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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風雨夜來人
看著幾里外于霧氣中若隱若現的城墻輪廓,張鈺扯下蒙住口鼻的深色面巾,露出一張蒼白不見血色,不似人間活人的俊秀臉龐。
下巴微抬,仰頭看著頭頂烏云匯聚的天空,任由冰冷的雨絲落在蒼白的臉上。
肌膚感受著高原風雨所帶來的清涼之感,他不見血色的嘴角終是扯出一絲纖薄的笑容。
大理,終于到了,總算到了。
他俯身拍了拍身下毛發稀疏的老馬,馬脖子上野草般凌亂的鬃毛胡亂地粘黏在一起,一綹一綹地貼在脖頸上。
張鈺撫摸著打結的鬃毛,柔聲道:
“老馬,到了,大理到了。
“咱倆不遠千里來此,你馱了我這一路,只要此行活得性命,今后便由我來給你養老,給你找幾個漂亮的女主人。
“可惜你去了勢,小母馬你是無福消受了。
“我去給你尋葵花寶典,讓你成為天下第一快馬。
“我若奪回帝位,就讓你當大司馬,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死后陪葬帝陵,雕像傳世。
“李世民有昭陵六駿,我只有你一俊,你說如何?”
老馬刨動蹄子,厚厚的嘴皮翻了翻,鼻子顫動,呼嚕嚕打了個響鼻。
嗤之以鼻。
張鈺哈哈一笑,焦躁煩悶的情緒稍去,拍了拍馬脖子:
“少爺我一言既出,四匹你這樣的馬也難追。
“你就等著名垂青史吧。
“到時我還要封你為一字并肩馬,就把蒙古草原奪來分封給你,任你馳騁。”
正說著,張鈺臉色忽地一變,猛地彎腰劇烈咳嗽起來,胸口傳來一陣陣鉆心般的絞痛。
一口濃稠的黑紅色血液自口中噴出,灑落于地,不消片刻,血液竟化作一團細如蠶絲的黑紅色絲線。
他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慘白無比,活像個從棺材里爬出來的死人。
老馬見到地上血絲便要舔舌去吃,張鈺趕緊拉了拉韁繩,挺著慘白的臉色笑罵一聲:
“你這老貨,餓昏頭了么!當真不怕死乎?連這劇毒之物都敢下嘴,我看你早晚得死在這張嘴下。”
他說了兩句,從心臟傳來的疼痛漸緩,隨后拍了拍骨頭突顯的馬肩,催促老馬繼續往前。
“老馬,快走吧,天就要黑了,烏云匯頂,大雨將至,再不快點,我們就得當落湯雞了。
“你老弟我這比林黛玉還嬌貴的身子可經不起雨打風吹了。
“我要是一命嗚呼回了二十一世紀,留你一個光棍老馬待在這云貴高原上孤零零的,看你怎么辦。”
老馬好似聽懂人話,唏律律一個響鼻,再次邁動開裂的蹄子,老邁的身軀馱著比黛玉還嬌貴的人兒,往前方城市而去。
張鈺懷里抱著一柄劍鞘和劍柄都裹滿布條的長劍,唯有細節精致的劍格露在外面,悄悄說明著此劍應當不凡。
他手里牽著馬韁,身體隨著老馬的走動晃晃悠悠,等老馬遠離了血絲,方才松開馬韁,將手伸進馬鞍上掛著的一個布袋,從里揪出一條背上有黑色紋路夾雜的竹葉青。
竹葉青的三角頭正咬在他手掌上,瘋狂地灌注毒液。
真是個小可愛,碧玉般的鱗片煞是喜人。
張鈺看著它,不著急打斷,直到感覺再無毒液注入手掌后,方才拔出布條纏繞的長劍。
劍光一閃,連長劍長什么模樣都沒看清,劍刃便已劃破豆腐般削去竹葉青的頭顱重新歸鞘,他仰頭喝著蛇身上流出的血液。
腥臭黏稠的血液滴在舌頭上,流入喉嚨里,艱難下咽。
直到再無血液流出,他揮手丟掉還在扭動的蛇身,將手按在胸口,感受著胸口血氣的起伏,待體內氣血平復后,方才松了口氣。
他抬手抹了抹嘴角,看著指尖上沾染的蛇血和自己血液所化的黑紅血絲,心頭百感交集。
他本叫陳鈺,是21世紀最寶貴的人才,兩個月前來到此方世界,一個讓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金庸武俠大世界。
這兩個月里,他聽說了東邪西毒,南帝北丐的不少傳說;聽說了丐幫新任幫主喬峰帶領幫眾于洛陽總舵,幫助郭大俠抗擊蒙古人的故事。
是的,洪七公與喬幫主并存于世,郭靖在洛陽而不是襄陽,這個世界雖然熟悉,但也有很多地方不太對勁。
也不知道郭、喬、洪三人的降龍十八掌究竟誰更勝一籌。
如今他叫張鈺,大明杭州府四海鏢局少鏢頭。
他的父親叫張基,江湖人稱奔雷劍。
他的父親并不簡單,和福建福威鏢局的林鎮南并稱江南兩大快劍,家傳武學春雷劍法,于大明武林也稱得上是一號人物。
不過那都是前塵往事了。
既是鏢局,又是快劍,他家理所當然地被滅門了。
就在他穿越過來兩天后,張家滿門被滅,只他一人在父親拼死保護下,僥幸得以活命。
張鈺本以為自己拿的是林平之的劇本,但事情并沒有這般簡單。
滅門之夜,父親帶著他殺出重圍,身受重傷,臨終之際,告訴他自家被滅門的原因。
原來,父親并不叫張基。
他本姓朱,名瞻基,乃是大明太宗永樂皇帝親封的皇太孫。
