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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指甲縫里的翡翠屑

安寧堂的冷風機嗡鳴著,像一只疲憊的野獸在低吼。

消毒水味被吹得滿屋子都是,刺鼻而冰冷,仿佛連空氣都被染成了灰白色。

林疏桐戴著醫用橡膠手套,指尖壓在老人手背的尸斑上。

那淡青的皮膚在指腹下凹陷,又緩慢回彈——死后八小時的典型尸僵程度。

觸感如干癟的氣球皮,帶著一絲不自然的涼意。

“張爺爺,得罪了。”她低低說了句,鑷子尖輕輕挑開老人微蜷的手指。

金屬與角質摩擦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像是風掠過枯葉。

入殮師的工作流程她閉著眼都能走完:凈身、整儀、裹衾。

但今天這單是安寧堂新接的養老院委托,她作為剛轉正的主理人,得把每個細節做到挑不出刺。

清理到右手小指時,指甲縫里的異物硌了她一下。

那不是普通的污垢,而是某種堅硬、銳利的東西。

林疏桐瞇起眼,鑷子尖輕輕挑開已經發脆的角質層。

半枚米粒大小的翡翠碎屑粘在鑷子上,泛著妖異的翠綠,邊緣還掛著已經發黑的血漬。

那抹綠像是從深潭中滲出的毒液,在燈光下泛著幽光。

她的呼吸頓了半拍。

七年前在法醫中心當助理時,她見過太多尸體身上的“意外”痕跡——被偽裝成墜樓的勒痕,混在食物殘渣里的毒膠囊,還有……母親指甲縫里那片本該不存在的瓷磚渣。

那年她七歲,母親在醫院樓梯間“意外”墜亡,急救記錄寫著“樓梯濕滑導致失足”。

可后來她翻遍醫院監控,母親墜樓前五分鐘,有個穿白大褂的男人蹲在樓梯轉角,起身時袖口蹭過臺階。

等她跑到現場,母親攥著她的手松開時,指甲縫里卡著半片淡綠色碎屑——當時警察說是瓷磚渣,可那層樓的墻面明明貼的是米黃色大理石。

“咔嗒”。

鑷子掉在金屬托盤上的脆響驚得林疏桐回神。

她盯著掌心里的翡翠碎屑,后頸泛起涼意。

那抹綠在她眼前晃動,仿佛是母親臨終前留在她記憶中的最后一道光影。

養老院的老人,怎么會在指甲縫里卡著帶血的翡翠?

“我爸呢?!”

玻璃門被撞開的瞬間,林疏桐聞到了刺鼻的香水味,混合著汗水和淚水的氣息,像一團濃烈的情緒撲面而來。

穿香奈兒套裝的女人沖進來,口紅蹭在門牙上,哭腔里帶著尖銳的質問:“昨天還說想吃我煮的蘿卜湯,今天就說沒就沒了?你們養老院是不是給他亂吃藥?”

林疏桐扯下手套,從置物架抽了包紙巾遞過去:“李女士,我是負責入殮的林疏桐。您父親走得很安詳,不過……”她頓了頓,“如果您對死因有疑問,建議聯系警方做尸檢。”

“尸檢?”李婉秋攥著紙巾的手在抖,“我爸最忌諱動刀子了……可他才住進來三個月,前幾天還能自己下樓遛彎!”她突然抓住林疏桐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皮膚,“小林姑娘,你天天和死人打交道,能看出什么不對嗎?”

林疏桐垂眼看向自己被攥紅的手腕。

這是她轉行入殮師的第三年,見過太多家屬的崩潰——有揪著她衣領喊“還我兒子”的母親,有跪著求她給尸體畫口紅的遺孀,可李婉秋眼里的懷疑太灼人,像根細針扎在她心上。

“我在整理儀容時,發現您父親指甲縫里有片帶血的翡翠碎屑。”她輕聲說,聲音像穿過一層薄霧,“如果是自然死亡,不太可能出現這種傷痕。”

李婉秋的呼吸陡然急促:“翡翠?我爸這輩子最討厭首飾,說都是騙人的石頭……難道是有人拽他手?”她突然捂住嘴,眼淚大顆大顆砸在香奈兒外套上,“是那個護工!前天下雨我去送飯,看見他拽我爸胳膊!”

