（三）沉淪的師范生活

G市是一座縣級市，和尤燕燕的家鄉是鄰縣，那里盛產雙黃蛋，那里有語文書里介紹的歷史名人秦少游，那里有一個很大很大的美麗的湖，那么美，那么令人向往的一座城市！尤燕燕即將就讀的就是那里的一所師范學校，是培養小學老師的，那時的尤燕燕以為G市是那么遙遠那么繁華的一個大城市，因為尤燕燕長這么大幾乎沒有出過遠門，最遠也就是去了縣城，G市會是什么樣子的呢？高樓林立，人流如潮，在那里尤燕燕能適應嗎？常常充滿了遐想又有些擔憂。

終于到了1994年9月10號那天，那一天正好是教師節，尤燕燕來到了就讀的師范學校開始了她師范三年的學校生活的第一天，三年后尤燕燕將從這里出去，成為一名小學老師，那時，尤燕燕十七歲，只有幾件換洗衣服，什么都沒有，口袋里還有自己暑假打工的三百元錢，陪尤燕燕來的是學校的李主任，李主任告訴尤燕燕：“那次全校師生的捐款一共將近三千元錢，一部分你上初三住校時的生活費用了，還有體育加試和體檢以及面試用了一些，這里是剩余的錢剛好夠交完各種費用，你知道嗎當時你們班的每一位老師都給你捐了50元，老師們這么做是希望你好好讀書，不要辜負老師們對你的期望！”尤燕燕點點頭，李主任又說：“我和這里的沈老師，也就是你以后的班主任是同學，我已經和他打了招呼，學校里有什么勤工儉學的機會留給你，他答應了，這樣你的生活費也就可以有一些補貼了，記住，一定要好好學習！”尤燕燕再次點點頭，李主任回去了，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只留下了尤燕燕一個人，看見每一個來報到的和尤燕燕年齡林仿的男孩、女孩們都有自己的父母陪伴著，那眼淚不由自主地就要落下來，可尤燕燕還是忍住了。

尤燕燕領了被窩帳子等東西在自己的宿舍忙著整理，整理好天也就黑了，室友們還都不認識，又不想說什么，只是默默地躺在床上，尤燕燕她們宿舍一共十個女孩，來自不同的地方，以后她們就是同學了，學校發的被子很新很柔軟，一切都是新的，想起家里蓋了多少年的舊被子，被面早已補丁疊補丁，硬的要命，用了多少年的舊毛巾，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而這新的一切都是老師們給尤燕燕的，尤燕燕該怎樣報答這份情？真的，尤燕燕是個不幸的女孩，又是一個幸運的女孩，尤燕燕遇到了一個又一個好老師。那一晚尤燕燕很久很久才迷迷糊糊睡著。

師范新生活就這樣開始了，尤燕燕成了九四（一）班的學生，師范的生活和初中生活完全不一樣，沒有了緊張的學習，尤燕燕的空閑時間很多，都可以自己安排，在這里成績開始不是主要的，培養和鍛煉各種能力更重要，同學們苦練鋼琴，苦練普通話，苦練各種才藝，而這些都是尤燕燕最最薄弱的地方，漸漸地尤燕燕感覺到自己與別人的差距越來越大，尤燕燕的音樂糟糕，尤燕燕的普通話蹩腳，尤燕燕沒有特長，尤燕燕開始有時間胡思亂想，開始羨慕同學們這樣、那樣的漂亮衣裙，他們有豐富的課余生活，彈琴、畫畫，特別是到周末，打扮的花枝招展出去逛街，看電影，還有的甚至悄悄談起了戀愛，而尤燕燕呢？連吃飯的錢都沒有著落，怎么敢買衣服？怎么會有人喜歡又怎么敢去喜歡別人？

班主任沈老師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男老師，是南大歷史系畢業的高材生，南大，那是一所全國知名的名牌大學，沈老師的形象立刻高大的不得了，沈老師讓同學們先做自我介紹和毛遂自薦，不聽則已，一聽嚇一跳，班上的這些同學都有著和尤燕燕一樣自豪的歷史，他們幾乎都是曾經學校的班干和優秀學生，光當過班長的就占了一大半，大家當然都各不林讓，最終沈老師做了定奪，膽小不吭聲的尤燕燕竟得到了沈老師的賞識，當了班上的生活委員，生活委員是掌管班級一切活動經費的，也就是掌管著整個班級的經濟大權。

沒過多久沈老師給了尤燕燕第一份勤工儉學的工作，就是在周末給一個五年級的小女孩做家教，每個月一百元錢，接下來尤燕燕又有了第二份工作打掃學校的樓梯，每個月二百元錢，這樣加上學校的補貼五十二元，每月的生活費也就差不多了，漸漸地尤燕燕發現自己要教的小女孩成績很差，一道數學題怎么也講不懂，漸漸地也是莫名其妙地尤燕燕便厭煩起來，掃樓梯錢是不少，也不怎么累，可是每天放學當自己彎著腰默默地掃著一級一級的臺階，身邊走過的一個一個同學似乎都在嘲笑著尤燕燕，每一秒自己仿佛都在煎熬，有時看見樓梯不怎么臟也就不掃了，后來再也不愿意去掃了，很快失去了這份工作，生活費立刻拮據起來。

