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3日，周三。

陰雨連夜，雨滴落在宿舍外寬大的芭蕉葉上啪啪作響，濺射的水滴從窗戶飄進洗手臺，潮濕的腥味彌漫。

陳宋在宿舍里，慢慢地放下右手操持的普通衣服縫針，而后看向身前的豆腐，它已經被穿刺得千瘡百孔！

【1級技能點已將穿刺術提升至1級熟練度。】

“僅僅半個小時，前后穿刺術效果差距這么大，自己的操作手感也完全不一樣。”

“應該不會是自己的臆想。”

“不是臆想的話，自己選擇去星沙縣第一人民醫院跟班就是目前的最優解。”陳宋的語氣越發平靜。

【陳宋，實力：住院醫師 lv11，天賦：69！】

【外科基礎操作：切開術1級2/5，清創術1級2/5，縫合術1級4/5、打結術1級2/5、穿刺術1級0/5、止血術1級1/5。】

陳宋知道哪怕自己是考上了星城醫院的研究生，也不代表自己天賦異稟。

反而經過幾年的摸爬滾打，陳宋越來越清楚天賦差距帶來的絕望。

自己在星城醫院里太普通、太平凡了。

想靠自己的天賦去與其他人競爭，肯定讀不了博士的，只能另辟蹊徑。

求老師給自己找個縣醫院跟班學習，獲得更多的操作機會，就是蹊徑！

同學梁燁拎著傘這會兒推開了宿舍門，陳宋還沒轉頭，就聽到輕顫的語氣襲耳而來：“陳宋，你看到公告了嗎？”

“我老師他竟然沒要陸師兄，而是選了一位…不認識的師兄？”

“你知道他是誰嗎？”

梁燁聲畢站定，比陳宋略矮的他臉上只差掛惶恐不安四字。

陳宋本在沉思自己的穿刺術，被打斷后轉身拿起豆腐扔去垃圾桶：“羅源沖師兄啊，以后還會是你的直系博士師兄。”

“梁燁，我們才研二！”陳宋語重心長地點撥著：“接下來要和你相處一年的是羅師兄，而不再是陸師兄。”

梁燁是陳宋的同學，兩人都是星城醫院手外科的專業型碩士，還是同宿舍室友。

身材干瘦的梁燁眼角翻滾，嘴角略變形，撐傘放下后的他跟著陳宋，繼續叨叨：“陳哥，我知道羅源沖師兄叫羅源沖，我不是問你他叫什么，我是問他啥來歷…”

“陳宋，你這是在練穿刺術嗎？你練這玩意兒干嘛？”

“我們是手外科，縫合才是核心，穿刺術一輩子用不上幾次，你浪費這時間…”梁燁的嘴很碎。

手外科的碩士研究生，應該以縫合術基本功為核心，為什么陳宋會練習于手外科而言不怎么重要的穿刺術了？

“你也替陸師兄鳴不平是吧？”梁燁語速飛快，腦補完好幾個自問自答的設問時，陳宋都沒來得及回話。

梁燁與陳宋的導師不同，陸師兄是梁燁的師兄，并非陳宋的直系師兄，所以陳宋不能如他梁燁這般很直接的義憤填膺。

只能更加隱晦地表達不爽，否則可能更得罪人。

“其他操作練得疲了，就隨便對付了幾針轉轉心情。”陳宋隨意回道。

“你也覺得陸師兄考博失利的事情很蹊蹺吧？”氣質略斯文的梁燁推著眼鏡，追問陳宋。

陳宋吸了一口氣，噎了一下：“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陸師兄或者你的老師譚教授…是譚教授沒選陸師兄…”

“今天我老師還特意打了我的電話，讓我必須提前考慮好找工作和考博之間的平衡。”

“話里話外倒是也有隱晦提到，這次譚教授之所以選羅源沖師兄，是身不由己…”

梁燁立刻往前逼近了幾步，細聲繼續追問：“身不由己？怎么說？”

“用嘴巴說，還能怎么說？剩下的話是我該問的嘛？”

陳宋沒好氣，語氣無奈地盤點道：“梁燁！”

“陸平展師兄，星城大學本碩，本校直系。”

