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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天降奇緣

廊檐下的雨簾像串珠般慢慢墜落,姜綰的指尖在青瓷茶盞上輕輕扣著節拍。

她望著東廂房緊閉的雕花木窗,那里已經七日不曾透出過光亮。

“聽說姜憐連晨昏定省都告病了呢。”姜禾拈起一塊桂花糕,嘴里噙著甜膩的笑。

雨滴落在芭蕉葉上敲出密匝的聲響,姜綰垂眸看著茶湯里浮沉的茉莉花:“大房這般作態,倒是更坐實了姜憐私會外男的傳言。”

“可不是!”姜禾殷紅的嘴角翹的尖利:“昨日我讓銀杏去東市采買,連綢緞莊的伙計都在議論咱們姜家的四姑娘,要我說這事就得趁熱打鐵,給父親來一劑猛藥。”

雨幕那頭傳來沙沙的腳步聲,姜綰忽而抬高聲音:“咱們父親是最在乎臉面的,這次姜憐實在是太讓父親失望了。”

姜綰的唇角微微上揚:“再過五日便是簪花宴了。”

隨后姜綰忽然湊近半步,鬢邊累絲金鳳銜的東珠垂在姜禾耳畔:“二姐姐,聽說皇后娘娘和貴妃娘娘這次要親自考貴女們的詩書。”

花架子上垂落的紫藤忽然簌簌作響,幾片青羽似的花瓣落在姜禾月白的襦裙上,她抬起眼,眸光比汝窯瓶里插著的玉簪花還要清透:“實話告訴你,我有心上人了。”

姜綰的指尖一顫,將驚愕的深色染的晦暗不明:“二姐姐慎言!這話若是讓...”

“是二殿下。”姜禾截住她的話頭,指尖輕輕撫過姜綰的手。

“若是這位玉面閻羅,倒是可行。”姜綰忽然笑出聲,露出彎彎的眉眼。

廊下忽然傳來銅盆落地的聲響,瞬間便驚起幾只棲在花架上的雀兒,姜禾望著亂顫的紫藤花穗,輕聲道:“情不知所起,則一往情深。”

那時的姜禾還是剛剛情竇初開的少女。

姜禾踮著腳尖往銀杏樹梢掛紅綢時,春衫袖口滑落半截,露出羊脂玉鐲叮當輕響,寒山寺的千年古樹枝椏交錯,枝頭系著的朱紅綢帶著暮春的風里翻飛如蝶,每一道褶皺里都藏著少女心事。

“要幫忙嗎?”清朗的聲線驚得她手一抖,紅綢飄飄蕩蕩落在青石板上。

轉身看見少年立在五步開外,竹青色襕衫被斜陽鍍上金邊,手里握著半卷畫軸。

他彎腰拾起紅綢,指尖拂過墨跡未干的‘愿得一人心’時,姜禾耳尖倏地燒起來。

“姑娘也信這個?”少年的話語驚得姜禾后退半步踩到裙擺。

少年眼疾手快扶住她的手腕,指腹薄繭蹭過肌膚時帶來細碎的戰栗。

“姻緣天定,求來的終究是虛妄。”

“倒不如在佛前種顆因果。”說著他拾起片完整的銀杏葉。

少年卻徑自折了段銀杏枝,將紅綢仔細系在嫩綠的新芽上:“這樹太高,不如讓新枝帶著祈愿生長。”他仰頭的姿勢露出喉結輕淺的弧度,后頸碎發被風掀起又落下。

姜禾聞到他袖間的松煙墨香混著佛寺的檀香,心跳的比殿角的銅鈴還亂。

他忽然抬眼輕笑,眸中映著滿樹的金葉簌簌而落。

細雨忽至,香客們倉皇地躲進檐下。

姜禾提著裙裾往廊下跑,卻見那位少年仍立在原地作畫。

宣紙上地銀杏樹栩栩如生,枝椏間隱約可見她遺落的紅綢。

“姑娘的傘。”他忽然轉身,將油紙傘塞進姜禾的掌心,自己頂著畫軸沖進雨幕。

傘柄殘留的溫度灼的她指尖發顫,傘面上繪著的并蒂蓮在雨中愈發鮮活。

三日后,姜禾借口還傘再來,主持卻說畫畫的公子已經南下。

姻緣樹新抽的紙條上,有人用金粉題了半闕詩:“東風不系紅綢帶,卻遣新枝作月老。”她摸著凹凸的金漆痕跡,忽然想起那日少年作畫時,也是用的如此。

雨絲又飄起來,姜禾緊握繪著并蒂蓮的傘。

遠處鐘聲驚起滿樹的紅綢,有一片朱砂色的影子掠奪飛檐,恰似那年落在青石板上的少年心事。

“伽藍雨歇處,銀杏結果時,不敢求連理,惟愿葉同枝。”姜禾將那枚葉片夾進《詩經》中,每翻至‘既見君子’時便覺臉頰發燙。

姜禾的指尖還沾著廊檐滴落的雨水,青石板上蜿蜒的水痕在夕陽里泛著碎金般的光。

她忽然握住姜綰的手,細絹衣袖滑過姜綰細嫩的皮膚:“三妹妹,雨停了。”