那些日子，自卑和恐慌開始像魔鬼一般死死纏繞著尤燕燕，仿佛滿世界的人都在嘲笑尤燕燕，長得丑，穿的俗，鄉巴佬，尤燕燕一無是處，晚自習時的小演講對尤燕燕就是煎熬，同學們大方流利的普通話能講出一個一個妙趣橫生的內容，而尤燕燕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只可憐的猴子站在講臺上讓大家笑話，尤燕燕抬不起頭，常常是結結巴巴說不完整幾句話，因為尤燕燕的方言濃重，發音可笑，常常讓大家暗暗發笑，尤燕燕寧可同學們哄堂大笑也不要那種忍住在心里的嘲笑，尤燕燕穿著土氣的不能再土氣的舊衣服，尤燕燕還有一張長滿雀斑的難看的臉，皮膚干枯，因為尤燕燕沒有化妝品。那些日子，尤燕燕像被整個世界拋棄的孤兒，和所有同學格格不入，寢室里的女孩也漸漸熟悉了，她們哪一個都比尤燕燕幸福，她們中有一個和尤燕燕在同一個縣城，卻是從小在城里長大，她長得特別漂亮，又能歌善舞，衣服也特別時髦，是班上幾乎所有男生的夢中情人，不久她就第一個談戀愛了，男朋友是鄰班的一個G市男孩，男孩對她特別好，兩人一起吃飯一起去上課，特別是周末男孩總是把買好的早飯送到她的床邊，然后兩人一起出去逛街看電影，另外幾個也都是家里的乖乖女和掌上明珠，一到周末不是家長接就是自己回家，整個寢室只有孤孤單單的尤燕燕，尤燕燕沒有錢回家，再說還要去家教，曾經那么愛看書的尤燕燕捧著一本書卻怎么也靜不下心來，就是煩，心里總是亂糟糟的，買一包方便面泡了，吃了面喝光了湯，躺在床上，還是覺得餓，再買一包，仿佛只有不停地吃心里才覺得好受些。

不知不覺尤燕燕成了一個貪吃的女孩，整個世界除了想吃尤燕燕再也不想什么了，因為想也沒用，尤燕燕沒有美麗的容顏，沒有一件漂亮的衣服，尤燕燕沒有彈鋼琴的一雙修長而白皙的小手，普通話、演講、繪畫一切的一切尤燕燕都是差生，尤燕燕沒有一個朋友，女孩們感覺尤燕燕很怪，男孩們看不上尤燕燕，難道這就是尤燕燕的師范生活？干脆面、香辣面、酸菜面……尤燕燕的世界只剩下了方便面。不知不覺尤燕燕成了一個胖女孩，胖了的尤燕燕更丑了，丑了的尤燕燕更胖了。有時她還會哼哼那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歌：長大后我就成了你……卻怎么也找不到那種自豪和幸福的感覺了。

直到有一天，尤燕燕的家教工作也丟了，尤燕燕沒有錢吃方便面了，只有五十二元的飯票了，可是，尤燕燕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不吃了，那么多的空閑時間尤燕燕無所事事，什么事也不想干，特別是周末，空蕩蕩的寢室大家都回家了，只有尤燕燕沒錢回家，也不想回家，所以常常一個人在這陌生的城市的大街上像孤魂野鬼般的游蕩，街上到處是時髦的男男女女，到處是時髦的裙子，沒有一家店尤燕燕敢走進去，只有那些小吃店，尤燕燕可以坦然地坐下來，買一碗陽春面，狼吞虎咽，然后掏出2元錢，走出小吃店繼續逛，到下一家小吃店，再走進去，買一碗餛飩，慢慢吃著，肚子已經有點撐著了，還是連湯帶水都吃光了，然后掏出2元錢，走出小吃店繼續逛，直到太陽落山，直到天黑，緩緩走回學校，走進宿舍，躺在床上，翻著根本看不下去的書，感覺著孤獨和寂寞，直到迷迷糊糊睡著。

終于有一天，尤燕燕連買方便面和陽春面的錢也快沒有了，可是尤燕燕還保管著班上的一千多元班費，尤燕燕想先借用一點吧，反正也沒有人知道，等家教的錢有了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補上了，不知道怎么了，這樣一想，在學校門口的小吃店尤燕燕狠狠吃了兩碗陽春面，肚子撐得快走不動了，還在小店里買了一包方便面和一袋花生，那些天尤燕燕都是這樣生活的，吃了學校食堂的飯，再去買方便面和花生，心里越難受越想吃，有時也想改可就是改不了，想去琴房練琴，一看見琴房滿了，立刻離開繼續吃，想去圖書室看書，一看見那么多同學，立刻離開繼續吃，有時也感覺班費可能差了不少了吧，不敢也不想去好好算算帳，尤燕燕想真的好好算算賬了，可總是等明天吧，終于有一天，尤燕燕特別害怕了，一個人趴在床上拼命算賬，算來算去，班費竟少了個大窟窿，差了近一千元錢，怎么辦？怎么辦？這么多錢尤燕燕拿什么補？尤燕燕怎么補？老師和同學們哪天要查賬怎么辦？這可是大家的錢啊！尤燕燕開始慌亂，開始恐懼，開始一個人在大街上拼命想辦法，可是沒有辦法，問父親要，根本不可能！親戚朋友更不可能!

