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桐提了一壺茶回房，顧長亭見是她從帳后出來，重新坐到床邊，襯衫的前襟大半都是刺目的血紅色。

青桐反鎖門，倒了杯茶遞給他，然后從衣柜最底下翻出一匹白綢。家里沒有紗布，只好用它代替了。

轉過頭時，卻見顧長亭把中指曲起來往茶水中蘸了一下，那根手指上戴著一枚戒指。

“你怕我毒死你啊？”青桐走過去，淡淡說著，不看他，手上用力，呲呲啦啦將白綢撕成一條一條。

他沒說話，一口氣把茶喝了，脫了衣衫。

青桐見他的傷口是處理過的，但明顯的是匆忙簡單的處理，才造成傷口開裂，流了很多血，原來的紗布已經完全浸成了紅色。

青桐幫他把沾血的紗布拆了下來，他左腹腔處一個被子彈打出的肉窟窿，正往外滲血，他每呼吸一下，傷口旁邊的肌膚就會顫抖一下。

青桐半跪在地上，趴在他面前，看著那傷口，眉頭緊蹙。他可真能忍，在府外她完全沒有看出來他受著這么重的傷！怪不得他這么消瘦這么憔悴！傷口偏偏在腹腔處，呼吸都能扯動它，所受的折磨，比傷在其他部位要多好幾倍！

青桐輕輕擦拭著傷口周圍的血漬，把藥粉灑上，看著他腹上的肌肉因疼痛而劇烈顫抖著，心頭一陣酸楚。

“你怎么不早說你傷的這么重？！”青桐說著，負氣站了起來，“只簡單的包扎是不行的！”說罷，她抓起一條條白綢團成一團，把桌上放盛水果的淺口碗拿了過來，重新跪到他面前，“你要忍住！”

他不說話，闔了眼睛。

青桐把布團按在傷口上，把碗蓋了上去……

顧長亭一陣顫抖，手死死攥住床單。

“這樣你呼吸才會舒服……”她解釋著，一手按著碗，一手拿了布綢，把碗緊緊固定在他腹上，“抬起胳膊，忍一下……”

顧長亭抬起了胳膊，卻一把抓在了她肩上！青桐吃痛咬了嘴唇，不發(fā)出聲音，一道一道白綢纏上去，把碗固定的緊緊的！

傷口包好，他汗流涔涔，但閉著眼睛，一言不發(fā)。

青桐把血布裹起來放到了床底下，“你這個樣子怎么殺孫凱旋？就算是殺了他，你怎么脫身？”

他站了起來，但不說話，想必是疼的吧？可他自始至終沒發(fā)出一點聲音，哪怕是抽氣聲。

光線幽暗中，他的身影有一絲孤寂。

青桐忍不住把那張刊登著老郭被殺的報紙從袖口里抽了出來，伸到他面前，“顧長亭，你到底是什么人？”

半闔眼睛的顧長亭抬了頭，一看到那報紙，深邃的眸底印上一層冰冷。

“我不會相信任何人。”

冷漠的話語，在寂靜中蔓延開來，化作極致的孤獨。

不相信任何人，是因為身邊沒有一個可信任的人嗎？是只身潛入敵人陣營的孤立無援嗎？

青桐胸口有窒息之感，怔怔望著顧長亭緊繃的側臉線條。他雖然不對她說他的身份，但她已經從他不覺流露出來的孤單和悲恨之中知道，老郭是他的戰(zhàn)友，唯一的戰(zhàn)友。四年前，藏在他床上聽見的他與老郭的那些莫明其妙的對話，一瞬間明了。

她心里鈍鈍的痛，她怎么這么笨？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竟然把他當漢奸。他已背負著世人滾滾而來的罵名，她還罵他，諷刺他，敵對他……

“顧長亭！”青桐情不自禁走過去，避開他腹上的傷口從后面輕輕環(huán)了他的腰，“我是你可信任的人，我來殺孫凱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