“那不如,我們去市集吧!”姜綰提著素色裙裾跳過水洼。

“正有此意。”姜禾拽著姜綰往前跑。

市集的喧鬧聲穿透了姜府的高墻,兩個素色身影帶著幃帽,貼著墻根疾走,姜禾將油紙傘收成細細一束,傘尖垂下的雨珠氳濕了裙角。

西市正值最熱鬧的時辰,胡商駱駝頸間的銅鈴與糖畫攤子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二姐姐快看!”姜綰踮起腳尖,糖人攤前琥珀色的麥芽糖拉出透亮的絲,映的她眸子晶亮。

姜禾卻在紅綢翻飛的攤位前駐足,銅鎖上‘白首不離’四個字在暮色立泛著幽光。

攤主老嫗笑道:“姑娘要刻名字嗎?”

“我要兩個兔兒爺糖人!”姜綰清脆的嗓音在不遠處響起。

小販正要將糖人遞過,地面突然傳來悶雷般的震動。

驚變陡生時,馬蹄聲如驚雷碾碎市集的喧鬧,瘋馬鬃毛間纏著斷裂的韁繩,眼珠赤紅似要滴血,撞翻了胭脂攤子,珊瑚珠滾了滿地,糖人架子轟然倒塌,姜綰的繡鞋陷在糖漿里。

人群尖叫著四散奔逃,姜綰呆立當場,糖人碎了一地。

玄色衣炔掠過她眼前,男人掌心粗糲的繭擦過她腕間,將她整個人都裹進松墨的氣息里,轉瞬已旋至街邊的酒肆之下。

幃帽輕輕掠起時,謝韞洲清楚的看到了她的臉,他一瞬間竟然忘了在她腰間的手。

“姑娘可還站得穩?”低沉的嗓音震得她耳尖發燙。

她抬頭便撞進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他的指節被暮色鍍的如同冷玉:“姑娘的帕子。”

姜禾撥開人群奔來時,只見姜綰緋紅著臉被一個華服公子虛扶著,那人玄色錦袍上銀線暗紋流轉,腰間戴著的正是謝家才能用的玉佩。

“多謝公子...”姜綰話音未落,長街盡頭突然傳來密集的馬蹄聲。

十余名玄甲衛轉瞬即逝,為首之人滾鞍下跪的動作激起鐵器相撞的冷響:“屬下來遲,請三公子責罰!”

原來這就是傳聞中戍守在北疆十年的謝家三郎謝韞洲,據說他回長安的那日,御史臺連上了三道折子彈劾其‘擁兵自重’。

“謝某驚著姑娘了。”謝韞洲解下佩劍遞給侍衛。

他彎腰拾起碎裂的糖人:“明日遣人送一匣子西域糖霜到姜相國府上,算是我的賠禮。”

“我們...可曾見過?”話出口姜綰才覺有些唐突。

那人卻低笑一聲:“謝某三日前隨軍入長安,姑娘這套說辭...”尾音消融在漸起的夜風里。

“是妾身冒昧了。”

她垂首行禮,轉身時聞見沉香屑混著海棠香,像極了那夜永巷墻頭飄落的碎雪。

謝韞洲望著那抹煙霞色身影消失在盡頭,他的指尖撫摸著玉佩,身上特意熏了沉香,可還是蓋不住記憶里的血腥氣,上元夜也是這樣的時刻。

而此刻的她竟認不出,那個縮在陰影里的少年,早就將她的眉眼刻進了心里。

初春的雨絲斜斜掠過謝府檐角的銅鈴,謝韞洲穿過垂花門時,正聽見回廊里那頭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管家打著傘迎了上來:“小公子可算是回來了。”

玄色的袍角掠過石階,謝韞洲正踏入正廳的剎那突然僵住。

八仙桌旁,謝臨淵聽見動靜后抬眼一笑,謝懷瑾撲哧一笑,謝韞洲剛剛落座,謝懷瑾突然開口:“聽說三弟今日在西市英雄救美了?”

銀筷當啷一聲砸在瓷碟上,謝韞洲抬頭,正撞見沈知蕓手中的絹帕忽然落在案幾邊緣。

謝臨淵隨后補充了一句:“好像是姜相國的女兒。”

沈知蕓的聲音陡然拔高,嘴角瞬間上揚,一下子變得八卦起來:“姜相國家的姑娘?”丹蔻染就的指尖為謝韞洲夾菜:“是大房的嫡長女姜雪,還是二房和三房?”

片刻之后,謝懷瑾慢悠悠的補了一句:“是庶出的三姑娘姜綰。”

“哎呀,聽說她生母是揚州歌姬,就連當年病故時連口薄棺都...”

“母親!”謝韞洲霍然起身,袖中的龍骨玉佩滑落在地。

他恍惚又看見那雙清麗的桃花眼,人群推搡中,他輕輕摟住她的腰,素色幃帽掀開的霎那,他竟忘了松開攬在她腰間的手。

雨聲忽然大了起來,謝長宴卻咳了咳:“謝家的少君當街抱著未出閣的姑娘,你也不知道害臊,明天就給我滾去姜相國府賠罪去!”