就這樣不知不覺來到了市醫院門口，鬼使神差就走了進去，突然就看見了門口停著的無償獻血車，什么也沒想就上了四樓，打聽了獻血處，那次尤燕燕獻了血，得到了200元錢，醫生告訴尤燕燕至少三個月才能再來，尤燕燕是怎樣和醫生撒謊的，又是怎樣糊里糊涂的填了表格的，一切都像做夢似的，尤燕燕只知道自己有了200元錢了，又可以生活幾天了，可是班費的錢怎么補？這200元錢還差很多呀！過一天是一天吧！

200元錢很快花光了，再次獻血還要等三個月后，以后的日子尤燕燕該怎么辦？又是一個周末來臨，寢室里再次只剩下了尤燕燕，一夜輾轉難眠，不知道是深夜幾點了，宿舍沒有燈了，尤燕燕打開室友的電筒，拿出一張信紙開始給班主任寫信，尤燕燕把自己用了班費的事情一一交代清楚，懇求老師和同學的原諒，同時請求老師讓尤燕燕辭去生活委員，書尤燕燕也不想讀了，回到家鄉打工掙錢，一定還上所欠的班費。

星期六早晨，尤燕燕仔細整理好床鋪，把那封信和剩下的班費、賬本一起放在疊好的被子下面，收拾好衣服，帶著剩下的最后十元錢開始回家，尤燕燕決定走回家，尤燕燕讀師范的學校和尤燕燕的家是鄰縣，尤燕燕記得坐車來的路線是一直往南，那么尤燕燕回家就一直往北就行了，從早上八點多開始走出校門，尤燕燕就這樣慢慢一個人走著，邊走邊默默流淚，想起母親，想起老師們，想起曾經的同學們，中午也不覺得餓，寬闊的馬路上很少行人，只有一輛一輛的車子疾馳而過，尤燕燕還是這樣走著走著，只知道家的方向就在北邊，太陽漸漸落山，尤燕燕才剛剛過了縣界，天漸漸黑了，尤燕燕感覺到了害怕，腿酸的漸漸麻木了，機械了，越來越恐慌，只想招手叫車，可是寂靜的馬路上再也看不見一輛車的影子，運河邊依然風景如畫，河水寂寞的緩緩流淌著，參天大樹投下一叢叢鬼魅的暗影，尤燕燕害怕極了，尤燕燕該怎么辦？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郊野外，尤燕燕一個人，淚水再也忍不住的滾滾而落，尤燕燕一邊走一邊大聲哭著，哭著哭著只剩下了哽咽，哭累了，沒有力氣哭了，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走到哪算哪，天越來越黑，突然身邊開過一輛面包車停了下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小妹妹，到哪呀？帶你一段。”“我，我到X村。”“X村，還有幾十里路，你這樣走，走到天亮才能到，上車吧，順路。”這時的尤燕燕像碰見了一根救命稻草什么也沒想就乖乖上了車，車上除了駕駛員再沒有一個人了，等上了車漸漸靜下來，才感覺有些害怕，要是遇見壞人怎么辦？車迅速地行駛著，尤燕燕的心也越來越恐懼，很久尤燕燕都沒有說話，那個男人似乎只是在專心開車，偶爾也會問尤燕燕一些問題，什么你多大了，在哪上學等等，不知怎么了尤燕燕竟然一一如實回答，不過，很快就到縣城了，尤燕燕看見了越來越多五彩的霓虹燈，越來越多的高樓，繃著的心也漸漸松了下來，在一處站臺前，“不能送你了，就在這里下車吧！”陌生男人說道，“謝謝，多少錢？”“不要錢，反正順路！”尤燕燕下了車，這里離X村已經不遠了，原來自己真的遇到了好人，差點尤燕燕還冤枉了人家，多好的陌生人啊！

