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西林市文化特別事務處理中心,檔案室低溫燈下的金屬柜門“哐當”一聲,被人緩緩拉開。
白景言彎腰,從舊紙質備案中抽出一份編號為「14047-P」的案件薄檔。
封面泛黃,上書五字:段氏皮影案。
“紀北辰。”
他站在昏暗燈下,淡淡地念出這個名字。目光卻落在照片上的另一個男人,段一渠——段崇文之子,1989年死亡,官方記錄為意外墜井,尸體殘缺,無法識別。但墜井前的夜晚,他曾在自家后院獨自操演了一場“五子替命”皮影傳統劇。
動作精準得驚人,而他此前不識皮影半點。
白景言緩緩坐下,將檔案頁逐一攤開翻看。
照片中那場演出的最后一幕,幕布正中央投出的人影,舉手鞠躬,儀態極其虔敬。
白景言睫毛輕跳。那姿勢不是傳統皮影禮式動作。
那是——跪地謝父。
一種在陜北老民俗中用于“魂愿禮”的祭式動作,一般只出現在喪禮儀式“孝跪”戲碼中,用以“撫回未歸之魂”。
但照片上清晰地顯現,這個動作并不是皮偶演示的。
而是清晰記錄了一個真人的影像。
“段一渠已死。”白景言輕聲道。
可那道影,卻還能出現在三十年后,直播畫面中。
而且姿勢一模一樣。
他拎起文件,轉身按下桌角隱藏紅色按鈕。
“調取近期靈隙波動反應圖。”
墻面滑開,一幅城市精神反應熱力地圖鋪展開來。
永興巷,深紅點驟然暈開,像一滴墨水滴在宣紙上瞬間滲色。
白景言看了兩秒,低聲道:“果然是情念結構性共鳴……他喚的是段一渠本人的‘未謝魂影’。”
背景資料自動滑落。
【當年:段一渠,十五歲,孝中誤死,民間傳言曾被其父段崇文施以“皮影魂撫術”,欲招回其殘魂于皮偶之上。】
【術未完,火作亂,影未封。其父失蹤,當日皮影館封死,列入一級“文化異常事件潛伏檔”——但因缺乏當事人記憶映證,未能封隙。】
白景言合上檔案,轉身離開。
“開啟追導程序,我去見那位直播當事人。”
……
西林市第五人民醫院·觀察病房
當白景言推開門,紀北辰正靠在病床頭打點滴,一手拎著手機瘋狂搜索著“是否能把人影子直播進去”、“古代皮影替命是真的嗎”之類的內容。
見人進來,他本能擰了擰眉。
“哪個科的?我是低血糖,不用精神科醫生。”
白景言沒理他,自顧自地走到他面前,將一張打印照片遞到床頭。
照片是昨夜他現場調回來的直播截圖,模糊但精準地顯示出——在那一秒畫面中,“紀北辰”和“另一個紀北辰”,前后影重重。
“這不是P的。”白景言平靜道,“我們后臺有抽幀算法,數據不會錯。”
紀北辰頓住,望著那張圖:“我站在鏡頭前,但幕布上站著我的小型版本。”
他頓了頓,“而且在……跪拜。”
白景言點頭:“你知道那是什么禮式嗎?”
紀北辰搖頭。
白景言道:“那不是戲里教的動作。那是皮影本尊對‘借命人’表示返魂的禮儀。鏡中投影之人,并非你。或者說——是另一個‘你’。”
紀北辰被這話震得說不出話。
好一會,他才開口:“你到底是誰?”
白景言看著他,眼神沒一絲波動:“文化管理事務所,文化心理系干預組負責人。”
紀北辰冷笑:“官方也信封神降鬼那一套?我以為你們被編制鎖死了。”
“我們不信神。”白景言緩慢地說,“但我們知道‘信仰的力量結構不會憑空消失’。它會裂,變形,錯位,回響——然后成為‘靈隙’。”
“你說的那個幕影,不是靈異。”他指了指照片,“那是精神結構映寫異常的一種,叫‘替命投影’。”
“這個結構在皮影特類型非遺物中最容易出現,尤其搭配‘符影未封’和‘孝禮未謝’。”
紀北辰愣住,不知道該從哪兒吐槽起。
“你說得跟真的一樣。”
白景言卻緩緩收起手套:“這個結構是祖傳的。段家曾出過一位‘符尉’——為舊國執皮偶護教令之人,留有民間‘頌命咒’。那串法則,至今未解。”
“你昨晚喚起的東西,不是一個影子。”
“它是一個‘沒來得及謝幕的人’。”
紀北辰腦海中忽地浮現昨晚看到的那雙皮做的小孩腳,站在幕后,紙腳尖踮起,卻從未跨出來。
他喉頭發干。
“我……怎么解決?”
白景言看著他:“繼續這場戲,把它演完。”
“結束,沒有再開始的機會。”
……
一段從未上演的復命戲,一具從未送走的亡魂偶影。劇終并不意味著解脫,往往只是疼痛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