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點二十七分。

永興巷內的保存級別舊民居群，早已燈火熄滅，唯獨第七巷盡頭，一家寫著“段氏皮影館”的木牌門樓，昏黃燈光殘存。

門內，聚光燈“哐”地一聲砸亮黑影中一角，攝像機閃起紅點——直播開始了。

“歡迎來到——”

“《北辰夜行實錄》。”說話的是一個戴鴨舌帽、穿著拼色外套的青年，嗓音有點沙啞，卻帶著年輕導演慣有的興奮。

“今天這期我要帶你們走進流傳了整整三十年的都市怪談——廢棄皮影館兇殺謎案。”

【來了來了，這期終于播了】

【哥，別搞笑，我看著你后面已經頭皮發炸】

【我家陽臺剛好對著巷口】

彈幕刷得飛快。

紀北辰懶得理他們。他架好機位，手機固定在架上，朝虛空中的直播間揚了揚下巴：

“為了保證大家觀感更真實，我決定今晚一個人走拍，限空間3小時，全程無剪輯。”

“你們信不信無所謂，但聽說誰看了皮影館里的‘復場戲’，最后都會被自己的影子替了——”

還沒說完，這句話正好卡到了“影”字之后，直播畫面突然抖動了一下。

附近一陣風掠過，薄紙籬墻晃了晃。

“狗血。”紀北辰自言自語，“風而已。”

可那一刻，被舞臺燈照亮的皮影幕布上，突然投下了一道人影。

不是他的。

他還站在鏡頭前，而布上的那道影子，背對幕布，輪廓比他略小，像一個坐著的人，有點像……輪椅。

畫面極其清晰。

彈幕瞬間瘋了：【？？？那是誰？】【我操哥你后面！快回頭啊！！！】

紀北辰身上汗毛“刷”地立起，廢棄館里除了他，就是落滿塵屑的道臺、皮偶、破幕布……

燈光閃了一下。

影子沒了。

他小口吸氣，拿起手電朝后臺照去。

推皮影幕的那串白木桿上，赫然掛著一個紙做的“童子影偶”，穿著舊時代的皮影表演服，頭戴小紅花，嘴角彎彎，上挑的眼角仿佛在笑。

這玩意……明明之前掛在角落已經脫了線，根本沒法動。

紀北辰靠近一步。

他發現腳下，一根細如發絲的藤線線頭剛被斷開，連接點正對著他胸口掛著的麥克風。

“它被……我觸動了？”

忽然，遙遠某個方向——后臺深處，響起鑼鼓聲、“咿咿呀呀”的皮影唱段，帶著單調骨折感的竹音：

“……兒身紙，骸借命，我替你，將戲行。”

紀北辰額角冷汗瞬間涌出。

“剛才的聲音不是手機響了吧！”他吼著退后兩步，“我沒開音效，你們聽見的……都是直播內的聲音，對吧？！”

彈幕密密麻麻：【聽見了！皮影小戲的調子】【那不是后臺錄音嗎？】

【不對，這聲音我奶奶家的舊收音機會放，四五十年前的劇情，現在沒人唱了！】

紀北辰喉結微動。

他突然盯著皮幕角落，剛才投影過的影子又回來了。位置不變，卻轉了個方向，朝向幕布的觀眾席。

“你看，它在看我。”他喃喃道。

下一秒，電源閃斷。

整個皮影館陷入徹底黑暗，唯有攝像機的微紅燈在陰影中閃爍。

“嘎……嘎啦啦啦……”

一旁木偶架子微微晃動，某個影偶緩慢地晃動了脖子，皮柄發出細不可聞的開裂聲。

直播最后一幀畫面定格了。

畫面上：幕后帷布下，一雙紙做的兒童腳站在布幔后方，腳尖微微翹起，像正在踮腳往幕前看。

與此同時，永興巷南端，一輛黑色混動轎車正緩緩駛入。

后車座上的男子翻閱著平板上的材料，眉頭很深。

文件內容：

【文化應急記錄編號：No.003-乙類·皮影符映覺醒】

【“段氏皮影”舊館疑似形成“非遺精神失控靈隙”，觸發主動映寫。】

【建議進行“剪偶落幕“式介入排查。】

“白教授。”副駕駛上的年輕助手扭頭，“真要去嗎？這案子……文化局和文保那邊都沒人敢接。”

白景言眼皮都沒抬：“不去，是不是又要出一條‘皮偶自燃’的新聞？”

助手猶豫了一下。

車內屏幕亮起，播報起今日要聞。

“…永興巷，一名實況主播直播期間猝不及防昏厥，后被發現攝入腦波活動異常，全身合照、過往視頻資料中的‘本人影像’幾乎全部抹除。”

車內一陣沉默。

白景言擦了擦眼鏡。

“看來這次，是‘映命’成型了。”

助手：“映命……不是失傳了嗎？皮影行當早沒真傳人了。”

“失傳的不是技藝。”

他抬頭看向車外倒退的老墻巷口，淡聲道：“只是沒人記得了‘替命’本來就不是活人該做的事。”

封神技藝，承不得忘。

館中再響起那段皮影殘曲：

“紙命未完，影魂未滅。今請皮人演舊生，來替你……這一命。”

幕布之后，影偶的手，微微抬起，對著鏡頭緩慢揮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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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命戲開，是真命人現世。不封幕，眾命必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