林疏桐不動聲色地把翡翠碎屑塞進白大褂口袋里的證物袋。

這動作太自然,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在法醫中心養成的習慣,遇到可疑痕跡先保存物證,比安慰家屬更重要。

“李女士,我建議您先去和養老院溝通。”她抽回手,指節因為剛才的用力泛白,“如果需要,我可以幫您聯系相熟的法醫。”

“不用!”李婉秋突然后退兩步,撞翻了墻角的花圈,“他們肯定串通好了!我現在就報警!”她掏出手機的手在抖,屏幕亮光照出她眼下濃重的青黑,“我爸上個月還說……說有人往他藥里吐口水……”

“李女士。”

低啞的男聲從門口傳來。

穿藏青制服的護工站在逆光里,圓框眼鏡反著光,看不清表情:“院長讓我帶您去看監控。”他往前走了兩步,林疏桐這才看清他胸前的工牌——趙啟明,護理部。

趙啟明的聲音像浸了蜜:“張爺爺走得突然,我們也很難過。監控里能看到護工們昨天的護理記錄,您看了就明白。”他彎腰撿起地上的花圈,動作輕柔得像在侍弄嬰兒,“林老師,需要我幫忙搭把手嗎?”

林疏桐盯著他袖扣上的半片銀杏葉。

養老院后院長著排銀杏樹,此刻正是深秋,葉片該是金黃的,可這片葉子邊緣焦黑,像是被某種強腐蝕液體泡過。

它散發著若有若無的酸澀氣息,刺激著她的鼻腔。

“不用了。”她轉身走向停尸臺,白大褂下擺掃過趙啟明腳邊的陰影,“我還要給張爺爺凈面。”

趙啟明沒再說話。

林疏桐聽見他領著李婉秋離開的腳步聲,皮鞋跟敲在瓷磚上,“嗒、嗒、嗒”,和七年前醫院走廊的聲音重疊在一起——那天母親被推進急救室時,她也是這樣站在走廊里,聽著醫生護士的腳步由遠及近,最后只剩下消毒水味和自己劇烈的心跳。

她摸出證物袋,翡翠碎屑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周硯之發來的消息:“新接的案子需要法醫協助,老地方喝糖水?”

林疏桐盯著翡翠碎屑,突然按下通話鍵。

“周隊。”她的聲音比平時更冷,“我這里有片帶血的翡翠,可能和一起非自然死亡有關。”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接著傳來鑰匙碰撞的聲響:“地址發我,十分鐘到。”

林疏桐掛斷電話,抬頭看向墻上的時鐘。

指針指向晚上七點,窗外的銀杏葉被風卷起,有一片貼在玻璃上,和趙啟明袖扣上的那片一樣,邊緣焦黑得刺眼。

她戴上手套,重新握住老人的手。

這一次,她注意到老人右手腕內側有片淡紫色淤痕,形狀像……

像被什么東西用力掐過。林疏桐的鑷子懸在老人喉結上方半寸處。

剛才替老人閉合眼瞼時,她的指腹擦過松弛的皮膚,那道幾乎與皺紋重疊的淡紫痕跡突然硌了她一下。

此刻用棉簽蘸著溫水輕拭,淤痕邊緣的皮下出血點逐漸顯形——呈半月形,像成年人拇指用力按壓留下的壓痕。

“林老師,需要加個暖風機嗎?”

趙啟明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林疏桐沒回頭,余光卻瞥見他站在停尸臺三步外,雙手交疊在腹部,藏青色制服的袖口沾著幾點暗黃污漬,像是沒擦凈的藥漬。

“不用。”她將棉簽投入醫療垃圾桶,金屬蓋子“咔嗒”合上的瞬間,趙啟明突然湊近兩步。

“張爺爺這把年紀,有些老年斑看著像淤傷。”他的指尖虛點向老人喉部,鏡片后的睫毛快速眨動兩下,“我在養老院照顧過三十多個失能老人,這種情況常見——有時候翻身沒扶穩,蹭到床頭欄桿……”

林疏桐的目光落在他喉結上。

對方說話時,那個凸起的軟骨明顯上下滾動了三次,是典型的緊張反應。

她不動聲色地將證物袋從口袋里抽出半寸,翡翠碎屑在冷光下泛著幽綠。

趙啟明的瞳孔突然收縮。

他的右手無意識地攥緊制服下擺,指節泛白,剛才還溫吞的聲線拔高半度:“對了,院長讓我把張爺爺的護理記錄送過來。”說著從懷里掏出個牛皮紙袋,封皮上“安寧堂委托”的字樣被反復折疊過,邊緣卷著毛邊,“需要我幫忙整理嗎?”

