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外的雪紛紛揚揚、飄飄灑灑，所有的小樹、小房子都白了頭。花園村小學五年級的孩子們正在期中考試。沒有爐火的教室格外寒冷，所有的學生都縮緊了衣袖，哆哆嗦嗦地趴在課桌上做試卷，老師穿著雪白的羽絨服，眼神凌厲地掃視著每一個學生。小紫學習特別差，尤其是數學，她不安地在座位上扭動著，時不時看一眼監考老師——她的數學老師。她緊緊地攥著筆，很慌張，心里想著怎么偏偏是數學老師，過了一會兒，她好像下定了決心，忽地一下子站起來，朝著數學老師走過去。和小紫一樣學習不好的幾個學生靈敏地捕捉到這稀奇的時刻，眼光緊緊跟隨小紫，仿佛要把她看穿一樣。從教室最后一排到講臺，這一段距離仿佛有一萬米那么長，這可能是小紫從出生以來做得最勇敢的一件事：

她睜著一雙怯懦的眼睛：老師，我想去廁所。（聲音比蚊子的哼叫聲還低）

老師依然坐著，抬起頭，板著臉，厭惡地看著眼前這個因恐懼而縮在一起的小女孩：在考試，不能去。

小紫積攢的勇氣在說完那句話后已經消失殆盡了。她好像知道結果會這樣，轉身極其安靜又小心翼翼地走回自己的座位，轉身抬頭的瞬間，看到那幾個壞孩子貓著腰捂著嘴戲謔地著看她，真不知道他們有什么可幸災樂禍的。回到座位小紫極力隱忍，腦子里一片空白，一動也不敢動。終于她還是沒有等到那救命般的收卷鈴聲，棉花做成的大棉褲濕了。現在小紫早已顧不得考試，她的眼前灰蒙蒙的，看不見同桌的奮筆疾書，看不清同學們的背影，也看不清雪花如何飄落。但是又仿佛看到了驕陽下那完全綻放的棉桃，看到了里面緊緊貼附的雪白的棉花，她渴望那份陽光、那份柔軟和溫暖。小紫感覺到那棉褲越來越涼，終于，考試結束可以回家了，小紫擔心同學看到自己的褲子，硬生生等到所有的學生都走出校門她才站起來。天氣似乎又陰暗和灰冷了幾分，雪依然紛紛揚揚地下著，又陰又冷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小紫一人。

雪下了整整一天，沒過了人們的腳踝。四周安靜得可怕，小紫一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從學校走回家平時大概要半個小時，今天的路格外難走，雪水已經滲透了小紫的鞋襪，凍成冰的路面隨時把小紫滑倒。她穿過上下學時必經的一個村子、路過村口的大水坑、轉彎走到栽著兩排白楊樹的莊稼地里，樹突然在狂風中呼嘯，小紫的腳步也加快了幾分。

到家門口了，她聽到一陣歡聲笑語。媽媽脾氣雖然很大，但人緣卻非常好，左鄰右舍的都愛來小紫家里找她媽媽看電視、拉呱。小紫走進堂屋，燈光明亮，爐火旺盛，大家圍著火爐聊天，幾個大姐姐溫和地對著小紫笑：放學了啊小紫。小紫微微點頭一笑予以回應。大姐姐們都十八九歲，到了愛化妝愛美的年齡了，她們嘴巴上涂著彩色的亮晶晶的唇膏、眼皮上抹了綠色、藍色的眼影，耳垂上還掛著小珍珠、小“鉆石”耳墜，說話的時候一搖一搖的，非常活潑可愛。小紫羨慕地看著她們，同時也擔心她們會不會看出自己尿褲子了。小心環顧以后，并沒有從她們臉上看到什么異樣，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窘迫和不安。

媽媽問：冷嗎？下了一天這雪，褲子、鞋都濕了吧，快去脫下來。

小紫到隔壁小屋換下了鞋襪、衣服，干爽的衣服突然讓小紫覺得很感動，鼻子酸酸的，臉上竟然滑落了一顆淚珠。媽媽把鞋襪放在火爐旁邊烤著，棉褲扔在一邊，大家依舊歡聲笑語，小紫一個人坐在小屋里，沒有一個人會問這個小女孩為什么不開心，也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個平日里安靜的小女孩今天比從前更加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