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地面沁著臘月的寒氣,姜綰正跪在正廳中央,青石磚硌的她膝蓋生疼,一個時辰過去了,她的膝蓋早已失去知覺。
嫡姐姜雪繡著金絲線的石榴紅裙從眼前掃過,帶著沉水香的氣息:“父親您瞧啊,在陛下宴請的宮檐上,她竟在永巷被巡防營逮著,衣衫不整的...”
“相府的臉都讓你丟盡了!”相國姜侯淵將茶盞摔在姜綰的腳邊,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上,瞬間就燙出一片緋紅。
姜雪的護甲刮過姜綰的耳垂:“三更半夜的從角門溜回來,誰知道她是去哪兒了?莫不是...學(xué)了她那短命的姨娘,專會勾搭男人?”
“啪!”
沈知蓉的巴掌來的猝不及防,姜綰眼前炸開一片金星,血繡味在口中漫開,左頰火辣辣的疼,嫡母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掐進姜綰的下巴。
“下作東西!當(dāng)年你娘就是這般不知廉恥,在佛堂——”
“夠了!”姜侯淵重重拍案,黃花梨木案幾上的茶盞叮當(dāng)作響,他深紫官袍上的仙鶴補子隨著胸膛起伏:“姜綰禁足柴房,婚配之事...容后再議?!?
姜綰望著他深紫宮袍角上的銀線繡的云紋,當(dāng)年紅袖帳暖,他許給揚州歌姬的海誓山盟,終究抵不過御史臺一句“有礙官聲”。
三姨娘程十娘絞著帕子上前:“老爺,三丫頭到底也是相府的千金,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她身后的姜禾突然踉蹌,金鑲玉步搖撞上清脆的聲響。
姜禾立刻接道:“是啊,父親,三妹妹定是貪玩忘了時辰,您瞧她衣裳都是整齊的?!?
姜侯淵的目光在姜禾清麗的面龐上頓了頓,姜綰忽然明白程十娘為何要幫自己——再過半月便是大殿下裴玄和二殿下裴衡選側(cè)妃的日子了。
柴房漏風(fēng)的窗欞篩進細雪,姜綰蜷在霉?fàn)€的稻草堆里數(shù)著更漏,戌時三刻,木門吱呀輕響,姜禾裹著狐裘閃身而過,往姜綰懷里塞了個油紙包。
“三妹妹快吃吧,還熱著呢?!彼∠吕p枝蓮紋的手爐塞到姜綰手中。
姜綰攥著半塊桂花糖蒸栗粉糕的手驟然收緊,杏仁茶騰起的熱氣模糊了眉眼:“三妹妹受苦了,說實在的,我是不愿看你嫁給那九門提督的庶子的?!?
其實家里的人都知道,相國的四女兒姜憐傾慕那庶子已久,只是礙于嫡庶有別,去年上元節(jié),她親眼看見了姜憐與宋景明在梅林私會。
“二姐姐費心了?!苯U垂眸飲盡微甜的茶湯,任由姜禾冰涼的指尖拂過她紅腫的側(cè)臉。
窗外梅影婆娑,像極了母親教我認字那晚,她們在破敗小院里描摹的紅梅圖。
“不過二姐姐也要多在意自己的婚事。”
她忽然輕笑出聲,鎏金點翠簪上的珍珠穗子簌簌搖晃:“是啊,大姐姐是嫡長女,四妹妹是母親的掌上明珠,自然有母親為她們籌謀婚事?!?
“前日母親不是還說,要給四妹妹打十二對金鐲添妝嗎?”
隨后她自嘲般的笑了笑道:“你猜我去年及笄時,母親賞了什么?”
姜綰望著她發(fā)間那支素銀簪子,喉頭發(fā)緊,姜禾的容貌原是極盛的,偏生眼尾微微下垂,不笑時總是帶著三分愁緒。
姜禾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輕輕叩在桌面上:“可我們呢?”
“咱們這些庶出的,可不就得學(xué)著為自己打算?”
月光透過茜沙窗籠在她臉上,確實當(dāng)?shù)闷痼@鴻照影,姜綰望著她的側(cè)臉,姜禾生的實在是好,肌膚如新雪堆就,眼尾微翹似工筆描摹的桃花瓣。
此刻薄唇抿作一線,倒顯出幾分倔強:“父親的四個女兒里,屬二姐姐最是出挑。”姜綰扯住她的袖口輕晃:“上個月劉尚書的夫人來赴宴時,眼睛都快粘在你身上了?!?