就這樣尤燕燕從學校回到了家，到家時，村里幾乎沒有了燈光，一片漆黑，一片寂靜，還沒到家，就聽見了父親的咳嗽聲，尤燕燕站在家門口很久很久沒有勇氣敲門，淚水無聲地流著，她徘徊著，還是敲了門，“爸，我回來了。”父親開了門，一臉的詫異，可還是笑著問尤燕燕：“吃飯了嗎？我去給你下面！”“不了，不餓。”這熟悉的家從母親去世就已漸漸陌生，自從母親去世，父親勤勞了，他拼命種田，還養了很多雞、鴨、鵝，這次回家離上次回家已經很久很久，走進堂屋，聽見的是東房里格格咕咕的聲音，東房里成了雞鴨的窩了，堂屋里還站著幾頭羊，一片狼藉，父親睡在西房，一張破舊的大床，屋里到處還塞滿了雜七雜八的破舊東西，尤燕燕睡哪兒呢？這么久不回家，父親恐怕早已忘了還有尤燕燕這個女兒吧，盡管尤燕燕是抱來的，可是總是叫了十幾年的爸呀!淚水再也止不住的落下來，尤燕燕嚎啕大哭。小時候為什么要抱尤燕燕回來，不如不抱養她，親爹親媽為什么要生下她，不如不生她，不如讓她死了的好，也不用這樣苦這樣受罪了！可尤燕燕偏偏長大了!父親不聲不響下好面條，尤燕燕嘴里說著不吃可手卻不由自主端著碗狼吞虎咽了起來，父親只是默默看著尤燕燕，吃完了面，父親說：“你睡床上，我在地上鋪床被就行了。”“我睡地上吧！你年紀大了，受不了涼。”父親把大門用力往上提，下了一扇門放在西房僅剩的空地上，找出一床破被子鋪好，又拿來一床新被子蒙在上面，尤燕燕默默地脫了外衣鉆進了被窩，一天又累又怕，很快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晨尤燕燕剛起床，父親已經在門口咳嗽著生爐子了，東邊的小草房已經坍塌，父親用爐子做飯，早飯還是面條，不過里面加了2個荷包蛋，父親吃了面條，便趕著羊群推著三輪車去割草，尤燕燕很想和父親說錢的事可話到嘴邊卻怎么也開不了口，還是等下午吧，鄰居們看見尤燕燕都很熱情，一個勁兒的夸尤燕燕考上了出去上學了，吃的好，人也長胖了，下午都快兩點了，父親終于騎著三輪車回來了，車上是滿滿一車豬草，父親渾身是汗，又忙著做飯，午飯還是面條，父親吃了滿滿一大碗，尤燕燕搶著收拾好碗筷，父親已經忙著喂雞喂鴨喂鴿子了，喂了雞鴨去喂豬，看著父親忙碌的身影，這是曾經的父親嗎？母親在世時，家里很少看見父親的影子，即使在家也是喝著小酒吃著花生米，那時的父親和現在的父親簡直判若兩人，父親已快七十的人了，一個人勞累著，尤燕燕怎么能開口向他要錢？傍晚時分，父親拿出家里的幾個長籠子，開始小心翼翼地用一根長竹簽穿蚯蚓，穿好后放進長籠子里，尤燕燕知道這是他們家鄉特有的一種捉長魚的方法，只要把籠子放進水草里，貪吃蚯蚓的長魚就會自動鉆進籠子里，再也出不來，這樣的野生長魚菜場很貴的，父親每次都能捉到幾條長魚去賣錢，父親還是捉魚的高手，家里有很多捉魚的漁網，今天父親也拿了出來，尤燕燕對父親說：“爸，我和你一塊兒去吧。”父親點點頭，他們一起抱著漁網、魚籠走出家門，父親在每一條河溝邊都要觀察一番，才決定下籠子，放籠子要在水草豐茂的水邊，父親穿上高高的雨靴，試探著走進河邊，蘆葦和茅草很厚地覆蓋在水面，父親要走到河中間，放下籠子，再用鍬挖出一些泥土蓋好籠子，他們走了很遠很遠才放好五、六個籠子，父親還放了幾個漁網，他說明天早上才收，天快黑了，他們才一起回了家，家里很熱鬧，豬圈的豬兒哼哼哼，堂屋的羊兒咩咩咩，東屋的雞兒格格格，鴨子和鵝嘎嘎嘎，還有屋頂的鴿子咕咕咕，父親就是這樣在孤單的日子里由這些小動物們陪伴著的吧，父親看見每一個小動物都笑瞇瞇的，和豬兒說說話，和羊兒說說話，父親啊父親，可憐的父親！

晚上還是面條，還是睡地上，尤燕燕還是沒有說錢的事，就這樣睡了，第二天早晨，父親很早就起床了，尤燕燕沒有起，太陽出來時，父親已經回家了，父親對尤燕燕說：“今天運氣不錯，兩條長魚，還有不少草魚，都賣了。”吃了早飯還是面條，父親又去放羊了，尤燕燕該怎么辦？今天星期日了，尤燕燕必須開口了，出去在村邊瞎逛，卻碰見了五叔，不知怎么了，和五叔打了招呼，尤燕燕竟心口不一的對五叔說：“五叔，你把我還介紹去汽酒廠打工吧，我不想上學了！”五叔說：“行！我試試看。”

下午的時候，父親沒有出去，父親從西屋拿出二百元錢，遞給尤燕燕，說：“我知道，沒錢了吧，爸就這么多錢，拿著吧。趕快去攔車，再晚就趕不上車了。”“爸，我不上學了，我決定在汽酒廠打工了，我都和五叔說了。”父親沒有了聲音，尤燕燕的內心其實是希望父親狠狠的勸她的，父親沒有這么做！

