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碗清手里牽著黑玫瑰，看了看延伸通往萬劫谷方向的道路，對張鈺道：

“你現在最好別去萬劫谷。”

張鈺心頭一動，想到了什么，當即道：“錦衣衛還盯著那里？”

“不錯。”

張鈺眉頭微皺，來回踱了幾步。

這可麻煩了，他本是想來接上老馬，然后便返回大明的。

無量山那次露面，錦衣衛已經知道他在大理，這里已不是久留之地。

眼下老馬跟著鐘萬仇一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現在根本沒時間去尋找老馬。

不過這樣也好，以老馬現在皮包骨頭的情況，不適合再從大理奔行數千里回江南。

跟著鐘萬仇一家，老馬還能安閑安閑，有先前對鐘靈的托付，它頂多幫人干干活。

跟著自己，眼下卻是沒有安生日子，必然是長期奔波，以老馬如今的身子骨，只怕是吃不消這樣的生活。

張鈺抬頭看向木婉清，情真意切道：

“木姑娘若哪日找著了鐘谷主一家，還請代為轉告，請他們代我照顧好我那位馬朋友，我處理好我的事后，再來接它。”

木婉清微微點頭，表示應承下來。

見張鈺似乎要去其他地方，她想了想還是問道：“你接下來去哪里？”

張鈺笑道：“我得去找個人，處理一些家事。”

他沒說自己要去哪里，身世特殊，自己又懷璧其罪，還是謹慎些的好。

木婉清見他說得不明不白，便不再追問。

“你日后來尋，若我不在此處，可于大理放出消息，我自會來尋你。”

“如此便拜托木姑娘了。”

“哦，對了，木姑娘你身上可有攜帶什么毒藥，毒液毒粉都可以，能否給我一點。”

江湖女兒，不隨身帶點毒藥怎么行。

木婉清那一手袖箭耍得爐火純青，箭矢上更是涂有劇毒，身上應當是有毒藥的。

“有。”木婉清說著便取出一個紅色小瓷瓶遞給張鈺。

“有配套的解藥嗎？解藥我也需要。

“毒藥和解藥都不需要太多。”

木婉清又掏出一個白色瓷瓶遞給張鈺，叮囑道：“這毒見效很快，一旦中毒，癥狀輕時就得服解藥，不然就晚了。”

張鈺點頭表示明白，妥善收好解藥和毒藥。

“那行，木姑娘，此一別，山高水長，江湖路遠，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各自珍重。”

“珍重！”

兩人互相抱拳，行了個江湖禮，木婉清騎上黑玫瑰，瀟灑離去，張鈺看了看她遠去的背影，同樣轉身消失在莽莽森林之中。

張鈺消失后，遠去的木婉清卻是勒轉馬頭，回首朝這邊望來。

見得路口已不見張鈺身影，心頭有略有悵然。

“他到底有沒有看清我容貌……”

……

張鈺離開無量山兩日后，龜縮在大理城中養傷的百毒老人終是傷勢痊愈，當即便要了一匹快馬，帶著一個錦衣衛，馬不停蹄直奔無量山而來。

無量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座呈西北—東南走勢，山勢連綿不斷的山脈，無量劍派不過在其中占了一座山峰而已。

要在這無盡的原始的密山林海中尋找一人出來實非易事。

普通的錦衣衛探子只敢在遠離無量劍派所在山峰的大山中尋找，且還不敢太過深入。

無量山深處是原始森林，人跡罕至，山中猛獸毒物甚多，一不小心便進得去出不來。

而靠近無量劍派宗門所在之地，又擔心大肆的查探會和無量劍派，或者說無量洞后面的靈鷲宮起沖突。

靈鷲宮是逍遙一派主脈，于江湖中向來低調，很少見靈鷲宮高手在武林中行走，甚至很多江湖人都不知道靈鷲宮的存在。

前不久靈鷲宮派出宮使特意收服無量劍派，誰也不解其中深意。

在朝廷與逍遙派井水不犯河水這份中央指示精神下，東廠和錦衣衛的人都不敢亂來，做事束手束腳。

但這些都只擋得住普通的錦衣衛，約束不了真正的高手。

這日，百毒老人來到無量劍派山腳之下，看著身前連綿的大山。

他為了防止再被明教法王韋一笑跟蹤，黑頭翁早就已經在高空盤旋，抬頭看了看，只見天空陰沉沉的，有烏云匯聚，似有下雨的征兆。

他臉色也跟著有些陰沉，

見黑頭翁在空中并無異樣，他方才示意隨行的錦衣衛放出他那條大狗。

大狗不善長途奔馳，跑不贏快馬，這一路都是由錦衣衛背著，此刻沒了束縛，當即撒了歡地來回跑了幾圈。

百毒老人從懷里掏出一個瓷瓶，掀開瓶蓋給大狗聞了聞。

大狗當即低著腦袋，抽動鼻子四處尋嗅，很快似有所得，狗叫兩聲后，沿著山道上山而去。

百毒老人見此，嘴角露出一抹似得意似冷笑的表情，內力運轉，腳尖點地，當即飛身而起，黑霧真氣在腳底涌現，宛若黑云承托，支撐他雙腳凌空踩踏，一躍十數丈，落下之際再次于樹梢借力，又一次躍起，如此數下，便已上得山去，只剩一條大狗哼哧哼哧地在山間奔個不停。

