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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夢華胥

日暮十分,起了霧,陰沉沉的,似乎都瞧不清眼前的路,看這鬼天氣是要下雪了。

白玉面具遮了臉的男子獨自一人直直的跪在大殿門口,冷冷寂寂的,身邊連個小宮女小太監都沒有,只剩下那雙眼,在霧氣里瞧得真切。

枯敗的枝葉打頭頂兜轉落下,那男人扶了扶遮臉的白玉面具,輕咳兩聲,聽到聲響,殿內的人明顯一頓。

一個老太監探出了頭,隔著霧氣,看不真切眉目,只覺得一雙滴溜溜的眸透著晶亮,在霧氣繚繞里,上下打量著跪在地上的男子。

一個約莫不到十六歲的小太監好奇的問道:“師傅,這質子就這么跪著?”

老太監卻塌了塌肩膀,低頭小聲道:“這宮里的事兒,閑事莫理。”

小太監啞然,掃了一眼跪在遠處的男人,欲要開口辯駁幾句,可終是咽下了想說的話,卻忽然聽到宮門外一陣馬蹄聲滾滾而來,卷著霧氣,嘶鳴了一聲。

小太監連忙低頭,還未看清人,冰若刀刃的聲音就先入了耳。

“我要面見父皇。”

干脆利落的男聲,與那張霧氣里透出來的眉目一樣俊冷,年約二十的男人,手里拿著一個小木盒,想是極為重要的物件,翻身下馬時,下意識的用手護著。

“老奴見過二殿下。”老太監笑瞇瞇的去替他拴馬,殷勤的想要替他拿下手中的木盒。

可卻被裴衡冷冷的躲開:“不必。”

老太監依舊笑瞇瞇的,引著裴衡往大殿里走,轉頭便發現了跪在地上佩戴著白玉面具的男子。

今夜欲雪,無星月,卻也無風,靜的很。

“他為何跪在此處?”裴衡的眸子凜冽的看著孱弱消瘦的崇厭。

“回二殿下,是大殿下命人叫他跪的。”小太監搶先一步說著,他有些心疼的看向崇厭。

裴衡靜靜的看著崇厭,夜漸漸的深了,薄霧濃云一點點遮蔽天空,暗淡了月色,他的面上劃過一絲怔松,聲音平平,倒是沒什么波瀾,只是他的那雙眼,似是訴說著過往的一樁樁事。

裴衡的心一顫,踱步走到崇厭身邊,伸手撫去他肩膀上的花瓣,小太監提著燈籠湊近了幾分,裴衡這才看清楚崇厭的樣子,他身上的舊傷新傷雜七雜八,簡直沒眼看。

冬日寒霜,他卻只披著一件單衣,崇厭抬眼,誠惶誠恐的頷首:“子野見過二殿下。”

他不著痕跡的打量著眼前崇厭的神情:“明日就是上元節了,讓他先回去吧。”

“這...”老太監的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

裴衡的臉色白了幾分:“有問題?”

“老奴不敢。”

提著燈籠的小太監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崇厭,或許是跪的時間久了,以至于起身的時候,他的神情有一絲微動,裴衡的視線一直落在崇厭的身上。

見崇厭起身,一直侯在一側的小太監趕緊給瘦弱的崇厭披上了大氅,裴衡望著他那如玉般雪白的側臉,關切的道:“回去好生歇息吧。”

話音剛落,天空中便無端綻放出一簇煙花,崇厭腳步一停,下意識的抬頭看過去。

絢爛的煙花自遠處一點一點的蔓延及整個天空,一寸寸點亮了他的眸,他的手一緊,他眼底里迅速掠過一絲暗芒。

“這是陛下在宴請相國。”

“這長安許久沒有這么熱鬧了。”裴衡的眼底卻是一片平靜。

走在回去的路上,小太監手中的燈籠明明滅滅,崇厭頓住,陰沉的看著小太監:“你叫什么名字?”

