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默是一個很普通的女生，普通的學歷普通的長相，大四為了拿到實習證明搞了份簡歷，采取廣撒網的方式，收到了某廠的面試通知，抱著成也好敗也罷的心態，參加了百人面試，一周后成功拿到offer。

現在在一線城市說出來倍兒有面的大公司，當個累死累活的財務小職員，實習期4000，轉正到手6500，真是幸運他媽給幸運開門幸運到家了呢。

周六九點整，喬默打了個哈欠，盯著筆記本的數據，昏昏欲睡，主位的財務總監，嘴巴一張一合，說的東西冠冕堂皇，一點毛用沒有。

半小時后，各組主辦會計分配工作，喬默作為食物鏈最底端的小職員，分配到的活，是個人就能干，完全用不上三年來辛辛苦苦學的專業知識。

用兩個小時整理核對完各個部門的稅務發票，幫著另一個同事裝訂了憑證，按照每個人的口味定午餐，坐在椅子上剛松一口氣，外賣來了。

“您好，您點的餐剛剛送達，放在大廳——”

“放電梯里，按一下17樓。”

“要刷卡，我進不來。”

蠢貨！喬默暴躁想拍桌，但長大必須學會“忍”——

你找前臺小姐姐刷一下啊！或者別人進的時候閃進來！

但她不能把周末加班的窩囊氣撒給別人——

比往常空的電梯，緩緩下降，喬默疲累地靠在墻上才想起今天周六，前臺小姐姐不上班，不上班！！！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周末要加班！還臨時通知！半夜十二點多，日了狗了，你何不第二天早上再通知呢！還要回收到，裝看不見還給我打電話！

沒了我，財務部不能轉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病！

知道碼字碼到凌晨三點，拿起手機準備睡覺，看到這條信息有多崩潰？

......

差點累死在工作崗位上的牛馬終于在晚上十點迎來了勝利的曙光。

喬默坐在711，機械地咬著飯團，頭一重，飯團杵到了鼻子上，她搖了搖頭，拍拍臉，自我安慰道：嘿，全世界最厲害的寶寶清醒點。

下一秒，不想上班的郁氣縈繞上心頭。

累死累活6500，值得嗎，不值得！

一線城市郊區的夜晚和老家沒區別，迎面吹來的風夾雜著太陽留下的些許熱氣，喬默踩著單車，心里算著賬，目前住的單身公寓，每個月1500，不包物業和水電，6500的工作，住宿要花兩千多，伙食費近一千，衣服化妝品每個月平攤下來也要七八百，如果每月能存兩千，十年后，能買個小一點的廁所，真好，生活越來越有奔頭了。

她仿佛聽到遠方，有人在呼喚。

可憐的孩子啊~

等下！十年后工資還6500！我也太沒用了吧！

被十年后還六千五的工資條嚇一跳，喬默猛地睜開眼。

“喬喬！是不是醒了？還有哪里不舒服？我是媽媽啊，還認識媽媽嗎？”

喬默眨了眨眼，眼前喜極而泣的美人緊緊握著她的爪子，她懵逼地看向美人旁邊的國字臉大叔，大叔嘆了口氣，說“醒了就好。”

周圍的純白、鼻尖的消毒水味以及滴滴滴的儀器聲，無一不提醒她，這是醫院——

迷迷糊糊的腦子里一輛大貨車徑直撞了過來——

滴——

伴隨著刺耳的喇叭，巨大的黃色碾過身軀，她的大腦陷入黑暗，最后的意識是眼前的一片鮮紅。

喬默好像做了一個夢。

高二那年，母親發現父親在同個小區養著小三和私生子——幸福美滿的家庭終于承受不住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變成了非死即傷的戰場。兩個半透明的身影慢慢化成魔鬼的樣子，痛苦糾纏，怨恨不甘。

“哇——”

嬰兒的哭聲劃破了黑暗。

“喬默？”

站在樓頂的喬默回頭，喚她的女孩和她一般大，穿著明黃色T恤和吊帶牛仔裙。陽光下，白嫩的肌膚透著點點光澤，琥珀般的眼眸含著笑意。

似乎連風都迷戀上女孩，只是溫柔撫起她烏黑的長發。

喬默一把抹開糊上臉的亂發：“你誰？”

此時的喬默，脾氣不好，看什么都不爽，如果眼前有個毀滅世界的按鈕，她一秒不帶猶豫就會按下。

女孩走過來，伸出手：“你的醫療卡。”

喬默抿了抿唇。“謝謝。”