“以二姐姐的姿色,何愁覓不得良人?”
“綰兒,你可知,這深宅大院的墻有多高?”她望著溫水池中爭食的錦鯉,聲音輕的像要化在風(fēng)里:“嫡母若是想鎖著誰,便是天仙也要老死在這四方天井里?!?
“太美的花若是生在墻角,又有何用呢?”姜禾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帕子掩住唇畔。
那抹血色卻順著指縫蜿蜒而下,在她月白的裙裾上綻開紅梅,姜綰慌忙地去撫,卻被姜禾冰涼的手指攥住手腕。
姜綰欲要開口,忽見回廊轉(zhuǎn)角閃過一抹黛藍衣角,姜禾已斂了神色,池面漣漪漸平,倒映著灰蒙蒙的天,像是又要下雪了。
檐角的鐵馬在夜風(fēng)中叮咚,姜綰突然想起娘親咽氣前死死的攥著自己的手腕,指甲掐進皮肉里:“綰兒,要活著...要看著她們...”
寒風(fēng)卷著細雪拍在雕花窗欞上,沈知蓉房中的銀絲炭燒的正旺,姜憐掀開猩紅的氈簾進來,鬢邊的紅寶石步搖撞得叮當(dāng)作響。
“母親怎能讓那賤種攀上宋家?”姜憐將裙擺一甩坐在黃花梨玫瑰椅上。
“九門提督的門檻再低,也輪不到她姜綰去踏!”
銅鏡里映著沈知蓉含笑的臉,她握著犀角梳的手頓了頓,玉梳齒間還纏著幾根姜憐的青絲:“憐兒總是這般急躁?!?
姜憐扯著帕子打斷:“母親糊涂了!雖說景明哥哥是庶子,但景明哥哥上月獵場救駕有功,陛下欽賜了麒麟佩,那嫡長子是個體弱多病的病兒,景明哥哥早晚都要承襲九門提督的位置。”
“是啊母親,這等好事合該是憐兒的,怎能便宜了西跨院那個歌姬生的賤貨?”鎏金琺瑯暖爐騰起裊裊香煙,姜雪氣的臉紅脖子粗。
菱花鏡前的沈知蓉聞言輕笑,她將玉梳浸在玫瑰花露里,慢條斯理的梳理著姜憐的鬢發(fā):“憐兒雪兒可知北疆那位質(zhì)子,宮殿昨夜走了水?”
她挑起一縷發(fā)絲在指尖纏繞:“到底是蠻夷之地來的,連炭盆都照看不好?!?
姜雪會意的抿嘴一笑,鎏金護甲劃過妝臺上一對赤金纏絲手鐲:“母親說的正是,聽聞北疆的男子粗狂,都喜歡漢家女子,若是將那不要臉的歌姬之女許過去,倒是全了陛下對北疆的心意?!?
窗外的北風(fēng)忽然尖嘯著撲向窗紙,炭盆里爆出一朵火星。
沈知蓉將翡翠雙鸞簪插入姜憐的發(fā)間,銅鏡里頓時流光溢彩:“劉尚書家的三公子雖有些癡病,到底也是嫡出?!?
她隨后又輕輕撫過姜雪的額發(fā):“禾丫頭去年及笄,也該許人了?!?
姜憐這才轉(zhuǎn)怒為喜,湊到鏡前擺弄起自己的胭脂盒:“還是母親想的周到,讓姜禾伺候傻子,姜綰跟蠻子在永巷里吃沙子,看西跨院那兩個賤人還怎么作妖!”
菱花鏡里映出兩張芙蓉臉,鎏金護甲劃過暗格,露出半幅泛黃的畫像,畫中人身著翟衣頭戴九龍四鳳冠:“大殿下是雖不是中宮嫡出,卻也寄養(yǎng)在皇后身側(cè)多年?!?
“雪兒啊,一月后,皇后設(shè)宴,實則是為大殿下相看貴女?!鄙蛑氐哪抗鈷哌^兩個女兒。
“大殿下最得圣心?!鄙蛑氐闹讣鈩澾^青瓷盞沿,茶水在盞中晃出細碎的漣漪:“你嫁給大殿下,也好穩(wěn)固你父親在朝中的地位。”
她轉(zhuǎn)頭望向姜憐,姜憐猛地抬頭:“母親,我...我不愿意嫁給二殿下,女兒的心里...”
