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履祥評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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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引言
張履祥是晚明清初著名的思想家、農學家、教育家,生于明萬歷三十九年(1611),卒于清康熙十三年(1674),字考夫,別號念芝,浙江嘉興府桐鄉縣(今桐鄉市)人,世居清風鄉爐鎮楊園村(今屬桐鄉市烏鎮楊園村),故學者稱楊園先生。
宋明理學發展到張履祥出生的晚明時期,作為官方統治思想的程朱之學因僵化、空洞而逐漸式微,即使是《近思錄》這類程朱理學的普及讀本也難得一見;在明代中后期別立宗旨、風行一時的王陽明(1472—1529)之心學,也已經流逾百年而流弊日甚,即使是家有其書也徒使學術壞而風俗敗。于是乎,明清之際諸儒不約而同地得出“明亡于學術”的結論,并且以各自不同的主張來拯救學術、拯救社會文化。
在明清之際諸儒的反思之中,很重要的一個方面就是對理學本身的反思,即普遍認為理學必須從陽明心學之中走出來。于是,中國學術由明代發展到清代,就發生了重大的學術轉向,即從理學到樸學。但是,這一學術轉向在清代初期所體現出來的,主要還是理學內部的轉向,即從王學返回朱學、由虛浮轉為篤實。張履祥就是清初理學轉向的先行者之一,并且通過他尊朱辟王與崇實黜虛的學術,對于理學的轉向、學風的改變有所推動。
學界對張履祥理學的定位,有遺民理學與民間理學兩種。林國標在《清初朱子學研究》一書中,將清初朱子學分為遺民期、重塑期與官學期三個階段,即朱子學從生活在民間的遺民學者到官員與學者重塑理學,再到朱子學被確立為官方意識形態,突出其學術思想演進的過程。按照這樣的分類,張履祥與陸世儀(1611—1672)被認為是遺民期的典型代表人物[1]。在龔書鐸主編、史革新著《清代理學史》(上冊)中,清前期的程朱理學家被分為高居廟堂的理學家與民間的理學家兩類,其分類的標準就是出仕與未仕。張履祥與陸世儀、呂留良(1629—1683)三人,則是清代民間理學的代表人物。[2]
上述對張履祥理學的定位,遺民理學的說法,只是界定了學者的身份,不能包含其理學本身的特點。民間理學的說法,也沒有說得較為清晰,是否生活在民間,或者出仕與未仕之類,都只是對學者生活狀態的描述,并未突出其理學的特點。再看張履祥的一生,終身未曾出仕,并且在入清以后與官方的學者也無往來,甚至連做幕僚之類與官方有著微妙關系的活動都極為反對,因此其理學學術具有較為純粹的民間性。同樣,就儒家所說的修齊治平來看,張履祥的理學之中雖然也有種種濟世的因素,但是他的濟世與出仕為官的理學學者明顯不同,其濟世落實在農耕處館、鄉村治理以及與治鄉結合的治國之論,表現出鄉村濟世的特點。從張履祥理學的這些因素來看,將其理學界定為民間理學,顯然比遺民理學更為合適。
學界對民間理學這一概念,一直都沒有給出明確的定義。在這里,主要從張履祥以及“楊園學派”相關人物的理學特點出發,歸納出民間理學的三個特點:其一,從思想形態來看,民間理學與官方理學相對應,即并未成為官方意識形態之一部分的一種理學思想;其二,從傳承對象來看,民間理學的從事者終生生活在民間,從未出仕為官,其理學思想主要在民間的士人之間傳承;其三,從實踐范圍來看,民間理學家以理學修身的同時又以理學濟世,但是他們重建人倫秩序的濟世活動主要落實在鄉村之中。就以上三個特點而言,清初的民間理學家除了張履祥,還有陸世儀、呂留良等人。無論學術與踐履,張履祥都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位。
