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林的邊緣，晨霧如紗。

一頭足有兩人高的雪熊尸體被拖出森林，在積雪上犁出一道深溝。

拖拽它的白發青年不過二十出頭，卻有著北境戰士特有的魁梧體格。他隆起的肌肉隨著每一次發力而虬結暴起。

沾滿熊血的狼頭徽章在他頸間搖晃，在晨光中泛著暗紅的光澤。

“白狼回來了！！”

城墻上最先發現這一幕的哨兵吹響骨哨，尖銳的聲音劃破晨霧。

臨冬城的橡木大門吱呀作響，居民們如潮水般涌出，在城墻下圍成半圓。孩子們躲在母親身后，又忍不住探出頭來張望；鐵匠放下錘子，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就連廚房的老廚娘都拖著跛腳擠到了前排。

他們在等待那個傳說中的人物。

臨冬城的白狼。

當白發青年拖著獵物走出森林陰影時，陽光照在他蒼白的頭發上，每一根發絲都像鍍了層銀。他抬起那雙琥珀色的豎瞳，人群不約而同地后退了半步。

“舊神在上，”鐵匠低聲對旁邊的面包師說，“那雙眼睛...簡直不像人類。”

杰洛特聽到了這句評價，嘴角微微抽動。

確實，他已經不能算純粹的人類了。

最初的穿越發生在三個月前，他從古玩市場買的水晶古鏡因為被摔碎，撕裂了他的靈魂，最大的古鏡碎片裹挾著主意識墜入巫師世界，將他融合到了正在凱爾莫罕完成青草試煉的杰洛特體內。

其余古鏡碎片則帶著他的靈魂一部分，散落向了諸天萬界，融合在各個世界的天命之子體內。

他必須獵殺他們，才能擁有完整的自己靈魂與意識。

所以杰洛特用水晶古鏡殘存的空間力量，二次穿越到了冰火世界，開始第一次獵殺自己。

“讓開。”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很久沒有好好說過話。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敬畏地看著那頭巨熊。熊左眼的劍孔，因為拖動擠壓開傷口，汨汨流出鮮紅的熊血。

“這是雪熊啊，”老獵人魯溫顫抖著撫摸熊尸厚實的皮毛，“它最近害死了不少獵人...白狼，你是怎么在狼林找到它的？”

杰洛特沒有回答。

他松開繩索，熊尸轟然倒地，震起一片雪塵。

事實上，這頭熊是追蹤他而來的。

三天前，當他在密林中捕獵一頭麋鹿時，這畜生突然從樹叢里撲了出來，倒是省了他漫山遍野搜尋其他大型獵物的功夫。

杰洛特終于開口道：“毛皮獻給城主，肉分給挨餓的人?！?

人群中頓時爆發出歡呼。

北境的冬天總是嚴寒而殘酷，這頭熊意味著至少半個月的肉食儲備。

杰洛特掃了眼沸騰的人群。

熊皮熊肉能換不少錢，但他更需要的是比金錢更珍貴的東西。

——聲望！

一個多月來，他精心策劃著每一步：從選擇在饑荒最嚴重的天氣出手，到故意在領地民眾面前展示獵殺成果。

在這片土地上，名聲比劍更鋒利。

只要故事傳得夠遠，遲早會有領主愿意用一個騎士頭銜，來換取這樣一位傳奇獵人的效忠。

而這，才是他真正的獵物。

幾個壯年男子上前幫忙搬運，卻因熊尸的重量漲紅了臉。杰洛特輕松地單手提起熊尸后腿，幫助他們裝上拖車。

這個動作又引來一陣驚嘆。

他感受到數十道目光刺在背上，好奇的、敬畏的、恐懼的...還有幾道特別灼熱的。

杰洛特轉頭看去，是幾個史塔克家的孩子。

為首的男孩有著典型的北境面容，紅褐色頭發、身材碩壯，藍色眼眸中閃爍著復雜的情緒。根據古鏡灌輸給他的身份記憶，那應該是羅柏·史塔克，艾德公爵的長子。

“杰洛特·雪諾，”羅柏躊躇地開口，“他們說...你身上也流著史塔克的奔狼之血？”

杰洛特瞇起眼睛。

杰洛特·雪諾是水晶古鏡為他生成的身份，為了融入進當前世界不被排斥，這個身份是史塔克家艾德公爵的哥哥，布蘭登的私生子。

布蘭登·史塔克原本是史塔克家族的長子兼繼承人，但被前坦格利安王朝的瘋王殺害，繼承人身份落在了次子艾德·史塔克身上。

而布蘭登的死亡，也成為了篡奪者戰爭爆發的導火索，坦格利安王朝也在隨后的戰爭中被覆滅。

因為杰洛特的特殊身份，所以他在臨冬城中與艾德公爵家關系很微妙。

“也許吧。”