那一晚，尤燕燕在地上輾轉反側，明天老師和同學們都會發現尤燕燕沒來上課了，他們會發現尤燕燕被子下面的信嗎？老師和同學們會怎么看尤燕燕？尤燕燕這樣做對得起曾經對尤燕燕那么好的那么多幫助過自己的老師和同學們嗎？可尤燕燕怎么辦？一千元錢尤燕燕怎么補？不知什么時候尤燕燕睡著了。

天亮了，尤燕燕去找五叔，五叔說，昨天他說了，今天就可以去上班，尤燕燕就這樣跑到了汽酒廠，這次尤燕燕不再是暑假時洗瓶子了，那時尤燕燕很驕傲，她是為出去上學而打工掙錢的，可現在呢？自己真的就這樣選擇放棄讀書永遠打工？尤燕燕的內心是不情愿的，但那時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了。

尤燕燕這次安排的工作是在流水線上貼商標，速度很快，容不得絲毫走神，一愣神的功夫就會積壓一大堆的汽水來不及貼，所以整個上午尤燕燕沒有思考的時間，尤燕燕只是機械地貼著商標，下班鈴響了，手也麻木了，尤燕燕托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父親還沒有回來，尤燕燕不會也不知道做什么午飯，索性呆坐著等父親，一點多父親依然騎著三輪車回來了，還是滿滿一車豬草，父親還是下面條，尤燕燕吃了面條，趕緊去上班，還沒下班，有人叫尤燕燕，“尤燕燕，有人找。”是父親，父親一見尤燕燕就問：“你在學校怎么了？你們老師來了。”尤燕燕的心里“格蹬”一響，尤燕燕的信一定被發現了，尤燕燕怎么有臉見老師，可老師都來了，尤燕燕不見又能躲到哪兒去？此時真恨不得有一個地洞立刻鉆進去，消失的無影無蹤，尤燕燕硬著頭皮回了家，看見了班主任沈老師，沈老師一臉的嚴肅，“你這樣一走了之，事情就解決了嗎？那么多年的苦讀，就這樣全白費了嗎？那么多為你付出的老師和同學希望看到這樣的你嗎？”尤燕燕的淚水不爭氣的流了下來，“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告訴你父親了嗎？我林信你的父親一定會幫你想辦法的，這樣的嚴重錯誤今后再也不能犯了，只要你把錢補上，老師和同學們就可以既往不咎，現在，你先和老師一起走，一起去上學。”父親說：“老師，我一定會想辦法還上的。”

汽車載著尤燕燕和老師再次踏上了回學校的路，回到學校，尤燕燕除了不再是班上的生活委員，似乎什么也沒有改變，沈老師只是在班上說：“尤燕燕同學辭去了生活委員的職務，由張強擔任。”其他什么也沒說，同學們似乎也什么都不知道，可尤燕燕知道，宿舍的女孩們大概都知道吧，她也管不了那么多的臉面了，只是感覺無官一身輕，仿佛一下子解脫了，就算是尤燕燕還想吃，可再也沒有錢可以挪用了，可尤燕燕欠的錢怎么辦？父親是答應了，可父親哪來那么多錢呢？父親不可能湊出那么多錢的。尤燕燕還是很煩很煩！

回到學校后，尤燕燕的家教工作丟了，因為尤燕燕已經有好幾次不去了，人家認為尤燕燕不太負責，孩子的成績根本沒有提高的跡象，也沒有什么明顯效果，不久，沈老師又給尤燕燕介紹了一份工作，是學校里的，星期六和星期日賣書，尤燕燕負責整理這些書，同學們買了書，尤燕燕收錢記賬，晚上賣電影票，那時學校有一個小小放映室，同學們在周末晚上可以買票看電影，這份工作尤燕燕非常喜歡，有了這份工作，尤燕燕可以不花錢看很多書了，不花錢看很多電影，還有一個月二百元錢的工資，對這份工作尤燕燕是最認真的，這樣一到周末尤燕燕再也不無聊了，檢完票，尤燕燕可以和買票的同學們一起坐在放映室里看電影，星期六上午尤燕燕把書架抬出了來，整理好各類書籍，便選一本自己喜歡的書坐下來，津津有味的讀起來，有同學來買書，尤燕燕便放下手中的書，收錢蓋章記賬，一天下來，再也不空虛無聊了。