張履祥,作為明清之際的“理學真儒”,他是清初“尊朱辟王”的先驅和“踐履篤實”的民間理學代表,在學術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研究的必要性顯而易見。
第一,張履祥是明末清初“尊朱辟王”的先驅。梁啟超在《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中指出:“王學反動,其第一步則返于程朱,自然之數也。……專標程朱宗旨以樹一學派,而品格可尊者,最初有張楊園、陸桴亭”“楊園因為是清儒中辟王學的第一個人,后來朱學家極推尊他,認為道學正統?!盵3]研究張履祥對于分析明末清初“尊朱辟王”思潮的發展歷史具有重要意義。
第二,張履祥是清初朱子學的先導。唐鑒在《清學案小識》中將他與陸隴其(1630—1692)并列于《傳道學案》卷一,而且對張論述的篇幅約為陸的二倍,引用五通書札等論著之后,在總論中稱張履祥為“朱子后之一人”[4]。方東樹評價“近代真儒,惟陸清獻公及張楊園先生為得洛閩正傳”[5]。研究張履祥對于探索清初朱子學的形成具有重要意義。
第三,張履祥是清代民間理學的主要代表。研究張履祥對于比較清代民間理學與官方理學之間的差異具有重要意義。
第四,張履祥是清初經世實學思潮之中的代表人物[6]。研究張履祥對于闡明中國經世實學思潮的發展歷史具有重要意義。
第五,張履祥是劉宗周(1578—1645)的重要弟子,與黃宗羲(1610—1695)、陳確(1604—1677)并稱為蕺山門下三杰,但是三人思想差距甚大,代表了蕺山學派分化的三個方向。[7]研究張履祥對于研究晚明最大理學學派——蕺山學派具有重要意義。
第六,張履祥是清人在本朝從祀孔廟的九人之一[8],于同治十年(1871)從祀孔廟,“其位次在東廡先儒孫奇逢(1584—1675)之次”[9]。研究張履祥對于研究清代孔廟從祀的特點、儒學與地方及士紳的關系等具有重要意義。
但是,與黃宗羲、孫奇逢、陳確、陸世儀等人相比,目前學界對張履祥理學思想研究還相當薄弱,研究專著與研究論文都非常之少,這與他在學術史上的地位相比,顯然很不相稱。張履祥作為清初名儒也很早就引起學者注意,然就其思想學術展開深入研究的卻并不多。他被收錄于《清史稿·儒林傳》《清史列傳》等,江藩《國朝宋學淵源記》、唐鑒《清學案小識》、徐世昌《清儒學案》、楊向奎《清儒學案新編》、張舜徽《清儒學記》均有單卷專論楊園之學。此外,在賀長齡、魏源所編的《清經世文編》之中就收錄了張履祥多篇文章,非常欣賞他的經世思想。[10]近年來的研究專著主要有以下六種:何明穎《晚明張楊園先生學術思想研究》,張天杰《張履祥與清初學術》,陳海紅《亂世君子:理學大家張履祥評傳》,程寶華《理學真儒:張履祥學術思想研究》,張天杰、郁震宏《張履祥傳》,岳立松、邵穎濤《張履祥教育思想解讀》。[11]近年來相關專著如《清代哲學》《清代理學史》《清初朱子學研究》等都有章節論及張履祥的理學,另外有五十多篇期刊論文和近十篇碩博論文,具體請參見本書附錄二“張履祥研究資料索引”??偟膩碚f,目前對于張履祥的理學思想以及其與清初學術的關系等相關方面,已經有了一定的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是還存在著許多不足之處。比如,張履祥作為一個遺民儒者,其特殊身份如何影響其人生與學術?他師從晚明心學家劉宗周,為什么卻轉向了朱子學,甚至還在浙西形成了以朱子學為主的學術群體?而其朱子學在本體論與工夫論等層面的具體表現如何,在清初學術轉型之中有什么獨特價值?他的《補農書》與《訓子語》分別在中國農學史、教育史上有什么獨特地位?還有他說的“居敬”與“窮理”、“博文”與“約禮”等概念也需要進一步闡明。此外,還有所謂“楊園學派”應該如何界說,他對友人及弟子的學術影響又是如何?為什么民國時期還出現了“楊園學社”這樣的社團,其理學的現實意義又是如何?