“那馬分明是沖著姜三姑娘命去的。”謝懷瑾話一出口就后悔了。

沈知蕓卻有些不知所措,她突然抓起佛珠在掌心撥動:“不能,我長姐是姜家嫡夫人,怎會容不下個庶女?”

她望著窗外被雨水打濕的芭蕉葉:“不久就是簪花宴了,我定要瞧瞧能讓洲兒舍了清譽的姑娘,生的是怎樣一副傾國傾城之貌。”

姜綰在錦被間輾轉反側,今天謝韞洲身上的檀香味道讓她想起永巷的上元夜,那個倚在霉爛窗欞的少年也是這般,指間薄刃滴落的血珠墜入她繡鞋邊的雪堆。

宮燈被風吹的搖晃,姜綰隱約中看見少年蒼白的腳踝依然鎖著玄鐵鏈。

那團黑霧露出一雙灰綠色的眸子:“我叫崇厭。”

他忽然湊近,呵出的氣拂開她額前的碎發:“字子野。”

姜綰是被甜膩的焦糖味熏醒的。

她望著菱花鏡中蒼白的臉,指尖撫過眼下的淡青。

“我的好妹妹,你怎么還在梳妝!”姜禾一把攥住她腕上的翡翠鐲子。

外頭的嘈雜聲愈發清晰,驚得檐下的麻雀撲棱棱的飛起,海棠花瓣打著旋兒落在她的裙裾上。

“三妹妹快些。”姜禾提著鵝黃裙角跨出門檻,鬢邊珍珠流蘇簌簌作響。

話音未落,外頭便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十幾個灑掃的丫鬟眼神都止不住的往西廂房瞟,回廊轉角處,沈知蓉身邊的李嬤嬤正陰著臉望向姜綰。

“二姐姐莫急,這是出了什么事了?”姜綰按住姜禾的手。

“是你的大喜事啊。”姜禾急得直跺腳。

推開雕花木門的剎那,她看見十二個鎏金螺鈿箱沿著回廊里蜿蜒排開,西域糖霜的香氣充斥著整個相國府。

“謝家三郎寅時就在角門候著了,快去吧。”姜禾輕輕攥著姜綰的手腕。

姜雪扶著丫鬟的手跨過門檻,石榴紅遍地掃過青磚,腕間的羊脂玉鐲發出清脆的聲響,她的目光輕輕掃過一側的姜綰:“三妹妹還真是好福氣啊。”

“只是這謝家三郎可是功高蓋主的,妹妹可要當心...”話音未落,外頭突然響起了鐘鳴。

“前廳傳膳鐘!”姜禾眼睛一亮:“定是謝少君要見三妹妹了。”

姜綰踏入前廳時,正聽見謝韞洲與姜侯淵討論今年遭運,官袍倚在紫檀圈椅上,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的把玩著青玉茶盞。

前廳的謝韞洲身穿玄色官服,上面的孔雀補子正在明暗交界出泛著光,箱子開啟時,雪色糖霜映著晨光,竟比姜雪生辰時得的南海明珠還要晃眼。

見姜綰進來,謝韞洲那雙鳳目里浮起笑意。

謝韞洲垂首行禮:“昨日是在下唐突了三姑娘,特意來賠罪,不過三郎還不知三姑娘芳名?”

“妾身相國府三女姜綰。”姜綰有禮的回道。

謝韞洲笑了笑道:“姜綰,真是個好名字,冒昧的問一句,三姑娘是哪個綰字?”

片刻間,姜綰解釋道:“是綰得同心欲寄將的綰。”

“柔絲漫折長亭柳,綰得同心欲寄將,是《詩經》的詞。”

“阿綰可要仔細嘗嘗這糖霜。”謝韞洲突然遞過纏著金絲的白玉匙。

阿綰?眾人紛紛帶著不解或是欣慰的看著姜綰和謝韞洲。

沈知蓉的迦南佛珠重重地砸在紫檀案上:“三丫頭,還不給小少君斟茶!”

姜綰提壺的手腕離謝韞洲三寸處驟然凝滯,她留意到,謝韞洲的眸光一直停留在她身邊,這讓她很是別扭,她畢竟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

“謝三少君請用茶。”

青瓷盞沿抵在謝韞洲玉色指尖時,他忽然屈指輕輕劃過她的小指,姜綰手一抖,幾滴茶湯濺在謝韞洲的官袍上。

“啪”的一聲,沈知蓉將翡翠佛珠拍在紫檀案幾上。

滿座寂然,姜綰慌忙跪下,額頭觸到冰涼的青磚,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在空曠廳堂離格外清晰。

“到底是小娘生出來的,連盞茶都端不穩。”

謝韞洲摩挲著腰間的玉佩輕笑道:“姨母,是我沒有拿穩,不關三姑娘的事。”

“既然洲兒開口了,那就起來吧。”沈知蓉忽然輕笑,她的目光狠毒的掃過姜綰。

廊外忽然東風,卷起一片海棠花瓣落在姜綰的衣領,她望著青瓷盞中晃動的茶影,忽然又想起昨日在西市英雄救美的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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