“紀十三。”他略微帶著崇拜的眼神看著崇厭。

姜綰提著裙擺在朱紅宮墻間疾行,繡鞋踏過青磚上零落的梅花,這是她第一次隨嫡姐入宮赴宴,方才在席間多飲了兩盞冰鎮梅子飲,此刻竟在九曲回廊里迷了方向。

她攏了攏狐裘,呵出的白霧在琉璃宮燈下氤氳成霧。

除夕宮檐的笙簫聲隔著三重宮墻傳來,卻在她拐過的第七個朱漆廊柱時徹底失了方向。

繡鞋踩在積雪上發出細微的脆響,她忽然頓住腳步,風里似乎飄來一縷箜篌音,就像是誰把冰棱子揉碎了撒在弦上。

她未曾想這九重宮闕竟似迷宮一般,轉過第七個垂花門時,青石磚縫里突兀的竄出幾叢野艾,她忽覺不對,御道怎會生出雜草?

陰云壓著檐角的嘲風獸,遠處傳來鐵鏈拖曳的聲音。

轉過月洞門,撲面而來的腐葉氣嗆得她掩住口鼻,卻見十丈外有座荒敗的梧桐苑,烏木匾額斜掛著,蛛網在桐字上織出慘白的紋路。

殿內只亮著一盞燭火,崇厭和衣躺在床榻上,緊緊的抱著被子,卻也不熄滅燭火,只是虛虛的閉上了眼,淺寐。

這是他從小一直以來的習慣,他提防著身邊所有人,就連睡覺都要亮著一盞燈。

自從七歲時見過形形色色的暗殺之后,他就始終定不下心神,他睜開眼睛,只覺得外面有一雙滴溜溜的眼睛正在窺視著他。

夜靜的可怕,他翻了個身,本想繼續養神,忽的聽到外面傳來異動。

“誰?”他警惕的起身,握緊了腰間的玉刃。

見姜綰不出聲,只是隔著門板瞧他,崇厭的手指始終未松開刀柄。

腳步聲漸行漸遠,卻忽然聽到門外一聲女子的輕叫,乍然而落,裊裊的余音回蕩在寂靜的夜里,驚得他心弦一繃。

殿外更聲空空入耳,他握緊了刀,透過門縫向外張望,試探的叫了一聲,卻無人應答,只有空空的回聲,刀已出鞘,他提刀開門,刀鋒凌厲,閃著寒光。

女子順著刀光望向眼前的崇厭,瞳孔瞬間收縮。

暗處驟然伸手的手將姜綰拽進殿內,后背重重地撞上雕花們,刀尖抵在喉間,涼意蛇信般游走,逆光里只見一雙灰色的眼睛。

“是誰派你來殺我的?”崇厭湊近了女子半步,仔細的看著她。

少年音色沙啞,裹著北疆特有的寒霜氣。

那人忽地抬起頭來,亂發間露出一雙琉璃似的灰眸。

姜綰屏息看他腰間的龍骨玉佩,那是北疆燕國王室才許佩戴的禁物,她的心跳突然變得很吵,震得耳膜生疼。

“你的手在流血。”姜綰說。

他腕間傷口猙獰翻卷,血珠正順著琉璃刃往下淌,那只手顫了一下,刀刃當啷墜地,姜綰摸出袖中的帕子去按住他的傷口,卻被他反扣住手腕。

“姑娘好膽色。”少年忽然輕笑,鎖鏈嘩啦的作響。

他赤足踏過滿地的梅花,殘破的衣襟里隱約可見猙獰的鞭痕:“上一個誤闖永巷別院的宮婢,已經被做成了人彘養在甕里。”

有冰涼的汗珠滑進衣領,姜綰卻向前邁了一步。

“公子說笑了,若是當真擅闖禁地,此刻早該有侍衛捉拿,何須您親自恐嚇?”