更重要的是,以往對張履祥理學思想的研究,只是相關著作中涉及清初理學時簡單提及,對其描述大同小異、評價不高。這主要因為沒有結合明末清初理學的發展歷史來進行研究,簡單的靜態觀察就很難看出張履祥理學思想的特點。所以需要結合學術史進行橫向與縱向的比較研究,需要將張履祥理學思想放到明清鼎革的社會環境中去看其與當時學術思潮流變的關系,并且將他與同時期的學者進行比較,從而看清楚他對清初學術的發展所做出的貢獻。甚至還有必要結合晚清“理學中興”,研究張履祥對唐鑒、曾國藩、左宗棠等學者的影響。另外,由于對張履祥研究不夠重視,許多材料的引用都是盲目因襲,存在著許多錯誤。比如“朱子后之一人”這一評價的提出,其學術宗旨的變遷、問學于劉宗周的時間和過程等,都需要進一步研究來澄清。
總之,現在對張履祥思想學術的研究只是一個開始,還需要學界用各種不同的方法、從各個不同的角度、在各個不同的領域去繼續努力開拓,在把這位明清之際重要理學家的理學思想彰顯出來的同時,使整個理學史的研究變得更加完整、清晰。所以圍繞楊園之學進行較為全面、細致、深入的個案研究很有必要。
海德格爾在《存在與時間》中說:“通過認識,此在對在它自身中一向已經被揭示了的世界取得了一種新的存在之地位?!盵12]同樣,在學術史之中的學者,他存在于其所存在的世界之中,存在于社會文化與學術之中,從而確立其存在意義和價值觀念;同時,他又通過其學術體系的建構去影響學術、影響社會文化、影響世界,從而他就獲得了一種新的存在之地位。要詮釋學者及其學術,就必須結合學術史與社會文化史,并且注意其中的互動關系。
研究張履祥必須結合明清之際這一特殊的時代,必須結合特殊的社會文化和特殊的學術。特別是學術史自身的發展,即清初理學從王學返回朱學、由虛浮轉為篤實的轉向,這一轉向是在諸多儒者自覺努力的基礎上形成的,是從他們對于自己人生的感悟和對于明亡的反思出發的。所以,在研讀張履祥以及其同時代人的著述與相關研究專著之后,我們提出“時世·人生·學術”的研究進路??疾鞆埪南樽鳛橐幻z民儒者如何解決“時世”“人生”“學術”之間的緊張,成就“志道”“傳道”“踐道”學術理想的過程。
首先,面對的是“時世”與“人生”的矛盾。在亂世之中,既要“遺世”以保持獨立精神,又要“濟世”以體現儒家情懷,解決其中矛盾的還是其學術思想。因而將張履祥作為一名遺民儒者,考察其如何解決時世與人生的矛盾,有著特別的意義。
其次,還有“人生”與“學術”的困境。張履祥的理學思想,都是從其生命感悟出發,所以要了解其學術,就必須深入這位民間理學家的內心世界,有著同情之了解。作為一名儒者,張履祥在遭遇鼎革之變后,自覺選擇了遺民儒者的角色,“不食周粟”的遺民傳統造成了生存的困難,貧與病影響了他的一生,也影響了他的學術。所以在他的學術中也有比先儒更多一分對“治生”的重視,德性修養與治生之業的關系被凸顯了出來,而這一關系在以往的儒學中幾乎都是被忽視的,因而張履祥的道德實踐也就特別值得去思考一番。
最后,更重要的還是“時世”與“學術”的關系。研究學術,特別是明清之際這一特殊時期的學術,必須跳出傳統理學家個案研究的一般模式,再以理氣論、心性論、工夫論這類框架來套張履祥這樣的學者是不太適合的,更何況從理論體系來看張履祥的理學思想也并無太大的特色。所以,必須將張履祥個人的理學思想,放在明清之際的學術大環境之中來進行考察,考察其在理學轉向之中形成了什么樣的學術,以及其學術又起了什么樣的作用;從學術史的角度來考察張履祥這一個案之后,正好又能夠深化、細化理學史。也只有動態地看張履祥理學思想的形成過程,才能正確地反映其學術。
從上述思考來看,“時世·人生·學術”三者也是有機統一的,而且也必須聯系起來才能將張履祥的思想學術梳理清楚。學術史的研究,必須和社會文化史的研究結合起來,學術思想不可能獨立于其產生的社會文化背景,這一點在張履祥的理學之中更加突出。