沈知蓉猛地拍案,驚得香爐灰簌簌而落:“心里?你當(dāng)相國府養(yǎng)你這么多年,是讓你學(xué)那些戲文里的癡男怨女?”她抓起繡帕擲在姜雪和姜憐姐妹倆之間。
“七日后馬球會,我要看見二殿下腰間掛著你的雙魚玉佩,聽見沒有?”
佛堂里的沉香裊裊生騰,程十娘跪在褪了色的蒲團上,手指無意識的捻著佛珠。
窗外的雪花順著斑駁的窗欞滲進來,在青磚地上咽出深色的水痕。
“吱呀——”
門軸轉(zhuǎn)動的聲響驚得程十娘背脊一僵,轉(zhuǎn)身時,姜禾正提著素紗燈立在門檻外,藕荷色裙裾被夜風(fēng)卷起,燭火在她臉上投下?lián)u曳的光,愈發(fā)襯得那雙眼像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
“娘?!鄙倥穆曇粝翊喝招鲁榈牧?,細嫩的讓人心顫。
程十娘的指尖發(fā)冷,她想起二十年前也是這樣濕漉漉的冬夜,自己被沈知蓉按在祠堂的青石板上,滾燙的燭油滴在鎖骨,混著血腥氣在喉嚨里燒。
那時候姜禾還在襁褓中哭的撕心裂肺,而沈知蓉的金護甲正抵在她頸間:“狐媚東西?!?
“禾兒過來。”她招手時腕間的翡翠鐲子叮咚作響,那是姜侯淵當(dāng)年親手給她戴上的,可如今,玉色都已經(jīng)泛了黃。
她將玉簪緩緩插入女兒烏云似的發(fā)髻。
姜禾跪在她膝前,發(fā)間茉莉香混著佛堂的檀香,銅鏡里映出兩張相似的面容,程十娘慢條斯理的梳理著女兒鴉羽般的長發(fā),鏡中人肌膚勝雪,唇不點而朱。
“還有一月,二殿下就要選側(cè)妃了,你穿那件月華錦的襦裙,很襯你?!?
“嫡庶尊卑分明,皇權(quán)才是至高無上的,只有成為二殿下的側(cè)妃,你才能改變你的命運,我們母女倆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若是選不上...”
“沒有若是?!苯掏蝗蛔プ〕淌锏氖?,程十娘的淚水砸在姜禾的膝頭,暈開深色的痕跡。
她望著鏡中的程十娘,想起昨日路過正院時,她聽見沈知蓉三人的談話,若自己再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恐怕就真的要將自己的一生托付給那個傻子了。
姜禾最后望了一眼鏡中的自己,額間花鈿艷的滴血:“娘,女兒要讓她們看看,這籠中雀是怎么啄瞎獵鷹的眼睛的?!彼穆曇衾涞南袼橛瘛?
檐角的冰棱正滴著雪水,姜綰蜷縮在草堆里數(shù)著那些水珠,一滴,兩滴,直到手腳都凍得沒了知覺。
再睜眼已是繡著纏枝蓮的帳頂,春桃正用雪水浸過的帕子貼在姜綰的額上。
“姑娘且忍忍。”春桃把滾燙的銅手爐塞進姜綰的被角。
姜綰好似迷迷糊糊中聽見了窗外的簌簌雪聲,還有沈知蓉房里飄來參雞湯的香氣,而她的菱花窗下,藥吊子正咕嘟咕嘟地熬著第三貼麻黃湯。
第五日深夜:“咳——!”
半塊帶血地帕子驚落了床頭的藥碗,春桃撲過來時,發(fā)間還沾著替姜綰祈福的香灰,她身后漏進一縷晨光,正照著門外沈知蓉驟然失色的臉上。
她眼底青灰色比窗外的雪色還重,見姜綰醒了,眼淚啪嗒的砸在錦被上:“姑娘昏了五日,三姨娘送的藥都被大夫人扣下了,奴婢只能...”
話音未斷,檀木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鵝黃裙裾,沈知蓉指尖的翠戒面在藥碗沿口輕輕一磕:“到底是年輕啊,三丫頭既然醒了,后日的馬球會便跟著去吧。”
沈知蓉身后的姜雪抱著鎏金暖爐嗤笑:“別又像上次似的,連馬鐙都踩不穩(wěn)?!?
