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星城如火爐。

中午十二點十分，星城醫院門診外科診區骨科六診室。

陳宋拎著‘德天順蓋碼飯’外賣進診室門，聽到老師的反問后，語氣篤定回：

“是的，師父，我想去沙縣第一人民醫院跟班實習一段時間！”

陳宋的動作未停，一邊說話，一邊將外賣包裝盒拆開，把老師竇開爻的青椒瘦肉條蓋澆飯遞了過去。

發際線不高但頭發很稀的竇開爻臉還很長，稍舒展的雙眉皺起后五官幾近一個圓餅，一邊拆外賣外包裝，語氣糾結：

“陳宋，我一直都覺得你挺有想法，平時說話做事也考慮周到，但你第一次求你老師我辦事，卻提了個這樣的要求？”

“你讓我覺得我的知識面非常狹窄啊，我實在搞不懂你這么選擇的理由……”

陳宋聽從來只靠實力和智商吃飯的老師竟然說出這么嚴謹的話，趕忙道：“師父，是有點麻煩…不太好操作嗎？”

“要是很麻煩就…算了吧。”

竇開爻的確是陳宋的研究生導師，可竇開爻也不是萬能的，只是主治并副教授的竇開爻，并不能安排好自己所想的一切。

竇開爻道：“不是不好操作…，是你師父我回答不出為什么?！?

“陳宋，你是中南大學附屬星城醫院的專業型碩士，你說你想去省人醫跟班，甚至去星城一醫院跟班，我都能理解?！?

“你提一個去沙縣第一人民醫院跟班？咱們醫院的本科生也不去這里實習啊……”

中南大學是985高校，臨床醫學是王牌專業之一，星城醫院的綜合實力在全國都排名靠前。

星沙縣第一人民醫院地處偏遠，只是一個二級醫院。

哪怕星城醫院近些年‘略顯落沒了’，可本科實習生也不至于去這種地方。

竇開爻吃了兩口后，再次看向陳宋：“陳宋，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沒想過讀博啊？”

“你看你的兩個師兄折騰那么久，最后是又花了錢，也沒能讀博，所以你想優先規劃找工作？”

“如果你是想為找工作規劃的話，師父還可以給你更好的建議。”

不一定要讀博才能當醫生，但要當個比較好的醫生，進入到比較好的醫院工作，提升學歷是性價比最高的選擇。

陳宋是竇開爻的第三個碩士，不過陳宋的兩個師兄碩士畢業后就直接工作了。

博士名額有限是比較雅致的說法，其實就是沒卷過。

讀博是自己的選擇和未來，若被老師誤會自己壓根不想這檔子事，可會少很多助力。

陳宋謹慎回道：“師父，我是想讀博，而且非常想讀博士的?！?

“只是現在已經是五月份！我們馬上進入研究生三年級！”

“比起兩位師兄，比起我的其他同學，我的各方面積累都略薄弱。”

“走單純的申請制讀博已絕無可能！所以只能期待一下走特殊人才通道?！?

“走科研人才特殊通道需要的科研文章要求更高，與我沒有適配性?！?

“所以我唯一可以期待的就是妄想一下去走專業型人才特殊通道了?！?

如果說申請制是選拔科研天賦與專業天賦都優秀的綜合型人才，那么特殊通道就是選拔極端鬼才。

走科研特殊通道的人，你可以不會任何臨床操作。

走專業操作特殊通道的人，你可以只發表碩士畢業所需的基礎論文。

只要你能滿足特殊通道的極端考核條件，就能讀博。

陳宋說到這里，自己都先笑了：“老師，我剛剛也講了，我的積累比起師兄和同學們都差了點……”

“所以，師兄們去過、同學們都在去的專業培訓私教班、科研培訓班等標準讀博準備套，于我的助益也不是很大……”

然而陳宋的表情又嚴肅起來：“可是廖帆教授說過，臨床醫生的機緣一定都在臨床，只有無限接近臨床，才會無限接近機緣?！?

“所以我只能走一個相對特殊的路闖一闖?！?

陳宋的分析，堵死了自己所有的退路，也讓竇開爻看清楚了陳宋自己的考量面。

陳宋對自己有明確自知能力。

陳宋天賦一般，所以兩年來的專業積累和科研文章積累都很少，申請制讀博絕無可能。

天賦一般的陳宋想要走特殊通道路線，只能期待奇跡和頓悟。

竇開爻吃飯的動作略頓，放下筷子后撓了撓自己的耳后緣：“陳宋，說實話，我這幾個學生里面，論學習資質你是最笨的?！?