因此,在研究過程中努力去尋找張履祥著作以外的廣闊資料。比如從康熙到光緒不同時期的《桐鄉縣志》,以及《嘉興府志》《石門縣志》等桐鄉周邊地區的各種方志,《楊園淵源錄》等張履祥友人、弟子的相關史料,以及目前可資借鑒的其他相關學術成果。通過向桐鄉史志辦公室以及向民間研究者和鄉土史料的收藏家的多方請教,解決了部分史料及研究之中的困難。但是,還是有許多史料至今無法尋覓,比如張履祥所編的《劉子粹言》。當然,也有出乎意料的收獲,比如發現了《楊園先生全集》所未收錄的一些詩作。[13]在研究過程中明顯感到自身學力的不足,需要掌握的不只是理學“學術”本身,還有作為“時世”背景的明清時期歷史以及地方社會與文化知識,更有感悟張履祥“人生”的相關著述等。正是因為“時世·人生·學術”這一研究思路的難度,史料與學力的不足,研究總是難以做得讓自己滿意。如同黑格爾所說,出于自己“追求真理的勇氣和對精神力量的信仰”,也出于張履祥自身的學術魅力,即“精神的偉大和力量”[14],于是,迎難而上。記得曾經給自己樹立了一個很高的標桿,將康德在《純粹理性批判·第一版序》所說“完備性”“詳盡性”和“確定性”“明晰性”[15]作為自己的追求,當然本書還遠遠無法達到,只是“心向往之”而已。
張履祥的理學思想缺少專題研究,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實現創新比較困難。一般認為他只是繼承程朱之學,沒有什么新發明、新開拓。本書結合明清之際的社會文化與清初理學轉向的學術史背景,對張履祥的思想學術進行了研究,發現張履祥的理學思想表現出鮮明的時代特色與學術創新,他的理學以及農學、教育思想等,都具有許多超越程朱而適應于時代的地方,對于明清學術轉型起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因此,對于張履祥及其與明清之際學術史之關系的研究也就有了一些創新與突破。
本書共十章,探討了張履祥的身處明清鼎革之際的特殊人生境遇,以及特殊“時世”與“人生”之下,如何形成的“特殊”的“學術”;還有楊園之學對于清初以來學術與社會文化,產生什么具體的影響,也就是其“特殊”的“人生”與“學術”對于“特殊”的“時世”的意義。其中既有對張履祥及其思想學術的總體評價,又有對具體問題的個案考察。
第一章,以“亂世”為出發點,考察作為遺民兼儒者的張履祥,在明清鼎革之中的“困頓”與“艱貞”。結合明清之際社會文化環境簡要敘述了張履祥的人生境遇,孤、困、貧、病的一生,接著回顧他對于明末清初的時世和自己人生的評價。
第二章,是對其獨特“身份”之研究,從社會文化史的角度,考察作為遺民儒者的張履祥在明清鼎革之中如何選擇“遺世”與“濟世”。他對自己“遺民”和“儒者”兩種身份都有著清醒的認識,所以既有作為明之遺民的遺世一面,反對科舉、時文、結社、交游以及詩文應酬,堅決不與清廷合作而不入仕途,甘愿做一個窮困的農夫與塾師隱居于鄉野;又有作為清之大儒的濟世一面,從事處館教學、舉辦葬親社、撰寫《補農書》和《論水利書》及其他治國之論,在民間社會的治理中積極入世,履行一個傳統“士人”的職責,而這也是其名節觀、出處觀的真實反映??偟膩砜?,張履祥的遺世是外在的、表層的一面,而濟世則是內在的、深層的一面,其中濟世主導著遺世,儒者才是遺民之底色。
第三章,“溯源”兩個線索,一是朱子四書學,另一是張載(1020—1077)“知禮為先”的關中之教。張履祥與宋明時期的其他理學家相同,其一生治學的關鍵在于“四書”,所謂“祖述孔孟,憲章程朱”,將《論》《孟》《學》《庸》貫通“一轍”,然其宗旨則轉變為“約禮”之學,而不局限于傳統朱子學的“格物窮理”。張履祥還深受張載“知禮為先”的“關中之教”的影響,他將自己學術總結為“志存《西銘》,行準《中庸》”,也即以《西銘》“民胞物與”以及“橫渠四句教”的精神“志道”,立志于圣人之學;以《中庸》“庸德之行,庸言之謹”的原則“行道”,將圣人之道具體落實于外在的實踐工夫,他的踐履篤實在明清學術轉型之中有著重要的影響。
