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根居室內(nèi)，墻上的石英鐘已過了10點半。

窗外漆黑一片，悶雷滾滾，大雨來臨。

巨型彩電屏幕上，正在播映電視連續(xù)劇《秦王李世民》中的血刃玄武門，聲音很響。

火根坐靠在沙發(fā)上，雙腿高架于茶幾桌面，緩緩吸著香煙，入迷似的在看劇情發(fā)展。

忽然，王金秀從臥室內(nèi)出來，滿懷欣喜地對丈夫喊道：“火根。火根。”

火根像沒聽見，望著電視屏幕哈哈大笑。

王金秀有點兒火了，大聲叫道：“田老大！田總經(jīng)理！”過來搶走搖控器，將電視機(jī)關(guān)掉了。

火根猛然收下雙腿吼道：“哎！你怎么啦？！看得正起勁，你怎么把電視關(guān)了？！”

王金秀說：“樓下有男人的哭聲，很悲痛，且哀傷，好像是你娘房里傳出來的！”

火根一下就震驚了，問道：“什么，樓下有男人的哭聲？！還很悲痛、哀傷？！是我娘房里傳出來的？！沒聽錯吧？！”

王金秀說：“你自己進(jìn)房靠窗口聽去。真是男人的哭聲，很悲痛、很哀傷，好像是木根的哭聲！”

火根：“是木根的哭聲？！莫非是我娘死了？！”

王金秀說：“我也捉摸，八成是你娘死了，要不，這個木根不會哭得這樣悲痛，如此哀傷！”

火根說：“我娘要真的死了，我這塊心病，也就算好了！”

王金秀說：“不是心病，是壓在我們頭上的這塊大石頭，就可以甩掉了！”

火根說：“是呀！你說得對！快下樓看看去！”

王金秀說：“要不要我打手機(jī)告訴兒女們哪？！”

火根說：“還是我們先下去看看，看了再通知也不晚嘛！”說完，匆匆出門。

王金秀緊隨在后。

他倆一前一后，急速往樓下跑，像有人在后面追殺似的。跑了一會兒，忽然，火根腳下一步踩空，摔倒在水泥貼瓷地磚的樓梯上。

王金秀未料到丈夫會摔跤，一時煞不住腳，從丈夫身上摔向前，倒了下去。

火根忙抱住妻子，但慣性把他們一起帶動，滾到了下一層樓梯的小平坦處。

“哎呀！你怎么搞的嘛！”火根埋怨道。

王金秀也不相讓：“誰知道你會摔倒嘛！”

金水聞聲，從自己居室內(nèi)將門拉開探視，問道：“怎么會是老爸、老媽？！你們怎么摔倒了？！”

火根說：“下樓太急，不小心摔了一跤。”

王金秀說：“就是你爸沒用！”

金水出來扶起父母，埋怨道：“老爸，老媽，你們的血壓都偏高，摔成了腦溢血就啰嗦了！”

王金秀邊揉著痛處邊說：“還不是為你婆婆的事！”

金水一聽，忙問道：“我婆婆怎么啦？！”

王金秀說：“可能病逝了。你沒聽見樓下有男人的哭聲，從你婆婆房里傳出來？！”

金水說：“我在看電視，沒聽見。好哇！婆婆死了好哇！老爸就不用擔(dān)心她老人家清醒過來有麻煩哪！”

火根說：“現(xiàn)在還不知道是否確實，所以跑下來看看。”

金水自告奮勇地：“爸，您和老媽慢慢走，我先下去打聽打聽。”

火根說：“好。你先下去看看，要是，先不要張揚(yáng)，我來處理。”

“嗯。”金水將自家門帶上，就往樓下跑。

火根夫婦相攜著一拐一拐隨在后面。

金水跑到椒椒居室門前側(cè)耳靜心聽了一會兒，的確有個男人的哭聲，他判斷是木根。然而他又想，唐國忠和椒椒為什么沒有哭呢？難道他們不在里面？

火根夫婦相互攙扶拐著腳下來，也聽到了里面有男人的哭聲。

“金水，敲門哪！”王金秀催道。

“椒椒。椒椒。”金水邊喊邊敲門，連敲了幾下。

“來了。”椒椒在里面答應(yīng)，一會兒，門就開了。

金水見椒椒眼睛紅紅的，還含著淚水，更確定他母親說的沒錯，遂問道：“椒椒，你也哭了？是婆婆升天了嗎？”

椒椒一聽，就很生氣，但還是說道：“你想進(jìn)去看看？”

金水說：“我想進(jìn)去磕幾個頭，告慰她老人家在天之靈。還有爸媽也來了。”

椒椒向外瞥了一眼，果然見父母在門外樓梯上，便火從中來，對金水說：“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告訴你吧，婆婆福大命大，還好好活著，你就叫老爸老媽來祭奠婆婆她老人家升天，傳出去，你就不怕左鄰右舍笑罵么？！”

金水狡辯道：“就是鄰居聽到婆婆房里有木根叔的慟哭，才打電話告訴我們的，要不，我們都在看電視，哪會知道呢！”

