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亭的身體微微一顫，片刻的緊繃后，一根一根掰開了青桐扣在他腰上的手，拿了衫衣，慢慢穿上，系扣子。

再轉過身來，俊美的容顏上沒有任何表情。

青桐望著他的背影，心里生出一陣失落，一陣難受。他推開了她，他是什么意思？

她不甘心，轉到他身前，“顧長亭，你說話啊？告訴我，你的事！”

咚咚咚！

忽有敲門聲響起！

青桐一怔，眼睛大睜，壓覆下激動的情緒，用平日的聲調問道：“誰？”

“小姐，老爺回來了！讓您下去見客呢！”

“......哦！我知道了！我馬上就下去，你去回話吧！”

她趴到門邊，聽見下人離開的腳步才直起身子。

轉身看看顧長亭，他已經把衣服都穿好了，鮮血淋漓藏在西裝之下，他又變成那個冷酷的特務頭子模樣。

但青桐已經決定！她不看他，大步走過去，伸手就要從他腰間奪槍！

“你干什么？”縱使受著重傷，顧長亭依舊敏銳，一手箍住了她的腕，眉心緊擰，低斥，“快下去見白展勛！你想讓我暴露嗎？你想害死我嗎？”

她小臉繃緊緊的，搖頭，“我去殺了孫凱旋！這是最好的機會！”

顧長亭看著她，從前只知道她性子狠絕激烈，卻不知道她這般意氣用事，這是特務的大忌！她不適合，她終究是年少。

顧長亭眸子變冷，推開她，冷漠轉身，背對著她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

青桐眉尖一聳，反問：“那你還來找我？顧長亭，我不會再相信你的話了，我知道你不是漢奸，你不要再用那種魔鬼的方式挾制我，我不怕了！請你，真誠一點。”

咚咚咚！又是敲門聲。

“小姐，您好了嗎？老爺在催了！”

“知道了！”她應著聲，眼睛不離開顧長亭，固執著，那意思是，他不承認他的身份，她就不會下去。

顧長亭的手緊緊拳握起來，聲音低微卻不減威嚴冰冷，“先下去，回來再從長計議。孫凱旋要呆到晚上，我們有足夠的時間。”

他竟松口了！青桐眼睛一亮，露出笑意，“好！”她說著，過去扶他坐下，像換了一個人似的，關切道：“你躺一會兒吧，我把門鎖住，誰也進不來。”

顧長亭不說話，只是闔了下眼。

青桐知道剛包扎了傷口他很難受，便不再多說，乖乖往后退，到門口，看了他一眼，轉身出去。

顧長亭冷眼看了一眼把她的身影隔絕在外的房門，眉間現出痛苦的川痕，倚了床頭，讓腹部平坦，努力抑制著呼吸，但還是聞見，床闈間，淡淡的香味，像是花香的味道，又像是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

四年了，當年初那個他不十分了解的霍青桐長大了，他更不懂她，她從不按牌理出牌，不知道腦子一熱會做出什么事來。不能激她，那樣會適得其返。

瞥見旁邊的報紙，他伸手拿了起來，看著上面老郭的相片，他抓著報紙的五指深深掐了下去，把報紙掐爛！

這時，門鎖響動！

他一怔，霍青桐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他怕是另外的人，快速起身，藏到了門后，子彈上膛……

那一抹閃身進來的俏麗身影正是霍青桐。

她一進來就返手關了門，動作間的敏捷和警惕還真像那么回事。她見床上空空，便輕喚：“顧長亭！”

“我在這兒。”顧長亭收起手槍，應了一聲。

青桐轉身，笑著說：“白展勛和孫凱旋去書房談話了。”

“孫凱旋跟你說什么了嗎？”他凝眉問。

“沒有，他就是盯著我看了一會兒，他的目光好犀利，我怕露出什么破綻就低著頭沒說話。”

顧長亭走到床前坐下，若有所思。

青桐跟過去，看到床上被掐爛的報紙，緊抿了下唇，低聲道：“你怎么打算的？”

顧長亭往報紙上掃了一眼，眸間冰冷，“我才是特工部的主任，他不知從哪兒得來的情報，背著我搗毀了南京的地下黨組織，殺害了老郭。”

