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歷七月十五。

稷臺鎮(zhèn)，夜風(fēng)穿小巷，萬盞祈愿紙燈升空，如龍騰霧海。

“各位觀眾，歡迎來到我的新欄目——‘靈見圖鑒·找愿回魂篇’！”

“你們看到的不是電影特效，這是稷臺一年一度的千人放燈儀式?！?

“每年的七月十五，父母會寫下孩子的愿，戀人會寫下彼此的承諾，老人會寫下他們沒來得及跟死者說的告別……”

紀(jì)北辰蹲在古鎮(zhèn)北岸燈河前，一邊架著小型便攜攝像機(jī)，一邊調(diào)著直播角度。

鏡頭掃過天上那條由紙燈連接的“光河”——仿佛有千百個微小的靈魂，在云端呼吸。

直播彈幕滾動如飛：

【哥，是真的美……】

【這期怎么不搞鬼了？突然就文藝片風(fēng)格了？】

【點完燈就收場？】

“別急啊?！彼χ鴮︾R頭說，“你沒發(fā)現(xiàn)這些燈……一點都不搖晃嗎？”

鏡頭拉近。

空中每盞紙燈都筆挺直立，燈芯沒有火焰波動的跡象，像是整齊懸掛的大型紙尸，而非隨機(jī)漂浮的愿燈。

“有意思吧?！奔o(jì)北辰低聲道，“天上無風(fēng)，萬燈停擺?！?

“這要按文化人的說法，就叫‘風(fēng)未起，燈不聚，愿未還’?！?

【哥別扯了】【這玩意也能恐怖？你要是今晚能拍到個上天的人……】

彈幕話音剛落——

鏡頭閃了一下，剎那間，畫面中右上角飛過一道模糊的黑影。

紀(jì)北辰一愣，連忙拖動回放條。

30秒前，一盞透明得幾乎看不清邊緣的“空紙燈籠”，緩緩升空。紙簾下方，似乎畫著一個模糊不清的小孩，眼睛全是黑色墨團(tuán)，仿佛盯著誰。

下一幀——那張“人形畫”忽然消失。

而取而代之的，是彈幕瘋刷的一排：

【臥槽剛才那張臉是啥！】【那是人還是燈？】【左下那個紙畫人不見了??！】【你看時間！28:34秒，燈上浮了一個字——“還”。】

紀(jì)北辰喉結(jié)一動，背后一片發(fā)涼。

他重新放大畫面截幀：那盞紙燈底部逐幀上浮的字，真的只有一個。

“還”。

仿佛是有人寫了個字，要誰“還”他某樣?xùn)|西。

而他清晰記得，每個放燈人提筆寫的，都是“某某的愿望”，從來沒有提“歸還”。

他沉默了一秒，轉(zhuǎn)頭看向紙燈升空的方向。

下一盞燈還未升起，但旁邊已聚起一群圍觀的孩子，正等著點火。

他放下攝像頭，起身鉆進(jìn)人群中，擠到放燈臺前。

“抱歉打擾一下?！奔o(jì)北辰?jīng)_值班的老村長一笑，遞上文化事務(wù)組的備案證，“我們接到文化部委托，調(diào)查‘祈燈節(jié)遺愿結(jié)構(gòu)’異?，F(xiàn)象，協(xié)查你們的活動是否合規(guī)?！?

老村長皺了皺眉，但也沒說不讓看，只點點頭：“今兒咱照規(guī)矩來，愿燈寫好、簽名、焚符紙，讓愿念隨火氣帶上天?！?

“咱鎮(zhèn)千年都這么辦……”

他話沒說完，就被紀(jì)北辰迅速打斷：“請問，你們要求每個人寫哪一類的愿望？有沒有不能寫的？”

“?。可兑馑?？”

“比如，有人寫‘我希望你回來’……你們會審查這種‘招回類型’的內(nèi)容嗎？”

老村長面色一變：“這……怎么可能有人寫這種……這不亂來嘛，上去的燈只帶愿，不能帶魂。”

“可你確定，寫這種話的人，知道自己‘寫的是招魂’，而不是祝愿嗎？”

村長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說出口。

紀(jì)北辰卻在他身后瞥見一個小男孩怯生生地盯著天上，“哥哥……你什么時候回來？”

他繼續(xù)望上去。

那盞“空燈”，依舊在空中漂浮，但紙影上已然多出了幾個模糊的新字。

像是“愿”、“人”、“還”。

他不確定。

更不敢確認(rèn)。

……

當(dāng)晚十點半，文化事務(wù)中心西北接應(yīng)站臨時聯(lián)絡(luò)線響起。

“白景言，你人在哪？”

接線員快語快語，“稷臺祈燈儀式發(fā)生異常，已有7人被家屬報告當(dāng)晚失蹤，最后在直播畫面中，均被網(wǎng)友認(rèn)出與比分之一的‘空紙燈畫面’高度重合！”

“有疑似靈隙形式為：紙愿上懸靈體映寫！出局者愿未兌還，被愿燈‘收回’，正在調(diào)查是否為古老‘取愿殺’謠術(shù)衍生案例。”

“目前危害等級暫定為 B-，局內(nèi)建議禁詞搜索詞組‘借燈還愿’與‘愿文許魂’?！?

啪噠！

椅子在地板上響起一道清脆軌道聲。

白景言已經(jīng)起身，抄起外套，干脆利落道：

“告訴紀(jì)北辰。”

“這次不是‘他在還命’?！?

“是燈，要來‘找他許下的愿’，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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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照存者，魂影招歸人。稷臺七愿，如今已收走三人，錯寫的愿望化為借據(jù)，那句“回來吧”，或許從未是留戀，而是招魂人對自己說的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