“不用。”林疏桐接過紙袋的瞬間,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那不是長期握護理工具的軟繭,倒像是經常捏握某種尖銳器物留下的硬痂。

她垂眸翻開第一頁,住院記錄、用藥清單、家屬簽字表依次鋪展,最后一張是張守仁的個人簡歷。

“退休前是市紡織廠的保衛科長。”她念出最后一行字,抬頭時正撞進趙啟明快速收回的視線,“二十年前還當過見義勇為先進個人?”

“老人們總愛說當年勇。”趙啟明扯出個笑,喉結又滾了滾,“張爺爺上個月還跟我念叨,說他抓過偷倉庫的小賊……”

“偷倉庫的小賊?”林疏桐的手指停在簡歷備注欄。

那里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2003年6月目擊XX路便利店搶劫案”。

她記得2003年非典期間,XX路確實發生過一起惡性搶劫案,劫匪用刀捅傷店主,當時因為疫情封鎖,監控損壞,案子最后成了懸案。

“林老師?”趙啟明的聲音突然近了些,“您臉色不太好……”

“我需要單獨整理。”林疏桐將資料收進帆布包,動作刻意放得很慢。

趙啟明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長,她注意到他左腳尖微微內扣——這是準備快速離開的站姿。

“那我先回去了。”他倒退兩步,指尖蹭過門框上的銀杏葉裝飾,“有需要隨時聯系養老院。”

門被輕輕帶上的剎那,林疏桐抓起桌上的放大鏡。

老人后頸的尸斑呈片狀分布,顏色偏深,而長期臥床的老人因重力作用,尸斑應該集中在背部和臀部。

她戴上橡膠手套,輕輕翻轉老人身體——背部皮膚幾乎沒有明顯尸斑,反而左側肋骨處有片硬幣大小的壓痕。

“不是自然死亡。”她對著空氣輕聲說,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七年前母親尸體上的瓷磚渣突然浮現在眼前,那時法醫說“意外墜樓”,可現在想來,若真是失足,尸斑該集中在下肢,而非后頸……

手機在包里震動。

林疏桐摸出手機,屏幕上是周硯之的未接來電,還有條新消息:“在安寧堂門口,帶了楊枝甘露。”

她抓起帆布包沖出門,深秋的晚風卷著銀杏葉撲在臉上。

周硯之靠在警車上,黑色皮夾克敞著,露出里面的警服襯衫,手里的奶茶杯騰著熱氣。

“怎么這么急?”他直起身子,目光落在她懷里的帆布包上,“又發現什么了?”

林疏桐把證物袋遞過去。

翡翠碎屑在路燈下泛著冷光,周硯之的瞳孔微微收縮,指尖隔著塑料袋輕碰那抹綠:“這成色,至少得是老坑玻璃種。養老院的護工能戴這種首飾?”

“趙啟明的袖扣上有片焦黑的銀杏葉。”林疏桐望著養老院方向,那里的燈光被銀杏樹冠割得支離破碎,“張守仁退休前是懸案目擊者,現在他的指甲縫里有帶血的翡翠,尸斑分布異常,喉部有按壓痕……”

“你懷疑這是謀殺?”周硯之突然打斷她。

“我懷疑這不是第一起。”林疏桐摸出張守仁的簡歷,指著備注欄的小字,“2003年便利店搶劫案,當時的目擊者名單……”

“我爸當年參與過那個案子。”周硯之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路燈在他眼底投下陰影,“他殉職前最后查的就是這起懸案。”

風卷著銀杏葉掠過兩人之間。

林疏桐望著周硯之緊繃的下頜線,突然想起七年前醫院走廊里的消毒水味——那時她攥著母親指甲縫里的碎屑,在走廊來回走了整夜;現在她攥著翡翠碎屑,而身邊多了個同樣執著于“答案”的人。

“我需要查張守仁的病例。”她把資料重新塞進帆布包,“還有,趙啟明的護理記錄有問題,他的手……”

“先喝口奶茶。”周硯之把溫熱的杯子塞進她手里,“你抖得像片銀杏葉。”

林疏桐低頭抿了口,甜膩的椰香漫進喉嚨。

她望著養老院方向,那里的窗戶突然亮起一盞燈,有個影子在玻璃上晃了晃——是趙啟明,正站在二樓的護理站,手里舉著什么東西。

在路燈的折射下,那東西泛著幽綠的光,像極了她物證袋中的翡翠

版權:云起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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