灰眸倏地瞇起,風卷著枯葉掠過兩人之間,少年腕間鐵鏈突然繃直。

月光透過格窗斜斜切進來,照亮他腰間的玉佩。

眼前女子一襲素色襖裙,發間簪著一支白玉簪,眼波流轉間,連飄落的雪花都仿佛凝固了,她明顯一愣,抬眼看著立在身前之人。

白玉面具遮面,她呆呆的看著眼前的男子,她的腳腕不聽使喚,崴了一下。

突然,只覺得眼前一花,便有人將她護在懷中,溫熱的體溫卷著淡香撞入鼻尖,仰首便磕在了他白玉面具下的一角,冰冰涼的,她吃痛一顫,一時間沒了言語。

姜綰尚未驚呼,整個人已經被拽到了他的懷中,后背重重撞上門欄十,她聽見對方在耳畔低語:“好一個伶牙俐齒的相國家庶女。”

她的瞳孔驟縮,他怎知自己身份?

“你衣襟上繡著姜氏家紋。”他忽然貼近他顫抖的眼睫:“你在怕我?”

他犀利的眸子讓她詫異的退了半步,她有些膽怯的問:“那...那,你又是誰?”

“你不需要知道。”崇厭的字似千斤重的石頭。

“你...你要做什么?”她的聲音發澀:“我雖不是嫡出,但好歹也是相國之女,你不能...”

“取你性命?”少年后退兩步,鐵鏈在雪中泛著冷光。

姜綰解下腰間的荷包,輕輕挑開他的衣襟時,聽見他喉間溢出幼獸般的嗚咽。

“這是雪參膏。”姜綰蘸著藥膏涂抹他的傷處:“我阿娘說,疼的時候...”

他突然攥住姜綰的手腕,力道大的嚇人,姜綰怔怔地望著他眼底翻涌的霧氣,正要開口,外頭突然傳來腳步聲。

少年猛地將姜綰推進屏風后的暗格,檀木香味撲面而來時,姜綰聽見他說:“別出聲。”

玄氅裹著雪松氣息撲面而來,鐵鏈輕響貼著她的耳畔:“暫且忍耐片刻。”

暗格里他的呼吸拂過姜綰的耳畔,溫熱里帶著血腥氣,透過雕花縫隙,姜綰看見當朝大殿下負手立在殿中,蟒紋金靴碾過滿地的碎瓷片。

“你還真是好興致。”大殿下裴玄撫摸著案上斷弦的箜篌。

崇厭卻直接跪在裴玄面前,卑微的如同狗,裴玄忽然掐住他的脖頸。

“你可別忘了,你能活到現在,是因為...”聲音驟然壓低,崇厭拼命往前湊,后腦勺卻撞上暗格的木板。

崇厭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裴玄松手時,他像片枯葉跌進塵埃里。

姜綰死死咬住嘴唇,直至血腥味在口中漫開,母親臨終前攥著她的手腕道:“我的綰兒,你記住了,在這吃人的宮里,看見的越少,活的越長。”

可當裴玄終于拂袖而去,姜綰爬出暗格時,崇厭正用染血的指尖撥弄箜篌殘弦,月光漫過他腳踝的鐐銬,在地磚上蜿蜒成河。

“你...你究竟...”

“你該回去了。”他背對著姜綰解開纏著藥膏的布條。

“順著回廊往西,第三株梅樹下有個狗洞。”他頓了頓又說:“雪參膏...多謝。”

姜綰走到門邊卻又回頭,他正在月光下抱著箜篌席地而坐。

他抬手拂去自己肩頭的碎雪:“看來,雪要下大了。”

崇厭自嘲的嘆了口氣,不過他沒曾想,姜綰竟然又轉身回來了,他輕輕抬頭,只見她伸出玉手,撫摸雪的每一寸,空氣中透著一絲溫潤。

她笑意盈盈的繼續說:“在我年幼時,教我沏茶的老先生曾說過,冬雪落地,若是能將茶葉埋在地窖里二十年,就還能嘗到雪花的模樣。”

崇厭竟歪頭笑出了聲:“那等你歸家時埋上兩壇。”

明日就是上元燈節,宮內鋪張,熱鬧的很,殿中都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夜晚繁星點點,長安城內萬千明燈錯落,不論天地,星光璀璨。