二十一年前,永樂皇帝駕崩,太子朱高熾繼位,不久后,漢王朱高煦謀反,帶兵進入南京紫禁城,奪得帝位,父親不得不改名換姓,帶著皇帝佩劍倚天劍和太宗所賜太孫印隱匿江湖。
而他張鈺,真名叫做朱祁鈺,是父親第二子,他上面還有個大哥叫朱祁鎮,也叫張鎮。
滅他滿門的,正是朝廷,是東廠,是錦衣衛。
隱隱還有一家江湖勢力的身影,不過這家江湖勢力還有待確認。
是的,他不僅拿了林平之的滅門劇本,還拿了慕容復的復國劇本。
滅門之夜,他雖然被父親帶著逃了出來,但也身中劇毒。
父親死前,拿出身上僅剩的皇家秘藥讓他服下,并讓他前來大理,尋找大理鎮南王段正淳,請其引薦天龍寺天竺神僧為其解毒。
據父親所言,當年他從南京逃出來后不久,便遇上了游歷江南的段正淳。
得知段正淳是大理皇族段氏子弟,他便曲意結交,以圖借段氏之力奪回帝位。
他曾幫助段正淳獲得李青蘿芳心,兩人因此結拜為兄弟,并相約今后生子,同為男孩便結為兄弟,一男一女便結為夫妻。
就連他家所謂的家傳劍法,都是當年得李青蘿相贈。
至于父親自小所學的皇家功法,卻是不敢再用,也沒傳給他們兄弟倆,或許是還沒來得及傳。
段正淳和李青蘿雖然好景不長,但父親卻是一直惦記著這事。
據父親暗中探知,李青蘿為段正淳育有一女,曰王語嫣,藏于蘇州曼陀山莊。
娃娃親成立。
他張鈺此番前來大理,正是來求便宜岳父救命的。
但張鈺卻是有些擔心,段正淳如今身為大理鎮南王,他還能認年輕時做下的那些荒唐事嗎?
老爹不是美女,自己也不是段正淳的私生兒子。
張家明面上是被朝廷以暗通蒙古的罪名滅門,段正淳會不會,又敢不敢幫助自己?
自己這個麻煩女婿上門,可別再被退婚,甚至退婚都是輕的!
小說變成現實,他可不敢把自己的小命寄托于金大俠塑造的人物性格上。
張鈺想著自己天生反派配角的命,心中很是憂傷。
剛來到這個世界時,他發現自己悟性非凡,第一次隨著記憶修煉,便成功領悟原身和其大哥一直沒能領悟的春雷真意,引得體內內力蛻變成真正的春雷真氣,讓父親大為驚喜。
彼時他意氣風發,幻想著自己神功大成,縱橫江湖,左龍女,右語嫣的未來。
卻不料兩天后,天降災禍,繁華富貴雨打風吹去,就連小命都命懸一線。
這一路從杭州行來,他路上也拜訪過不少所謂的名醫,但每個人給他看了后都連連搖頭,直言讓他別再白費功夫,趕緊準備后事。
毒入血脈,行遍周身,他還能活著純屬是閻王爺忙不過來。
如今便是大羅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
張鈺清楚自身情況,中毒之初,他只有中毒的左臂血液異變。彼時他本欲一劍斬去左臂,卻為父親所阻。
父親說他中的是蠱毒千絲萬毒蠶,蠱蠶本體早已順著他的血脈進入心臟,即使斬去左臂也沒用,要想解毒,必須得取出體內蠱蠶方可。
父親雖以皇家秘藥暫時保住他性命,但此蠱蠶之毒著實恐怖,依舊在他體內緩慢地蔓延著。
如今他體內血液全都變成了黑紅色,產生了未知的異變。
血液一旦離體,頃刻間就會化為蠶絲。
如此情況,即便是后世醫學,恐怕也只有一個死字。
雖然知曉天竺神僧是個神醫,但對方能不能救自己,他實無把握。
此番前來,也不過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罷了。
成則生,不成則死,如此而已。
正想著這些,周邊人聲漸沸,城門不覺已近,他正要走馬入城,卻聽身后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回首一看,臉色頓變,當即回頭把摘下的面巾重新戴上,策馬靠邊避讓來人。
大道上,十余騎策馬狂奔,泥漿飛濺,徑朝城門而來,路上之人紛亂躲避,一時雞飛狗跳。
“這些是什么人,行事如此張狂,不知道大理城內禁止策馬疾馳嗎!”路邊有背刀大漢怒聲道。
“噓,噤聲!這些人你都不認識,還敢出來走江湖?”旁邊有人好心提醒。
“身穿飛魚服,腰佩繡春刀,你說他們是什么人!”
“明國錦衣衛?!”背刀男子臉色一變,聲音都弱了許多。
大明錦衣衛,皇帝親軍,為皇帝監視天下,鎮壓武林,江湖上處處是其破家滅門的傳說,其威之重,遍傳天下。
便是在大理,也能止小兒夜啼。
回過神來,看著周圍人戲謔的神色,他臉色當即漲紅,眼瞧十余騎已進城遠去,強自說道:
“錦衣衛怎么了?!這是大理,可不是大明,大理自有國法,來了這里,錦衣衛也得遵照咱大理的規矩!”
張鈺不理周圍傳來的嘈雜之音,看著已經消失在視線中的錦衣衛眾騎,眼中多出一抹凝重。
“錦衣衛怎么會出現在這里……追我而來?
“難不成老爹和段正淳的關系,已經讓他們查出來了?”
張鈺看著眼前的城門,只覺這座城不再是城,不再是他生機所存之地,而是一張靜靜張開,等待他自投而來的大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