杰洛特淡淡回了一聲，轉身走向城門，白發在腦后飄揚。

在維斯特洛這片看重血脈更甚于劍術的土地，一個刻意保持距離的私生子，反而比諂媚的攀附者更容易獲得尊重。

畢竟最能勾起貴族施舍欲的，永遠是一個驕傲卻落魄的戰士。

臨冬城的小酒館熱壁爐里。

杰洛特坐在角落，面前擺著一杯蜂蜜酒。酒保識趣地沒有打擾這位特殊客人，其他酒客也都保持著距離。

他頜上雙眼冥想，腦海中出現水晶古鏡。

原本完整的鏡子現在只剩巴掌大的一塊，邊緣參差不齊，鏡面布滿蛛網般的裂紋。但當他用意識凝視鏡面時，那些裂紋開始發光，形成一幅幅模糊的畫面。

其最亮的裂紋中。

——冰原...無盡的冰雪...藍色的眼睛...

杰洛特突然頭痛欲裂，鏡中畫面清晰了一瞬，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尸山上，冰晶王冠下是蒼白如骨的面容，那雙湛藍眼睛讓杰洛特不寒而栗。

夜王?。?！

“你...你倒底是誰...”

夜王發出只有他能聽見的耳語。

它舉起了手掌，一只散發著寒氣的冰矛出現在了它的手掌中，準備向杰洛特的意識投擲而出。

杰洛特立即停止了凝視古鏡。

‘這就是我的第一個目標，權游世界最強大的存在之一！’

他苦笑著灌下整杯蜂蜜酒，感受酒精在獵魔人增強的代謝中迅速分解。

“聽說你殺了頭雪熊?！?

一個身影不請自來地坐在對面。

杰洛特抬眼，看到一張布滿傷疤的臉，守夜人招募官尤倫。

“運氣好。”杰洛特簡短地回答。

尤倫搖搖頭：“我見過十幾個獵人去捕那頭畜生，沒一個活著回來?！彼麎旱吐曇簦跋衲氵@樣的好手，守夜人需要。野人的逼近長城的消息越來越多了?！?

“我沒興趣穿黑衣。”他生硬地拒絕。

尤倫并不氣餒：“每個男人都有需要逃避的過去。我看得出你眼里有什么...那不只是身世留下的陰影?！?

杰洛特突然抓住尤倫的手腕，力道大得能讓普通人骨頭碎裂。

“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松開手，留下一枚銀鹿起身離開。

酒館外飄起了小雪。

杰洛特站在屋檐下，感受著北境特有的寒意滲入骨髓。獵魔人的突變讓他對溫度變化不那么敏感，但此刻他卻感到一陣刺骨的冰冷從體內升起。

那不是天氣造成的。

他低頭看著自己呼出的白氣，其中夾雜著細微的冰晶。

夜王的力量？

難道因為靈魂同源，他在用水晶古鏡窺探夜王時，那枚碎片的力量也在無形中向他滲透。

這意味著什么，杰洛特很清楚。

夜王必然也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他們靈魂中的某一部份來自同一個現代人類，注定相引相噬。即便夜王沒有前世的記憶、沒有古鏡碎片中的傳承信息，但本能會驅使這個亡靈君主吞噬他，融合他，直至世上只余其一。

“杰洛特?！?

低沉的聲音穿透風雪。

艾德·史塔克高大的身影立在街對面，厚重的毛皮斗篷上落滿雪花。他身后的臨冬城石墻在暮色中顯得格外陰沉，仿佛與這位北境守護者融為一體。

“艾德大人。”杰洛特點頭致意。

按照這個世界的身份，他應該稱呼對方為叔叔，但這個詞卡在喉嚨里說不出口。

畢竟，他們實際上毫無血緣關系。

“魯溫學士說那頭熊至少有八百磅重，”艾德走近，灰眼睛里是杰洛特讀不懂的情緒，“凱特琳不希望我公開贊揚你，但...做得不錯。”

杰洛特只是再次點頭。

艾德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晚餐時來主堡吧。孩子們...都很想聽你獵熊的故事?！?

望著艾德漸遠的背影，杰洛特嘴角浮現出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

計劃正在奏效，這位以謹慎著稱的公爵，終于開始正視這個突然出現的“侄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