沒有多久，大狗吐著舌頭，喘著粗氣趴在一山崗上，百毒老人自樹頂高空輕飄飄落下，腳尖踹了踹趴在地上的大狗。

大狗目光不再兇惡，丟給老頭一個委屈幽怨的眼神，再次爬了起來，朝著一側山坳而去。

沒有多久，一人一狗出現在一個水潭旁。

看著陷在地坑里，尚有毒蟲爬動的兩個竹簍，看著那碩大的破了一個洞的血紅色蠶繭，百毒老人整張臉變得擦了碳灰似的，烏漆墨黑，雙眼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莽牯朱蛤，千絲萬毒蠶，還真讓他成了！”百毒老人臉色扭曲，咬牙切齒，好似要吃人一般。

無能狂怒半晌，他終于恢復理智。

從血色蠶繭上取下一塊蠶繭碎片用布裹包著，看了眼趴在地上裝死的大狗，他一腳踢了過去。

“趕緊起來找，走脫了那小子，老夫烤了你！”

千絲萬毒蠶已經沒了，那小子身上已經不會再產生那種異香，他必須在對方身上的味道散盡前找到對方。

大狗不情不愿地叫喚兩句，它是狗，不是牛馬！！

但看著老頭血紅的眼睛，它終究是識時務者為俊杰。

大狗在山林中這邊轉一轉，那邊跑一跑，最終再次跑出山林，來到原來的山崗上。

它在原地轉了轉圈子，最后順著味道更淡，卻沒有走過的那條路，奔上了山。

一人一狗來到無量洞山門前，無量洞看守山門的弟子想上前喝止，卻被胸藏暴怒之氣的百毒老人一掌打飛，直接沒了生息。

百毒老人此刻可不管什么靈鷲宮不靈鷲宮的，他只要他的千絲萬毒蠶。

遠處弟子見狀，臉色一變，高聲大喊，手忙腳亂地敲鑼打鼓撞鐘，警示宗門

混亂的聲音在山上傳蕩，無量洞所有人都聽到了警示之音，一時間，宗門內雞飛狗跳，上至掌門，下至掃地的，全都抽刀拔劍，氣勢洶洶的從建筑內涌出。

“不想死，就滾遠點，不然老夫屠了你無量洞。”

一襲黑袍的百毒老人冷冷看著涌出來的無量洞眾人，聲音夾著真氣傳播而出，聲震四野。

掌門左子穆認出百毒老人便是那日在山腰與東方不敗交手的人，不禁臉色一變。

“這人怎么又來了？！”他心頭驚悸。

這老者雖然那日被東方不敗打得落荒而逃，但左子穆卻不敢因此小覷對方。

無量洞如今雖說歸屬了靈鷲宮，但靈鷲宮可沒派高手坐鎮此處，他們這大貓小貓兩三只，可不敢跟這樣的人動手。

“前輩大駕我靈鷲宮無量洞，不知有何要事？”左子穆瞥了眼不遠處胸膛凹陷的門內弟子，卻是不敢質問。

不知是誰惹惱了這老東西，對方現在明顯在氣頭上，他可不想步那弟子后塵。

“靈鷲宮？哼，少拿靈鷲宮來壓老夫，別人怕靈鷲宮，老夫可不在乎。

“我再說一遍，不想死，就滾遠點，不然我屠了你無量洞。”

百毒老人說罷不再理會，跟著大狗在無量洞山門內走走出出，竟是連廚房都去了，誰也不知這老者在找什么東西。

左子穆并無量洞上下弟子就在遠處看著，見百毒老人似乎真的只是在找什么東西，不是從他無量洞而來，方才松了口氣。

最終，眼見百毒老人跟著大狗朝后山無量玉璧方向而去，臉色一變，那里可是靈鷲宮圣使讓他看顧好的地方。

但隨即撇了撇那個死的不能再死，連整張臉都已經變的烏黑的弟子，終究沒敢出聲。

靈鷲宮再可怕，此刻也不在身邊，這老者卻是能立馬取他性命。

一人一狗來到崖壁，見大狗沖著崖壁下方狗叫，百毒老人直接拎起大狗一躍而下，天上盤旋的黑頭翁見狀也一頭俯沖下來。

一人一狗一鳥落到谷底，循著空氣中越發稀薄的氣味進了黝黑的山洞。

那尊仙女似的雕像沒能讓他多看上一眼，那書架空空的瑯嬛福地也沒能讓他駐足一步，便是那“少林缺易筋經”，“丐幫缺降龍廿十八掌”，“大理段氏缺一陽指和六脈神劍”這些涉及江湖頂尖功法秘籍的字眼，也沒能引起他一聲驚嘆。

遍尋無果，他又隨著氣味沿著山洞密道，來到瀾滄江邊的出口。

“轟隆~”

一聲雷響，大雨瓢潑而至，山林將為之一新。

看著下方滾滾南去的瀾滄江，百毒老人抬頭看了看黑壓壓的天空，雨水打落在他蒼老丑陋的臉上，順著溝壑流下，好似他無聲的眼淚。

他閉上眼睛，隱藏起眼中將要流出的那抹無措和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雙眼再次睜開，方才那一幕好似幻覺，他眼中只剩下堅定。

“小子，跑吧，跑吧，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老夫也要將你找回來！”

百毒老人身影遠去后，又有兩個人影出現在他方才所在的出口處。

金花婆婆和韋一笑并肩而立，看著雨中遠去的百毒老人身影，金花婆婆道：

“讓人傳信教主，峨眉周掌門舉峨眉派之人南下大理，說是要暫遷宗門避開蒙古兵峰，借道大理前往明國，但她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沖著蒙古那位郡主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