“可要論起機敏程度，你又比另外幾個要稍微好上一成，正因如此，上次我們一起做課題的時候，有個姑娘看上你了?！?

“你想和她接觸一下么？”

陳宋目光微頓，看向未名處，眼神略游離。

【…】

【1級技能點：0。真實基礎操作次數：3/10！（每十次臨床操作可以轉化為1級技能點。1級技能點可以將操作或理論提升至1級。）5個1級技能點可以合成1個2級技能點。】

如果是半個月前，甚至是十天前，陳宋肯定會綜合考量一下自己要不要走捷徑。

可現在的陳宋更喜歡褶皺：“老師，在我們的博士考核沒有最終定論之前，我不想因為其他的事情擾亂我的目標?！?

“您給我的教誨，我一直都記得?！?

“好的老師非常重要，而越是好的老師，就需要越高、越好的學歷才可以去接近。”

竇開爻并不意外陳宋的回答，反而，他早就清楚了陳宋會如此回答。

陳宋雖然在學習上的資質有限，可做任何事情都會提前規劃得非常清楚，基本不允許存疑！

這種自我管理能力，單純靠實力吃飯的竇開爻自認未必能勝過可以靠顏值吃飯的陳宋。

自己給陳宋找的存在可能性的‘捷徑’陳宋也不愿意走！

竇開爻輕嘆一口氣：“其實吧，為讀博準備的科研培訓班、專業培訓班、私教班這些，以前都是家境特別好，家里有一些關系的人，才能準備得起的‘貴族手段’?！?

“也不知道從哪一屆起，你們的師兄搞起了貸款報班，把關系戶都卷死了，才有了如今你們的前赴后繼?！?

“那你為什么會想著去沙縣第一醫院？”

“在那里，誰能教你什么東西？哪個人的教學能力比廖帆教授更強？”竇開爻繼續追問。

陳宋想多接觸臨床，他還能給陳宋尋到更好地去處。

“我們醫院里的手術室，您能操作的機會都相對有限，更何況我這個小專碩呢？”陳宋咧著嘴，笑得人畜無害。

竇開爻突然臉色微變地打斷，歪著頭：“陳宋，你這是在陰陽怪氣你老師能力不行?。俊?

陳宋的眼角一裂，趕忙解釋：“老師，我是什么樣的人，您肯定是清楚的！寸寸拳心?！?

“我需要更多的操作機會?！?

“從距離上看，星沙縣第一人民醫院距離星城不算遠也不算近，所以一些需要小操作的急診患者不會往星城跑?！?

“星城一醫院，或者星城三醫院，也只是操作的入門門檻會比我們這里稍低一些，競爭操作機會的人也不少?！?

“所以選一個沒人盯上的小醫院會更自由。”

“如果是芙區、雨區衛生院這樣的距離星城醫院、星城二醫院、省人醫比較近的小醫院，則外泄的急診病人會更多些。”

陳宋綜合分析完，眼珠子又轉了幾圈?！叭ンw驗一兩個月依舊一無所獲的話，我也會想辦法報個班再拼一把！”

“把師兄們走過的，沒走過的路子都拼完之后，也就可以和師兄們一樣無憾了……”

竇開爻聽到陳宋說這些話，既無奈…又辛酸，這樣的場面他經歷過好幾次了。

可不是博士生導師的他，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他還能大方到替自己的上級選學生？

博士是申請制，是導師決定制。

竇開爻回道：“那你先去試試吧……”

不過說完，竇開爻又有些為難：“其實吧，你要求我送你去沙縣醫院里面操作歷練，難度比讓我給你找一個免費的私教班難度都還高一點?！?

“我和你說的這個醫院并不熟。”

“本來我有一個好朋友最近會開一個私教培訓班，我可以給你講一個友情價，讓你白嫖我一下?！?

“可你既然都分析得這么徹底了，那老師就把操作私教班的機會留在下次吧。”

“老師雖然送不了你們想要的東西，多少也會想著送點的。”竇開爻笑得有點滄桑。

醫學很卷，卷學歷讀博是一條捷徑。

“謝謝老師，謝謝師父。”陳宋低沉回道，聲從心出，望入心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