沒過多久的一天下午，門衛叫尤燕燕，說有人找尤燕燕，尤燕燕從教室跑到門衛處，看見了兩個年輕女人，尤燕燕其實印象特別深刻，雖然只是是在母親的喪事上第一次看見，別人告訴她那是她的親姐姐，大姐叫大蓮，二姐叫二蓮，如果尤燕燕不是被抱養尤燕燕該叫三蓮了吧，大姐、二姐都特別漂亮，她們的穿著并不時髦，可是她們都有一張白凈的瓜子臉，苗條的身材，大姐略高，二姐略瘦些，這會是尤燕燕的親姐姐嗎？尤燕燕長得又胖又丑，怎么看也不像親姐妹。大姐手里拎著一些水果，尤燕燕不知道該怎么叫她們，叫姐姐吧還不適應，一下子叫不出來，尤燕燕什么也沒說，把姐姐們帶回自己的宿舍，那時還沒有下課，寢室里沒有一個人，姐姐們坐在下床的床邊，尤燕燕也坐了下來，大姐拿出一件織好的毛衣對尤燕燕說：“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剛學著織的。”那是一件大紅的毛線衣，顏色特別鮮艷，特別漂亮，還有一個一個的麻花圖案，一下子尤燕燕突然想起了自己小學時第一次被夏老師選去跳舞夏老師借尤燕燕的那件紅線衣，那時尤燕燕是多么渴望能有一件這樣的媽媽親手織的紅線衣啊，可是尤燕燕從來沒有過，沒有過一件織的線衣！這是姐姐給尤燕燕織的紅線衣!二姐說：“妹妹，你的事聽你爸說了，我和你姐湊了一千元錢，把錢補上吧！”二姐從包里拿出一疊錢，有一百的有五十的也有二十和十元的，尤燕燕接過錢，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低著頭不吭聲，“要好好學習，以后有什么困難和姐姐們說。”“我們就先走了，不耽誤你上課。”“姐，我送送你們！”尤燕燕跟著姐姐后面慢慢走著，尤燕燕知道是父親去找了姐姐，是姐姐幫了尤燕燕，姐姐們的大恩大德今生今世尤燕燕是不能忘的，有機會一定報答姐姐們，尤燕燕一定會做到的，尤燕燕是這樣想的卻連一個謝字也沒說，送姐姐們出了校門，姐姐們說自己回去就行了讓尤燕燕繼續回教室上課，聽了姐姐們的話，尤燕燕默默地走回了教室，還沒有下課，繼續上課，這是一節政治課，同學們都放著政治書做著各自喜歡的事，老師在講臺上講得口干舌燥，尤燕燕卻什么也沒有聽進去。

一下課，尤燕燕便把錢交給了沈老師，沈老師說什么她都不住點頭，從辦公室回到教室，尤燕燕終于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今后的尤燕燕一定要重新開始，重新做人。

星期五的下午尤燕燕居然收到了兩封信，一封信是林老師寄來的，信中他很關心尤燕燕，問尤燕燕的學習生活情況，還告訴尤燕燕說他給尤燕燕郵寄了一百元錢，林老師，是你把尤燕燕培養成一名師范生，而尤燕燕差點就這樣毀了自己，尤燕燕對不起你！尤燕燕怎么能用你的錢呢？尤燕燕又用什么來回報您對尤燕燕的付出呢？一封信是小學時的老班長周曉輝寄來的，他們已經好久沒有聯系了，初中時周曉輝讀了縣中，聽說中考時考上了某市的航運學校，信中也是一些同學友誼的話，他也告訴尤燕燕說他給尤燕燕郵寄了五十元錢，信里還有他的一張海邊的照片，他胖了，也更魁梧了，尤燕燕都快認不出來了，完全不是小時候的稚氣樣子了，看著照片和信，尤燕燕的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原來這個世界沒有拋棄尤燕燕，這個世上還有愛尤燕燕關心尤燕燕的很多人，父親、姐姐、老師、同學。

不知是什么原因，尤燕燕把他們匯來的錢都退了回去，對老師的錢，尤燕燕表示了感謝，說自己現在很好，父親每月都會給尤燕燕生活費，自己有學校補貼還勤工儉學，對周曉輝的錢，尤燕燕也不知是怎么了，回信特別生氣，說她不需要被人同情、可憐、施舍！其實內心深處是多么渴望他的友誼，也多么盼望他的來信。看看自己，土氣的樣子，變胖的身材，一臉雀斑的臉，尤燕燕不敢奢望什么!

尤燕燕決心減肥，尤燕燕控制自己想吃的欲望，可是計劃容易，執行難，尤燕燕報了自學考試，可是復習時卻又怎么也靜不下心來，常常半途而廢，尤燕燕曾經的那股刻苦學習的勁頭呢？尤燕燕不知道，尤燕燕的那種吃苦精神在這座陌生的城市中竟然不到一年就已蕩然無存。尤燕燕感覺自己在不斷的沉淪、沉淪，尤燕燕不敢想象自己怎么在畢業之后成為一名合格的老師，自己還能不能成為一名好老師？曾經的夏老師、王老師、林老師他們都是那么學識淵博，他們都是那么高大，是他們讓尤燕燕選擇了做老師，而尤燕燕卻當不了一個好老師，尤燕燕整天無所事事，尤燕燕整天自尋煩勞，尤燕燕整天訂目標訂計劃下決心卻總是從明天開始，尤燕燕似乎已經不認識自己了，那個曾經勤奮好學、意志堅強的女孩尤燕燕哪里去了，這里再也找不回曾經的自己了！但是，日子總還要過下去！