第四章,考察其“交游”,也即從張履祥問學蕺山先生劉宗周,再到成為浙西學術圈推進朱子學的核心人物。他與老師劉宗周之間思想學術的承繼關系,是學術史上最有待于說明的問題,特別是他對蕺山“慎獨”“誠意”等主旨作了偏向于朱子學的詮釋,后人認為于師門有“補救”之功。張履祥后來成為“辟王學的第一個人”,他的“尊朱辟王”思想,通過呂留良、陸隴其而影響到了整個康熙朝學術的發展,因此而得以入祀孔廟。劉宗周在浙西的弟子眾多,除了張履祥還有陳確、沈昀(1617—1679)與吳蕃昌(1622—1656)等多人,他們的學術集會形成了以張履祥為中心的浙西朱子學派,所以才有“楊園學派”之說。
第五章,重點考察張履祥的“理學”,必須把握其學術中“從主靜到主敬”和“從窮理到約禮”兩個轉向,他所重視的主要就是內在的“主敬”與外在的“約禮”這兩種工夫,其鮮明的時代特色與學術創新,有著許多超越于程朱而適應于時代的地方。兩者又以“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內外夾持結合起來,形成了“敬義夾持”的理學工夫論。他提出“敬義夾持”的主張,對程朱理學的工夫論有所發展,這也適應了清初社會文化的需求。另外,還對張履祥理學體系中的概念,如“居敬”與“窮理”、“博文”與“約禮”等各自的含義以及相互關系都進行了梳理。
第六章,轉向其“農學”,《補農書》上卷為張履祥輯校的《沈氏農書》,下卷則為其本人增補的《楊園農書》。《補農書》詳細地反映了明末清初嘉湖地區農業生產的經驗、農村經營理念和當時的農村經濟狀況,故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在中國古代農業科學技術史和社會經濟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無論沈氏,還是張履祥,他們都特別重視蠶桑作為浙西農業重要支柱產業的獨特價值,從蠶桑災害的防治、育蠶種桑的技術以及桑地的經營規劃等諸多方面的闡述,對于認識明清江南蠶桑業的發展有著多方面的價值。
第七章,結合作為教育家的張履祥,重點研究其“家訓”名著《訓子語》。張履祥任塾師近四十年,對于塾師以及當時的教育有自己獨特的認識。特別是其專著《訓子語》,以儒家倫理修身、守身,以耕讀相兼承繼世業、發展世業,就是傳統儒者的家教宗旨的集中體現,而其中特別值得注意的則是朱子學影響之下的孝悌思想,諸如父慈子孝、長幼有序、夫義婦順等方面,他提出的各種家庭禮儀規范,正好反映了傳統儒家的“角色倫理”。
第八章,總結張履祥所處時代的“學風”,他對明末清初學術及自身責任都有清醒的認識,他的學術也在從理學到樸學的學術轉型之中有著獨特的地位。張履祥與明末清初“尊朱辟王”“崇實黜虛”的學風轉向都有著密切的關系,一方面從張履祥“由王返朱”的心路歷程、對王學的批判兩個方面來看明清之際的“尊朱辟王”學風;另一方面則從他對晚明虛浮學風的批判和他自己治學的“踐履篤實”這兩方面來進行闡述,強調“致知在力行”“明理在適用”,故他的學術具有鮮明的“實學”取向。
第九章,關于“楊園學派”研究。我們以“楊園學派”為中心,來總結張履祥的思想學術在整個清代的影響,從而展現其學術的“傳道”意義。以其本人為代表“踐履篤實”的“楊園學派”,在當時浙西一帶有著較大的影響。關于“楊園學派”以及張履祥的友人與弟子一直都沒有較為全面的研究,我們對這一學派和學派中人物進行了較為細致的考辨,又以祝洤為例呈現何為“私淑”之典范,在補充史料、糾正差錯等方面都有所突破。
第十章,“楊園學社”及張履祥理學的現代意義。楊園之學的影響從清初一直持續到清末民初,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桐鄉一帶還興起“楊園學社”,以弘揚楊園學行,所以本書搜集了關于“楊園學社”的相關資料,結合這一學術社團活動的始末,以及現代儒學的困境等問題,討論了張履祥理學思想的現代意義。
概括張履祥“志道”“傳道”“踐道”的人生與學術,他的思想學術的主要特點,可以簡單地化為四句:
志希圣天而功循下學,
存心被澤而立身有恥。
取善不遺而攻惡無間,
窮通俟命而出處時義。[16]
雖然從他自己的書信之中概括出這四句教,并不全面,也不深刻,但是可以讓大家對于張履祥及其關于時世、人生、學術的基本看法,有一個初步的感受,這也可以算是本書的一個總綱。