火根夫婦對金水這個答復(fù)，十分贊賞，齊聲說道：“是呀。”

椒椒說：“那就請大哥和老爸老媽進(jìn)去看看，驗證一下好嗎？”

王金秀趕忙說：“不啦。椒椒，媽媽還有急事要出去，你爸也跟我去。”

火根：“說好了的事，我們也不愿耽誤。那就走了。”說完，與妻子手挽手咬著牙，忍痛往樓下走。

椒椒有了前些天父親在家庭會上撒謊的經(jīng)歷，當(dāng)然不相信父母這次真有急事下樓去便向門外地面啐了一口痰。

金水愣愣地望著父母下樓，在心里罵道：“真是老滑頭，叫我來問，又把我晾在這兒，一點也不為我打掩護(hù)！”

椒椒說：“大哥，你進(jìn)去看看好嗎？”

金水尷尬地自我掩飾地說：“哦，不。我還要回去看剛借來的美國大片影碟，真正的大制作，太棒了！”

椒椒說：“那我就關(guān)門了？”

金水說：“關(guān)吧。哎，椒椒，以后你這門是不是不要關(guān)得太早了，免得有人說你們在房里有什么秘密瞞著大家。”

椒椒：“誰說呀？”

金水：“這你就不要問了。反正避一下嫌有好處。”

椒椒：“你不說是誰，那就是你說的吧？！”

金水說：“不不，大哥我絕不會這樣說。小妹，你還不了解大哥我嗎？”

椒椒說：“正因為我太了解大哥你了，所以小妹我在上回，把不知是誰將你的小錄音機(jī)，放在婆婆床頭，偷錄大伯向我說了什么的錄音帶，連同小錄音機(jī)一起，都送還給了寶蓮大嫂，使你們拿它作為重要情報，賣給了老爸……”

“噓——！”金水急忙制止椒椒再說小錄音機(jī)的事，他怕父母還在樓下聽到，“我的好小妹，小聲一點。那盤小錄音帶大哥我作為重要情報給了老爸那是不假，但我和你大嫂都準(zhǔn)備重謝你呢。”

椒椒順勢問道：“你們準(zhǔn)備重謝我什么？”

金水說：“第一，向王虎根為你索賠，討回公道。”

椒椒說：“這一條，老爸會為我辦，不需要大哥你作為重謝給我。第二是什么？”

金水說：“大哥給你買一支最好的美國派克金筆，祝你考上大學(xué)，學(xué)業(yè)一路輝煌。”

椒椒說：“現(xiàn)在花幾塊錢買一支假冒的美國派克金筆，已不是新鮮事了，大哥不會是買一支假冒的糊弄我吧？”

金水說：“哪能呢！絕對正宗的美國派克。”

椒椒：“好，說話算數(shù)？”

金水：“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椒椒：“行。但一支筆就算重謝呀？”

金水說：“還有呢。大哥一定為你造勢造理論，支持你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去美國讀碩士學(xué)位……”

椒椒說：“這算什么重謝呀，不用一分錢。”

金水說：“哎，我會幫你要老爸老媽給你錢去讀哇！”

椒椒：“我已向老爸老媽說了。不要他們一分錢，我會自己打工賺錢上大學(xué)，也不要你操心。”

金水說：“有老爸的錢你不要，那就太傻了。將來，你會后悔的！”

椒椒說：“我一定不會后悔，請你放心。還有什么？”

金水：“這……哦，等我和大嫂商量一下，一定使你滿意。”

椒椒說：“那我就等著。再見，我要關(guān)門了。”

金水如釋重負(fù)：“再見。”

椒椒“哐”地把門關(guān)上了，她背靠在門上，心里罵道：“他哪是我大哥，簡直就是個魔鬼！”

第二天一早，在田家大院，從鄰家伸進(jìn)來有幾百年樹齡的大樹樹枝上，雀兒在歡蹦亂跳，嘰嘰喳喳地叫著。

一臺收錄機(jī)放在水池邊，里面飄出廣播體操的音樂和口令聲。

火根在收錄機(jī)旁，隨著音樂節(jié)奏和口令聲，做著廣播體操，動作雖不規(guī)范，卻很認(rèn)真。

不一會兒，椒椒端著一只稍大的帶蓋搪瓷碗從屋里出來。

火根看見了這個小女兒，收住正做的體操喊道：“椒椒。椒椒。”說完走近女兒。

椒椒停步，問道：“爸，您要我?guī)г琰c嗎？”

火根說：“我有。爸爸問你，昨兒晚上，你木根叔在婆婆房里哭什么？”

椒椒：“我也不知道他哭什么，他自己又不說。”

火根：“你好像也流了淚？”

椒椒說：“我是看見木根叔哭，也跟著流眼淚的。”

火根進(jìn)一步問：“是不是你婆婆吃壞了什么藥，病情加重了？”

椒椒說：“沒有的事。”

火根說：“那你婆婆現(xiàn)在……？”

椒椒說：“還那樣，不信，您去看看。”

火根說：“有唐國忠在那兒，我就不去看了。”

椒椒勸道：“爸，您和大伯，難道就不能按舅舅說的，和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