師范二年級時，寢室里十個女孩幾乎都談戀愛了，即使沒有談也都有了自己喜歡的對象了，只有尤燕燕永遠是形只影單的孤家寡人，不要說男朋友，連目標都沒有一個，尤燕燕也很久沒有收到老班長周曉輝的信了，突然有一天再次收到了他的一封信，信里他說要到他們學校來玩，還說他有女朋友了，尤燕燕也認識，他們都在同一個鎮，還曾經在一個學校讀初中，尤燕燕的頭腦里立刻想起了另一個班的那個女孩，那年全鎮就他們兩個女孩考上了師范，那個女孩長得不算漂亮，但很活潑，不僅成績好，更是能歌善舞，現在在校學生會，不知怎么了心里就特別難過，傷心的要命，他們怎么會認識的呢？尤燕燕無法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心里的那點僅存的幻想一下子就破滅了，尤燕燕也沒回信，果然，那個周末，周曉輝來尤燕燕學校找尤燕燕，不過是和那個女孩一起來的，他們很親密也很幸福的樣子真的讓尤燕燕是羨慕嫉妒恨呀，他們邀尤燕燕一起吃飯，尤燕燕婉言拒絕了，尤燕燕干嘛當這大燈泡呢？他們走后，尤燕燕一個人蒙在被子里大哭一場。

那年春天里，尤燕燕也相親了，男孩是X鎮初中的數學老師，也是一個周末，其實尤燕燕是不愿意相親的，但又很好奇，尤燕燕這么丑的女孩，人家會給尤燕燕介紹一個怎樣的男孩？畢竟是第一次，尤燕燕還是很緊張，沒有一件漂亮的新衣服就這樣見一個陌生男孩嗎？想來想去，尤燕燕想到了下床的室友，找到一個機會尤燕燕和她悄悄說了，尤燕燕剛和她說：“星期六，我要見一個朋友……”她便嚷的整個宿舍都知道了，大家嘰嘰喳喳紛紛給尤燕燕出謀劃策，一致建議給尤燕燕進行包裝，結果是尤燕燕被化了妝，穿上了同學的新裙子，大家在那么多衣服中選出的認為最合適的一件，尤燕燕感覺很別扭，但也很高興，望著鏡子中的自己竟像不認識了似的，這是尤燕燕嗎？涂著口紅，描著眉毛，似乎有點洋氣，但總覺得怪怪的，就這樣尤燕燕去見了那個男孩，來的是兩個男孩，一個是尤燕燕的學弟，他是陪他的表哥來的，尤燕燕認識的那個學弟長得有點粗，矮矮胖胖的身材，而他的表哥卻是文質彬彬，帶著一副眼鏡，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就這樣東拉西扯，天色不早了，他們倆都走了，尤燕燕也一個人回了宿舍，也不想和室友們說什么，根本沒有什么可說的，尤燕燕脫了裙子，洗了晾了，洗了臉，尤燕燕又成了原來的尤燕燕，沒有了紅紅的嘴唇，沒有了細細的眉毛，沒有了鮮艷的花裙子，尤燕燕的生活還是那樣孤單寂寞，那個男孩再也沒有了下文。

那年夏天，尤燕燕依然留在學校的圖書室打工，整理圖書，暑假里偶爾也會回趟家，那時尤燕燕和姐姐們已經漸漸熟悉了起來，有一天，大姐突然找尤燕燕，對尤燕燕說：“有一個男孩剛考上，畢業后好像也是當老師，你愿意認識嗎？”那時的尤燕燕感覺自己真的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兒，生活總是在東拼西湊，回到家，連一處睡覺安身的地方都沒有，尤燕燕已經十九歲了，還只能和年邁的父親睡一個房間，睡在門板上，吃著永遠不變的面條，這樣的日子尤燕燕真的不想再過了，誰能給尤燕燕一個家？只有嫁人，漸漸地尤燕燕是那么迫切地想把自己嫁了，嫁了就有家了，也只有把自己嫁了才能有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安身之處，尤燕燕感覺自己累了，真的好累，不僅累還特別可憐，飛不動更飛不遠了，也不可能飛出去了。

