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云頓了頓，愈發謹言，也不知是為何，寧帝太子時只有皇后懷過身孕，是皇長子，不過在一月之時便早夭了，聽說鄭貴人入宮以后也有過身孕，只是身子虛弱，不能生養，小產沒了，故如今寧帝并沒有子嗣。

不過寧帝正值青年，此時倒也不急。

裁云思慮片刻，道：“婉夫人福澤綿延，龍兒是遲早的事情，娘娘不要憂慮。”婉夫人淡淡一笑，方才的悲戚之態全然消失，淡淡點一抹嫣紅于唇，又讓采葛梳了探月髻，起身道：“本宮也該去看看明修容了，你可與我同去？”

裁云想起明修容得意的笑臉，又想起寧帝伴在她身邊，心中已然是不忍，此時低首搖頭，“娘娘去吧，臣妾要回去喝藥了，倒不能相陪。”婉夫人也沒強留，裁云便沿著宮道緩緩地往悠然宮去。

正巧碰到剛從自己宮里出來的孟美人，她入宮以來算不上受寵，也算不上冷遇，不溫不火地，也因為察覺到裁云的心思，稍微疏遠了些，不過在外人看來，兩人還是極好的姐妹，見了裁云只帶著風色一人，笑吟吟地迎了過來。

“逸姐姐，身子好些了？”她熱切地拉著裁云的手，微微屈膝行禮，裁云勾起笑容，“你這是要去拜見明修容？”孟珞珞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隨即道：“嬪妾上午便去了，如今正要去看王姐姐。”

裁云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孟珞珞有些緊張地道：“如今也是時候了，楚美人也要出來了，逸姐姐心里有什么較量嗎？”裁云頷首，若是楚柔歌出來還是那副心性，倒不足為懼，若是有了心思，還執意要針對自己，那才不快。

她安然一笑，“妹妹別擔心，想著你也該加封了，只不過缺個契機，她出來也不過是美人位分，蘇常在也掀不起風浪，不足為懼，只不過我們姐妹謹言慎行，做好自己分內之事，誰有你能拿我們如何？”裁云刻意加重了分內之事四個字，提醒孟珞珞不要做得太過分。

孟珞珞臉色一白，燦然一笑，“嗯，妹妹知道了，王姐姐那里還等著嬪妾呢，嬪妾就先不作陪了。”裁云頷首，目送孟珞珞離開，眸中波瀾萬千。

而后幾月，明修容越發得意，婉夫人雖然比不上她，倒也不冷清，反而是容婉儀和裁云稍遭冷遇。而寧帝也算均等，大約兩月功夫，新入宮的妃嬪都晉了一級或是半級，孟珞珞如裁云所料，因婉夫人引薦，晉了半級。

除了她，新人中最出挑的便是楚良人，寧帝喜歡她的單純直率，亦晉了貴人，其余人雖然沒有晉封，但多少也受了恩澤，其中包括楚柔歌與蘇千婉。

不過楚柔歌出了禁足，倒沒有之前那么張揚，反而沉默下來，出了晨昏定省，裁云幾乎沒有見過她，蘇千婉也被明修容折磨得夠嗆，更沒有功夫來招惹裁云。

所以裁云這兩個月過得也十分清凈，閑時與楚貴人，黃娘子說說話，賞賞景，寧帝來時兩人也是恩愛纏綿，不來裁云也能自己尋趣，后宮進入了詭異的平靜之中。

這日，楚貴人邀請裁云一同吃蓮子，黃娘子被皇后叫去編絡子，所以并沒有過來，楚貴人在清涼殿支了一小小桌子，上邊放著蓮子與香茶，兩人閑談。

楚貴人有些煩惱，嘆氣道：“也不知道是怎么，這兩三月胖了許多，幸而皇上一月沒來，若不然可怎么是好。”裁云素手清揚，輕輕剝開蓮子，又挑出蓮子心，放入口中，只覺得甘甜異常，醇香清新。

聽了楚貴人這話，側眼瞧她，確實胖了不少，心中一動，便問道：“莫不是有了身孕？可讓太醫看過？”楚貴人眨了眨大大的眼睛，搖了搖頭，“請過太醫，說并不是胎氣，但月信也沒有來，說是積澀淤血，給我開了藥，但是我如今正吃著家中帶的調理身體的藥丸，還沒有服用。”

裁云皺了皺眉，又想起之前的諸多種種，楚貴人偏愛酸牙的青梅糕，又吃得許多，如今已經三月沒來月信，怎么可能如太醫所說的那么簡單，只是積澀淤血？

她略想了想，道：“風色，去把王太醫請來，給楚貴人看脈。”楚貴人雖然單純直率，卻也不是傻子，她對太醫的話本來就有疑慮，此時神色更是晦暗難明，忍不住過來握住了裁云的手，幾乎墜下淚來，“姐姐，我害怕。”

裁云深知道她的恐懼從何而來，宮中太醫怎么可能醫術粗陋到連龍胎和淤血都分不清，定然是有人在背后作怪，故意如此，若是孟貴人用了那藥，流了胎兒，再去尋時定然那太醫已經渺無蹤跡，也只能算孟貴人自己不小心，再無旁的法子。

借刀殺人，自己樂得干凈，沒有一絲痕跡。

到底是誰人如此深沉心思，又是如此狠毒，會盯上年幼單純的楚貴人。

裁云也覺得脊梁有一陣冷風往上竄，強鎮定著拍了拍楚貴人的手，勉力勾出一平和暖然的笑容，“別怕，姐姐在這里呢。”

不多時，王太醫趕了過來，墊上一層紗絹，側頭屏氣把脈。

裁云有些緊張，王太醫收回紗絹，伏地祝賀，“恭喜楚小主，小主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了。”裁云和楚貴人對望，一時不知道是欣喜還是其他。

裁云靜了靜心，沉聲問道：“可是喜脈，沒有診錯？”

王太醫表情極為肯定，“脈來流利，如盤走珠，脈象又是浩大，實乃喜脈，微臣不敢扯謊，自當恭喜楚貴人。”

楚貴人聽了扯了扯嘴角，她打心眼里喜悅，但又害怕，一時竟哽住了，裁云雖然已覺得其中緣由詭異，終究還是鎮定，道：“顧樂，你去請皇上，皇后。”又側首看風色，“你與王太醫一起，把先前給楚貴人把脈的梁太醫請過來，且不說什么事，只說是我病了。”

幾人紛紛去請，楚貴人半天沒說出話來，最后才憋出一句話，“姐姐，我……我好害怕啊。”龍子為福瑞，天降福瑞，然惴惴不可安，為的是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