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二十一年寒冬，正是新春佳節。

京都紛紛大雪，滿目素色間皆是紅火的對聯，燈籠一應事物，大晉國向來富渥，百姓也安康，春節過得熱熱鬧鬧。

而素來祖宗禮法是有規矩的，每每新春舊迎之時，皇帝便要大擺筵席，攜著自己的三宮六院，并上太后太妃，以及各色藩王，朝廷重臣，享盡齊人之福，亦看遍各色美人奇珍。

原來這宴會上，妃嬪雖不能獻藝，但朝中之臣的千金，或是極有本領的平民女子，便能得一機會面見圣顏，或是一舞，或是一曲，得了圣上垂青便有可能入宮為妃。

運氣差一些的也能覓得佳婿，竟是個大型宴會一般的。

紙醉金迷，歌舞升平，長平宮大殿內，一位粉衣佳人揮毫灑墨，竟是一副極工整的對聯，潔白的宣紙上寫著：“千古縱橫長明瀚，無邊江山榮華衍。”一筆一劃如同行云流水，令人難以想象，這只是一位十六歲女兒所作。

宣帝喜笑顏開，大拊掌，旁邊榮熙皇后輕聲道：“皇上，這是王丞相之女，名喚鈺素，脾氣大方，極溫柔的。”宣帝點了點頭，他年事已高，自然不想著納妃，此時只不過是想為太子尋一位溫柔和順的太子妃。

他望了望坐在下首的太子，慕卿歌注意到宣帝的目光，年少俊逸的臉上勾起微笑，拿起酒杯做敬酒狀，宣帝會心一笑，繼續欣賞王鈺素的筆墨。

而此時的角落，有一小小女兒，身著一聲如雪般的羽衣，渾身雪白，頭發松松挽就嘆星髻，綴著一些細細碎碎的精致花鈿，只是一纖細倩影，便讓人移不開目光。

只見她轉過身子，眉眼精致，雖然是還未長成的身量臉龐，但足以窺見日后之傾國傾城，她帶著些撒嬌地拉了拉旁邊少年的袖子，咬著唇有些緊張，“哥哥，云兒害怕。”

少年含著笑意摸了摸裁云的頭，安慰道：“放心，父親只不過讓你去獻藝罷了，況且你才十二歲，又能如何呢。”

小女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接著便聽到宦官唱禮，“丞相之女鈺素，賞。”

少年推了推小女兒，“該你了。”

小女兒握了握拳頭給自己打氣，緩緩地走上了大殿，一時間眾人目光都集聚在她的身上。

她卻忽而沒有那么害怕了，按照規矩行了禮，奶聲奶氣地道：“民女裁云見過皇上，皇后，祝皇上國泰民安，福壽綿延，皇后娘娘青春不老，母儀天下。”

宣帝看著殿上身量未足，卻面容姣好的小女兒，格外喜歡，連語氣都軟了不少，“裁云？你要表演些什么呢。”

裁云環視一周，總覺得有一道炙熱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卻不知道是何人。

她乖巧回答：“折腰舞。”宣帝揮手，示意她開始。

奏樂舞曲，笛聲悠揚，箏聲清越中裁云緩緩抬起左手，輕靈舞動間轉身輕笑，雪白的羽衣隨著她的舞動上下揮揚，竟像極了翅膀一般。

她抓起殿上的一縷輕紗，隨著輕紗舞動而起，飄搖停頓，孤苦無依，極為可憐瘦弱，饒是最鐵血無情之人亦想擁其入懷。

忽而琴聲激蕩，她從輕紗之上騰躍而下，穩穩落在地上，身上的羽衣卻隨之剝落，內里是一件大紅色的紗衣，透著些決絕冷艷。

她輾轉騰挪，拂了拂鬢角發絲，一揮手，一轉足之間，折腰而下，伴著旁邊隨之落下的淺粉花瓣，宛如涅槃重生的芙蓉仙子一般。

樂聲戛然而止，裁云緩緩起身，眾人寂靜。

過了半晌，宣帝伴著贊嘆的笑聲拊掌，眾人也隨著夸贊，裁云有些羞澀。

宣帝贊道：“朕原本以為一小小女兒，做折腰舞之時圖個輕巧可愛，卻沒想到這小女兒竟然如此驚艷。”皇后看了眼太子，只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殿上的小小女兒，是身為上位者少有的專注。

皇后順勢提道：“是蘇尚書的女兒，果然清高名士教導出的女兒也不可小覷呢。”

帝后一同夸贊，這還是少有的，蘇尚書含著笑意站了出來，“謝皇上，皇后謬贊。”

宣帝只覺得裁云乖巧大氣，又是極為驚艷之人，太子妃當之無愧，便問道：“小女兒如今幾許年歲，可有婚約？”

裁云有些害怕，拉住了蘇尚書的衣袖，正是天真無邪的模樣。

蘇尚書略沉吟，答道：“還未婚配，只不過年紀尚幼，還未過十二歲芳辰。”

宣帝皇后對視一眼，年紀太小，確實不妥，不過還是很喜歡眼前乖巧的小女兒，也只得點了點頭，做開玩笑地道：“若是年紀大些，看著與卿兒倒也相配。”

尚書應承，又回了幾句別的便退下，裁云不知道他們在商量什么，只覺得臉上燥熱。

而后宣帝賞了裁云許多東西，竟是新春之宴上的頭籌。

也不知是那個多嘴的將此事傳了出去，還編了一首詩。

“蘇家有女初養成，顧盼傾城夢浮生。

一曲折腰帝恩重，芙蓉玉面待閨中。

誰家兒郎福壽亨，竟得玉人笑意明。

君人任其湖邊影，來日方長喜輦供。”

雜詩雜文的一類出了，此事便傳的愈發出奇，最后便傳得出個京都第一美人的名聲，一曲折腰天下聞，最后竟成了家家養女兒遙遙不及的標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