“碩士期間發了三篇論著類型的sci，其中一篇還是二區，譚教授竟然也選了羅源沖師兄！”

“那就必然有選擇羅源沖師兄的其他充分理由…”

梁燁用手摸著自己的前胸，自上往下如猴抓：“如果真的是比拼客觀的實力，比如說文章數量、文章質量、操作能力，那輸了也心服口服。”

“就怕是比虛無飄渺的潛力了……”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我師父他是教授啊，他也身不由己啊？”

梁燁的嘴是真的很碎，有些絕望地搓了搓頭發：“陳哥，你說這么優秀的陸師兄都能申請考博失敗？”

“我們這樣的普通人，還能期待申請制嗎？”

“難道我們這種沒權沒勢的人，真就只有那兩條不當人的路了嗎？”

梁燁似乎得了間歇性的暴躁癥，一邊嘴碎一邊念叨：“醫學生不考博，如今連地級市醫院都不太好混了。”

“不讀博士不好混，想讀博士不給讀，真TM的勸人學醫，天打雷劈……”

梁燁滿臉憤憤地側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情緒有點失控。

正這時，咔嚓一下。

外面閃電閃爍，頂部的黃色熾燈光線被突然被強曝光折斷，反復兩次，強白亮色使得陳宋可以看清梁燁的五官。

一向比較斯文的梁燁嘴角泛出詭異的難受弧度，黑框眼鏡下的眼角變得更加寬大！

雙目通紅但眼神渙散迷離，仿佛處于兔子的麻醉蘇醒期，有自我意識卻只能任人擺布！

陳宋坐了下來，平靜道：“梁燁，每個醫院都需要真正可以撐得起臺面的天才。”

“星城醫院也不例外，所以給了兩條特殊的路。”

“這種明碼標價賣的博士學位是要特事特辦的，至少上報給省教育廳的，價格當然很貴，最多只有百分之一二的人可以購買的起！”

“比如說傳得比較開的科研特殊通道吧，碩士三年，共發表sci影響因子累積需要到80分，或者是論著類型的文章影響因子累積二十五分，或者單篇sci影響因子大于10分。”

“這哪一點是我們醫院正常主治可以做到的？”

“我老師，做到了其中一條，發表了10分以上的論著類型文章，主治被特聘為副教授。”

“正常主治都達不到的科研指標，卻擺在了博士考核的門檻前！”

“設定這種標準的人不是豬就是狗，肯定沒當人！”陳宋也不管自己到底罵了誰，直接開噴。

他也被梁燁傳染了短暫碎嘴癥。

現實不是網絡，人均發表nature，jama期刊。湘省星城醫院，在全國綜合醫院排行榜單中都可名列前茅。

但凡一個本院的主治可以上述要求，也是星城醫院中的佼佼者，可以優先升副教授和副主任醫師。

科研不是那么好做的，高分的科研文章的發表難度非常高。

何謂破格，破開原有的束縛，打破一切方格框架，才叫破格。

你想要一個高校為你如此大張旗鼓的破格，必須要優秀到讓人絕望！

雖說高校的博士考核時間自定，不同醫院之間的博士考核時間不沖突，現在哪個學校的博士名額不是僧多粥少，競爭者眾？

梁燁的思緒回到了現實，道：“陳哥，專業特殊通道最近五年都全軍覆沒！”

“科研特殊通道，骨腫瘤專科三年前才開了一次。”

“我記得很多師兄們都說過，這種特殊考核標準放出來，只是給我們‘畫餅’的，而不是真讓我們實現跨越的。”

“老老實實等申請制，競爭已有的名額，是最明智的選擇。”

“但如今，申請制的味道也變得越來越怪……”

“連最冷靜、最理智的陳哥你都選擇把時間投入到我們手外科最不值得投入的穿刺術上了，我們還能怎么辦啊？”

“完了完了，等死算了……”梁燁雙手砸膝蓋，聲音如臭蚊子一般哼哼哼哼。

這就是梁燁的個性，并不是為了帶壞陳宋的心情。

梁燁也會感覺到有些絕望，這反而讓陳宋的心情更加平和了一些。

有錢也不是萬能的。

至少不是只有自己在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