姜綰正好對上崇厭的眸子,忽的眼前飄起片片雪花。

她立于風雪中,她手提一盞長燈,與崇厭四目相對,隨后望向崇厭。

在夜的承托下,竟流露出一絲純情的意味:“上元燈節前夜,我竟會與你在這里看著雪花飄落,看著這萬家燈火。”

晃神之際,崇厭腰間的鈴鐺忽地冷冷作響,手心冰涼,他低眸,卻是一盞花燈。

燈明,她將花燈放置在崇厭手心里:“這花燈只有有緣人相贈才會通明,既然相逢,就是有緣,送給你嘍。”

此刻狂風吹過,梅花紛飛,崇厭笑了笑,但卻刻意的咳了咳,勉強的說:“女兒家的玩意,我才不要。”

只怕這緣分抵不過歲月漫長...

她有些不明所以,抬眼的瞬間正好與崇厭的目光相撞,她眼眸清亮,像是一旺清澈的泉水,他不由得心頭一驚,她慢慢湊近崇厭幾分,漆黑濕漉漉的眼眸一眨不眨的望著他。

她在想,面具之下會是怎樣的一張臉呢?

崇厭退后了幾步,她只是簡單的行了個禮,卻踩上掩藏在雪地間的大塊石頭,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人拉住,一雙手扶住了她:“小心。”

“相國之女不會走路嗎?”崇厭不動聲色的看著她。

“你...你大膽!”她心頭微惱,氣鼓鼓的看著崇厭。

她借著朦朧的月色瞥了一眼崇厭,夜色模糊了他的輪廓,瞧不分明。

看著這天色,宴會也該落入尾聲了,她一默,心底里的恐慌漸漸擴大,在這個瞬間她腦海禮浮現出多個念頭。

隨著夜空中再度綻開的煙花,崇厭定定的望著她,也就是在這個瞬間,他終于瞧清了她驚人的容貌,月華傾落,月光映著她的臉,泛著柔和的光暈,比煙花還要明亮。

雪越下越大,模糊了他的視線,她發間的白玉簪子閃著微光,崇厭目光悠悠的落在遠處宮墻上,低低吐出一句:“要變天了...”

絢爛的煙火沖上天際,炸出一朵朵鮮麗的煙花,無數明燈在此刻一齊飛向遠方,崇厭的心顫了顫,轉頭望向她。

她輕輕上前,她的眼睫輕顫,清冷的氣息傳入他的耳里,她道:“上元節快樂。”

“我叫姜綰。”她的眼尾染上輕淺的笑意,臉上的神情依舊溫和。

“你有心愿嗎?”

姜綰拿著手中精致玲瓏的花燈,不疾不徐的寫好燈芯里的紙片,隨后松手將自己的海棠花燈推向河中央,她寫的時候特意側過了身子,崇厭站在她身后,只來得及觀望那一手簪花小楷的倩影。

他沉默的注視著那盞河燈遠去,眸光微閃,狀若無意般問:“你寫了什么?”

姜綰注視著眼前的璀璨星河,半響才輕聲道:“不告訴你。”

崇厭有些無可奈何,只好輕笑一聲,兩人一前一后站在煙花下,不過須臾,一聲驚雷炸響,沖散了被腳印踏散的薄雪,沖散了途徑的痕跡,也沖散了濃重得血腥味。

雪花順著崇厭的臉頰飛下,姜綰躲在他身后,她只覺得眼前模糊不清,崇厭似有察覺,不由得微微一怔,姜綰閉上眼睛,崇厭將大氅褪下披在她的身上。

踏出月洞門的那刻,身后傳開鎖鏈繃斷的脆響。

少年帶笑的聲音混著雪聲傳來:“我叫崇厭,字子野,記住這個名字,姜綰。”

雨幕中忽然亮起火光,一隊金甲侍衛疾步而來。

姜綰隨后將簪子拔下刺入掌心,在侍衛首領喝問前軟倒在地:“大人...我迷路了...”

版權:云起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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