姜綰望著菱花窗外將化未化的雪,忽然想起昏沉?xí)r的那個夢,生母穿著月白衫字站在梅樹下,鬢邊金簪綴著的紅寶比胭脂還要艷。
春桃替姜綰梳頭時手抖得厲害,象牙梳齒勾斷了好幾根青絲:“姑娘當(dāng)真要去?”
可姜綰卻伸手按住春桃顫抖的手腕,鏡中人的眉眼還帶著病氣,唇色卻比雪地里的那支紅梅更灼目:“她既要賢名,我自然要成全?!?
窗外忽有雀兒驚飛,撞的梅枝簌簌,積雪撲棱棱落進泥里。
冬日的晨光穿透薄霧,八寶鎏金馬車碾過青石官道,金鈴脆響驚起道旁寒鴉。
前頭兩輛垂著南海珠簾,瓔珞墜角在冬日里叮咚作響,后頭跟著的馬車卻只懸著半舊的青布簾子,連車轅上的銅鈴都生了綠銹。
姜禾無奈的嘆了口氣,隨即攏了攏褪色的藕荷色披風(fēng)。
“三妹妹的病可好些了?”姜禾轉(zhuǎn)頭看向身旁裹著狐裘的少女。
姜綰的臉上透著病態(tài)的潮紅,此刻她正用帕子掩著唇輕咳:“不妨事的?!苯U將帕子攥成團塞進袖袋:“二姐姐今日...定能得償所愿吧?”
“前日送去的血燕,春桃可燉了?”姜禾的掌心握住姜綰冰涼的手。
話音未落,前頭便傳來清脆的笑聲,姜憐掀開珠簾探出半張芙蓉面。
前方傳來陣陣喧嘩,是姜雪的馬車正駛?cè)胝T,姜綰透過茜紗窗望見姜雪正扶著小廝的手下車,緋色石榴裙掃過鎏金腳踏,發(fā)間的九鸞銜珠步搖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我絕不會輸給她們的?!苯痰闹讣咨钌畹钠M掌心。
圍場侍從小跑迎向那對嫡出姐妹的馬車,姜禾和姜綰這邊連個掀簾的仆役都沒有,姜綰利落的躍下馬車,反手將姜禾扶下來。
冬風(fēng)卷著梅花花瓣撲在臉上,不遠處傳來貴婦們的私語:“到底是側(cè)室生的,連件像樣的頭面都沒有...”
“母親,大殿下和二殿下當(dāng)真會來?”姜雪輕輕對沈知蓉耳語道。
沈知蓉笑著替姜雪扶正鬢邊的垂珠步搖,瑪瑙珠子垂在少女光潔的額間,映的那雙杏眼愈發(fā)驕矜,十步開外的水榭里,貴女們的說笑聲裹著梅香飄過來。
此時正午的陽光剛剛好,沈知蓉站在回廊轉(zhuǎn)角,手中兩枚白玉半面在光下泛著油光,像是深潭里浮起的兩片薄冰。
“戴上?!鄙蛑貙⒚婢邟佭^來,她鬢邊的鳳釵隨著說話輕顫。
姜禾捏著面具的指節(jié)泛白,姜綰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可姜禾卻突然轉(zhuǎn)身:“為何長姐和四妹不用戴這勞什子?”
“啪!”
赤金護甲擦過左頰,她輕笑,沈知蓉用帕子擦拭過打人的右手:“下賤胚子也配和我的女兒們相提并論?今日兩位皇子要來想看馬球會,你們這兩張狐媚臉...”
“母親慎言。”姜綰擋在姜禾面前,卻忽然笑起來。
她看見沈知蓉的瞳孔驟縮,又看了看姜禾左頰浮起的指痕,像一瓣被揉碎了的海棠。
貴女們說笑的聲音近了,姜綰故意抬高聲音:“女兒們這就戴好面具,絕不讓長姐和四妹妹失了體面。”
“住口,你個賤蹄子!”沈知蓉突然厲聲打斷,她猛然扯過姜綰的手腕。
遠處忽然傳來騷動,姜綰抬頭望去,人都到齊了,沈知蓉見狀,無奈之下,立刻變了臉色,好聲好氣的扶起姜禾和姜綰:“女兒們啊,跪著做什么,快起?!?
“大殿下到——二殿下到——”
唱喏聲驚起檐下的寒鴉,姜禾垂首盯著斑駁的磚縫,玄色織金蟒紋的袍角掠過眼前時,她聽見頭頂傳來一聲輕笑:“好生標(biāo)致的臉蛋,怎么落了彩?”