注釋
[1]林國標:《清初朱子學研究》,湖南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31—35頁。
[2]史革新:《清代理學史》(上冊),廣東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第158—245頁。
[3]梁啟超:《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第9章,《梁啟超全集》第12集,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397頁。
[4]唐鑒:《清學案小識》,商務印書館1935年版,第22頁。
[5]方東樹:《重編張楊園先生年譜序》,張履祥:《楊園先生全集》附錄,中華書局2002年版,第1487頁。
[6]陳鼓應、辛冠潔、葛榮晉:《明清實學思潮史》(中卷),齊魯書社1990年版,第1072—1098頁。
[7]姜廣輝:《走出理學》,遼寧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145頁。
[8]戶華為:《從布衣寒士到孔門圣賢——張履祥“由凡入圣”的塑造歷程》,《清史研究》2005年第1期。清代從祀九人按時間先后為:陸隴其、湯斌、孫奇逢、張履祥、陸世儀、張伯行、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
[9]《張履祥從祀孔廟資料》,見《楊園先生全集》附錄,第1538頁。
[10]賀長齡、魏源所編的《清經世文編》收錄張履祥的文章有:《論學》《與何商隱論教弟子書》《論治》《睦宗族》《論仆役》《家堂》《與曹射侯》《農書》等篇,中華書局1992年版。
[11]何明穎:《晚明張楊園先生學術思想研究》,花木蘭文化出版社2009年版;張天杰:《張履祥與清初學術》,浙江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陳海紅:《亂世君子:理學大家張履祥評傳》,中國民主法制出版社2012年版;程寶華:《理學真儒:張履祥學術思想研究》,中國市場出版社2013年版;張天杰、郁震宏:《張履祥傳》,浙江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岳立松、邵穎濤:《張履祥教育思想解讀》,山西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
[12]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陳嘉映、王慶節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6年版,第73頁。
[13]《楊園先生全集》未收的張履祥詩作:《題屠處士爌邨居》,見朱彝尊《靜志居詩話》卷二十二,人民文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696頁;《和吳孟舉種菜詩八絕句》,見吳之振等《黃葉村莊種菜唱和詩冊》,道光十八年石刻本。
[14]黑格爾著,賀麟、王太慶譯:《哲學史講演錄》(第一卷),商務印書館1959年版,第3頁。
[15]康德著,鄧曉芒譯:《純粹理性批判》,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5頁。
[16]見張履祥:《答姚攻玉》,《楊園先生全集》卷12,第353—354頁。原文:“吾人立志則愿希圣、希天,而用功則一循下學之序。存心則宜以一夫不被澤為己憂,立身則以簞豆不受于人為有恥。其取人之善也不當遺于細軟,其攻己之惡也則無間于幽顯。窮通、得喪一俟天命之所為,出處、語默惟視時義之所可。若將終身始卒一致,如是焉而已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