“是誰泄的密？是不是他們也知道你的身份了？”青桐禁不住道。

“死人是沒有什么價值的，我早就說過地下黨我要活的，便以這個為由向日本憲兵司令部參謀本部課長高橋樹男表示對孫凱旋的不滿，但高橋樹男說是他讓孫凱旋這么做的，對我的態度也大不如前，顯然已經對我的信任打了折扣，但還沒有懷疑到我的身份。”

青桐眉頭緊蹙，不禁為他擔憂，“那更要殺了孫凱旋，就對日本人說他是間諜，讓他做你的替罪羊！”

顧長亭看她一眼，似笑非笑，“我本來也是這么想的，但孫凱旋的行動是高橋樹男指使的，我殺了孫凱旋沒有用。霍青桐，幸而你剛才那樣胡鬧了一番。我乍一知道南京地下黨組織被破壞老郭遇難十分憤怒，一心要殺了孫凱旋讓他自食其果。但就在剛才，我改變了想法。孫凱旋該死，他曾是我黨黨員，后來叛黨投了日寇，對我們的同志大肆報復，他早就該死，可我不能讓他死在我手里。”

說著，他看了青桐一眼，青桐只是大睜著眼睛，認真聽他的話，等待下文。

他深邃的眸子瞇起，聲音緩慢而陰沉，“我要讓他死在高橋樹男手里，讓高橋樹男自己打消對我的懷疑。”說罷，他站了起來，“今晚的行動取消，你就當沒有見過我，我回南京。”

“那我呢？！”幾乎是不假思索，青桐脫口問出，聲調不自覺帶了一絲緊張。

顧長亭轉身看著她，“孫凱旋接下來會試探你，如果他提到歲蒼龍，你表示知道代號，但沒有見過真人，若他再問其他的，你就說你不知道，歲蒼龍把你安排到北平就沒再給什么指示。”

“那如果他問我以前怎么得到指示的呢？”

“實話實說。”他凝眉。

她不覺吐了下舌頭，還想問，歲蒼龍是他嗎？

但他拿了帽子一副馬上就要走的架式，她一看就急了，伸臂擋在了他面前，“你現在就走？”

“對。”

“我還有話要說！”

他瞥她一眼，“紫桐很好，你不用擔心。”

“我不是問這個！在我知道你不是漢奸的時候我就知道姐姐不會有事，我不擔心姐姐，她離是非之地遠遠的更好，更安全。”

“那你還有什么事？”他橫眉，不耐煩的樣子。

青桐抿了下嘴唇，半晌道：“我都知道你不是漢奸不是真正的壞人了，你就不要再用這種面孔對我。”

他戴上了帽子，擦過她身邊，“如果你要說的是這個，我沒有功夫聽。“

“我是想問你最后一次，我的家人是不是你殺的？”她及時拽了他的手臂，聲音低微、緊張而急促。

顧長亭身形一滯，轉過身時，臉色冷竣，眸間森寒。她知道，當年她只要一提這個他就會發火，此刻，不免忐忑。

“霍青桐，我已經說過很多次，是你不相信，同樣的話我不想再說。”慍怒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青桐抬起頭，望著他，看著暮色下他偉岸的身影，不知為何胸口悶的難受。

她長久的沉默，顧長亭以為她沒什么話說了，轉身要走，她的雙臂忽然勾了他的脖子，踮起腳尖，望著他，眼神里有哀怨，“我說過我是你可信任的人，我就會相信你。顧長亭，你說，我要聽你親口說。”

顧長亭表情僵硬，身子也僵硬，她突然轉性，雖然這樣更像她這個年齡的女孩有的沖動和感性，卻不像她霍青桐。

“我沒有。”他沉聲道，卻少了四年前的篤定，更多的像是滿足她，擺脫她的糾纏。

但青桐依然相信，只是傷心他這種態度，她努力地踮著腳尖，努力地摟著他的脖子，努力地望著他，“我知道了。顧長亭，你等著我，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這近乎傻氣的話……

顧長亭眸子一冷，不等她說完毫不客氣地推開她，決絕轉身，推開后窗，跳了出去。

【呃~請不要把這時的青桐當作青桐，只是一個發現英雄的少女~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