白玉扳指挑起她下頜的瞬間,姜禾看清楚面前的人,是二殿下裴衡。
“回殿下,是臣女自己不慎...”她話音未落,就感覺有溫?zé)岬闹父箵徇^她腫脹的顴骨。
“讓殿下見笑?!鄙蛑丶膊缴锨埃骸斑@丫頭毛手打翻了燈燭,妾身略施懲戒?!鄙蛑匮劢怯喙馊缛?,剜向仍跪著的姜禾:“還不退下?”
姜禾卻在這時抬起頭來,陽光順著她鴉羽般的睫毛滑落,裴衡挑起她的下巴,他突然輕笑,溫?zé)岬臍庀⒎鬟^她的耳畔:“好一個略施,懲戒?!?
“此等容貌若是留了疤...本殿府中有西域來的雪玉膏,今晚送到相國府?!?
“殿下仁厚?!苯滩恢圹E的退開半步,垂落的鬢發(fā)掩住唇角的笑意。
裴衡身上帶著清苦的藥香,混雜著馬場飛揚的塵土,竟讓她想起幼時偷喝的枇杷膏。
可大殿下裴玄卻在十步外扶起了姜綰,沈知蓉和姜雪咬牙切齒的望著姜綰和姜禾,裴玄的指尖在姜綰身上停留,姜綰渾身僵住,假裝畏畏縮縮的看著裴玄。
馬場深處傳來號角長鳴,裴玄拋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二弟,該入場了?!?
當(dāng)兩位殿下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中,沈知蓉反手一記耳光將姜禾和姜綰打回青石地面:“賤人生的下作胚子,你們以為能攀上高枝了?”
“今夜且看看你們兩個狐媚子能不能活著走出祠堂?!?
姜綰的手指被她攥的有些發(fā)紅,馬球場上的喧囂聲忽遠忽近,她望著那個跟在裴衡身后的身影,玄色衣衫被風(fēng)吹的鼓起來,露出腰間的一塊青玉龍骨玉佩。
半個月前也是這樣料峭的春寒,這雙眼睛她記得,就像是北疆終年不化的雪原下埋著暗火。
“姜三姑娘在看本王的馴鷹師?”裴衡忽然勒馬停在她的身側(cè)。
那人聞言渾身一僵,握著馬球桿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指腹還沾著不知是誰的血。
裴玄卻在一側(cè)卻恥笑他:“不就是個北疆送來的質(zhì)子,還說什么能徒手擒住天山的雪雕?!?
話音未落,戴著銀狼面具的少年突然抬頭,驚得姜綰后退兩步,這次她看清了,面具下的那雙眼睛依然明亮,只見他沉默著替裴衡調(diào)整馬鐙。
裴玄青色騎裝的銀線云紋在薄霧中若隱若現(xiàn),他說話時眼尾上挑:“聽聞三姑娘的騎射是京中一絕,若是想再精進一些,本王倒是可作陪?!?
姜綰垂眸淺笑:“殿下說笑了,臣女這幾日犯了咳疾,怕是連馬鞍都坐不穩(wěn)呢?!苯U說完就用帕子掩住唇角,果真溢出兩聲輕咳。
還不等裴玄說什么,遠處傳來清脆的馬蹄聲,當(dāng)今陛下的嫡長女裴顏騎著棗紅駿馬疾馳而來,石榴紅的裙裾再風(fēng)中翻卷如霞:“大哥二哥怎么還在此處?”
她勒住韁繩時,腕間的金鑲玉鐲撞出清脆的聲響:“馬球場都要被謝家那群小子占盡了?!?
馬球場西側(cè)的梅樹下,姜綰握著鎏金球杖輕輕敲打掌心,場中正在擊球的貴女們彩衣翩翩,可她卻看見崇厭的目光始終都追隨著自己的身影。
當(dāng)?shù)谌Ы鸺渲屑t心時,姜禾來到姜綰的身邊。
“二姐姐?!苯U借著整理護臂的姿勢壓低聲音:“你看?!?
姜禾的手倏然收緊,她抬眼望向東南角的看臺,那里本該坐著今日負責(zé)計分的姜憐,現(xiàn)在卻只剩下半盞冷茶在風(fēng)中泛起漣漪。
“銀杏。”姜禾突然抬高聲音:“去把我?guī)淼暮萌?。”她身?cè)的侍女心領(lǐng)神會。
一側(cè)的姜綰卻垂首理著袖口的銀絲滾邊,唇角掠過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