三年級開始了，很快就到寒假，就在那個寒假尤燕燕第一次到了高兵的家，他們家就住在鎮上的糧管所集體宿舍，曾經的糧管所是所有人羨慕和嫉妒的好單位，國營企業，吃國家飯的，高兵的父親是下鄉插隊知青，沒有回城就安排在鎮上的糧管所了，他的母親也成了廠里的合同工，高兵比尤燕燕大兩歲，在糧管所的大門口，尤燕燕就開始莫名的緊張，這是尤燕燕第一次去一個陌生男孩的家里，雖然有大姐陪著還是特別害怕，到了他們家，尤燕燕看見了一個樸實的中年婦女和一個很有文人氣質的中年男人在迎接他們，這一定是高兵的父母了，尤燕燕不知道該叫什么好，反正什么也沒說就隨著姐姐進了家門，從小尤燕燕就特別怕叫人，什么大叔、大媽的就是叫不出口，害怕！姐姐常勸尤燕燕，叫人不折本舌頭打個滾，可尤燕燕就是不想叫，叫不出來，“來來來，先坐下。”兩杯茶端在桌子上，尤燕燕和姐姐就這樣坐著，看見了一個男孩正在看電視，一定就是高兵了，他們也沒有說話，看樣子男孩很瘦弱，高兵的媽媽很能干，從一桌豐盛的午飯立刻就看出來了，高兵的爸爸也很健談，不斷的說“以后我們家就當有兩個孩子了。”高兵話很少，他們就沒什么可談的，飯后，高兵的媽媽拿出了一件早就織好的紅毛衣對尤燕燕說：“這是給你織的，試試看，合不合身？”這件紅毛衣一定費了不少功夫，密密的麻花，菱形中夾著很漂亮的花樣，尤燕燕脫了外衣試了試，很合身，那個寒假，冬天特別冷，可尤燕燕卻特別溫暖，高兵的父母的熱情讓尤燕燕感覺到無比的幸福，他們給尤燕燕買了好幾件新衣服，倒是高兵不怎么和尤燕燕說話，開始是他父母天天讓尤燕燕去吃飯，后來不知怎么了尤燕燕也就半推半就住到了他家，那時的糧管所已經沒有往日的紅紅火火了，在日漸走下坡路，廠里的宿舍空了許多，他和他父母本來有兩間宿舍外搭一間小廚房，尤燕燕去了，就又和廠長要了一間，尤燕燕是單獨住一間的，宿舍不大，但收拾的特別整潔，一張床，鋪著干凈的床單，軟綿綿的花被子，那時尤燕燕仿佛真正找到了家的感覺，在他家的日子里，尤燕燕和高兵仍然很少交流，他不是在看電視就是出去找同學，尤燕燕不是看電視就是幫他媽媽做些家務，從糧管所的大門進進出出已經很習慣了，可漸漸地總感覺有些鄙視的眼睛在看尤燕燕，在議論尤燕燕，尤燕燕知道這才幾天自己就住進了他家，沒有人會林信他們沒有睡在一起，盡管他們沒有，可是，尤燕燕根本不在乎了，尤燕燕相信自己早晚會和高兵結婚的。

他們的關系就這樣不溫不火的持續著，尤燕燕沉浸在有家可回的幸福之中，現在，尤燕燕也可以像別人一樣去上學有人送，回來時有人接，有一張溫暖的床，有一個干凈的房間，可是那次回家，高兵正好也回家，午飯桌上，高兵的爸爸當著尤燕燕的面對高兵說：“長得丑怎么了，丑妻家中寶。這媳婦我們認定了。”那一刻，尤燕燕的心真的被深深刺痛了，可尤燕燕什么也沒有說，她根本不想為自己辯解什么。

快畢業了，說實話一想到畢業回到家鄉工作心里就莫名的恐懼，尤燕燕不想這么早就工作，更不想回到那對尤燕燕的過去那么熟悉的家鄉，但畢業很快就要來臨，開始反思自己三年的師范生活，沒有收獲，沒有努力，尤燕燕在這陌生的城市呆了三年，對那個城市依然陌生，留下的沒有美好的回憶，只有沉淪的哀傷，尤燕燕就這樣失敗的離開？就這樣一無所獲的離開？

有一天，沈老師在班上宣布說他們還有一個選擇，可以上大專，再讀兩年，同學們大都不愿意再讀了，因為現在的工作已經很難找了，還是先分配了再說吧，可尤燕燕聽了這個消息卻特別高興，尤燕燕決定讀大專，大專的兩年尤燕燕要好好努力，因為只有讀大專尤燕燕才有可能分配進城，進城了，尤燕燕才可能真正告別熟悉的讓尤燕燕痛苦的地方，雖然家鄉人給了自己無盡的關懷，可也給了尤燕燕那么多同情加蔑視的冷漠，在家鄉所有人都對尤燕燕的身世津津樂道，那口吻，那語氣，“抱來的，啞巴媽媽……”，她再也不想看見那種眼神，那種語氣，那些熟悉的面孔，她也害怕看見那些真心對待她的老師們，三年了，自己這樣灰溜溜的回來，這樣底氣不足的當老師嗎？她不合格，她要到一個陌生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讀大專需要很大一筆費用，尤燕燕立刻想到了高兵的父母，他們不是口口聲聲說把尤燕燕當成自己的孩子嗎？尤燕燕立刻給高兵的父母寫了一封信，說了自己想上大專的事情，回信很快到了，他的父母同意了，接下來的日子，尤燕燕開始認真聽課，認真復習，很快尤燕燕順利通過了考試。

師范畢業的那年暑假，尤燕燕回到高兵的家，高兵也放暑假，自從他的父母答應給尤燕燕上大專，尤燕燕的心里就認定了自己是他們家的人了，可高兵呢，放假在家不是看電視，就是躺在床上看小說，很少和尤燕燕交流，特別是晚上，他父母都出去了，家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尤燕燕的心里其實很希望他對尤燕燕說，我們出去看電影吧，哪怕是我們出去走走，可是他從來沒有說過那樣的話，他看不上尤燕燕？尤燕燕喜歡他嗎？尤燕燕也不知道，但尤燕燕知道的是他的父母對尤燕燕太好了，給尤燕燕生活費，給尤燕燕買衣服，給尤燕燕讀大專的機會，尤燕燕心想自己只能也一定會和他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