“我也叫喬默。”她拿出自己的醫療卡，獻寶一樣給對方看：“你看。我們太有緣分了！”

呵呵。是嗎？

“喂！那邊白云在發光，好好看，那個，那個什么原理啊。”

“丁達爾效應。”

“對對，你真聰明，丁達爾絕不認輸！”

“呵。”

女孩熱情地攬過喬默肩膀：“世界上的第二個喬默，我們做朋友吧。”

“呵。”

年輪滾滾向前，此時此刻的喬默又做了和當年一樣的夢。

當年，她為了逃避現實，看了很多小說。

其中一本治愈了她很久，因為主角樂觀倔強不服輸，從小座右銘就是自己選擇的路跪著也要走完。或許也因為里面有個女配和她同名，本來父母愛著哥哥寵著。

然后爛俗地遇到一個男人，為了這個男人害死哥哥氣死父親——她當時越看越暴躁，那么明媚陽光的小太陽，怎么會愛上一個不尊重人的渣男？

看到哥哥死后，她罵作者罵到飛起，后來便莫名其妙夢到書里早期的喬默，眼睛明亮，性格開朗。

喬默心想，別人死前的回光返照是回憶？她死前的回光返照是幻想？

活得也太失敗了。

行吧，生亦何歡死亦何懼，再見了，狗屁倒灶的世界！

————

“喬默，你好，我是穿書系統0809。”

？

呵呵。

幻想還是穿書。

“你所在的世界，是《爆炸甜水》的小說世界，書里的喬默十八歲被反派調換靈魂，本來早該消散，卻因為你的執念進入你的夢中，得以存活，現在我們戰勝了反派，并決定由你代替她活下去。”

另一個喬默呢？

“她去了別的世界。”

有一束光鉆入縫隙，病床上的人掙扎著從黑暗中醒來。

喬默看到原主的媽媽，頭發糟亂臉色蒼白，黑眼圈更是濃厚，看上去她才應該躺在病床上。

媽媽一下又一下地撫摸著孩子的頭，輕聲道：“喬喬，媽媽在，沒事了。”

感受著手心的真實和溫熱，喬默望著女人，所以不是幻想？

之前那位喬默和渣男曖昧了近一年。幸好她知道沒確定關系不能上床。前幾天剛確定關系就被父母知道，父母一怒之下不僅逼她相親還不讓她單獨出門，她為了抗議吞安眠藥自殺。

喬默盯著天花板，如果沒記錯，后續是李厲鑫到醫院帶走喬默，喬默單方面和家里斷絕關系，和男方同居，父母拗不過孩子，同意了她和李厲鑫的事。

“喬喬，渴嗎？”陳英拿起棉簽碰了碰喬默的唇。

涼涼的水流順著唇滴入嘴巴，喬默總算徹底清醒。

喬默的媽媽和喬默長得很像，美女標配冷白皮，高鼻梁，五官不算精致卻和諧漂亮，注視著你時眼眸清而透亮，連眼角的細紋都露著韻味，果然歲月不敗美人。

“阿姨。”洗過胃的原因，喬默聲音格外沙啞。“我——”

滴——警告！警告！

不準說出任何關于《爆炸甜水》以及喬默不在這個世界相關的話，否則將視為靈魂匹配錯誤，立即驅逐體外。

腦子里響起的警報聲震得喬默縮了一下眼睛，也沒注意到陳英愣住的臉和落下的淚，好在她看到了陳英飛快擦掉淚的動作，抿了抿唇，有些猶豫。

“媽媽和你道歉，不該逼你相親，你能原諒媽媽嗎。”

喬默心頭忽然泛起一陣麻意。她長這么大，就沒見過會小心翼翼道歉的媽。

“不是的。”喬默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媽媽，是我不聽話。”

鼻孔里的氧氣管有點癢，她還在呼吸，所以真的還活著？心跳得也有些快，莫名有種偷了別人人生的心虛害怕？

陳英已許久沒見過女兒乖巧的模樣，愣了片刻，眼眶的淚水才無法克制地滾落，所有后怕在這一刻決堤，她握住女兒的手，忍著哭腔，一字一字表達得很清楚。

“不要這樣說，這事是爸爸媽媽欠考慮，是我錯了。”

肌膚的相觸傳達出掌心的力量，喬默看向被溫柔包裹的手，原來是這種感覺？

霎時間，喬默對喬默一號有很多不解，感受過真實愛意的人為什么會被虛假的愛意打動？

她在病床趟了兩天陳英就陪了兩天，明明叫了護工阿姨，也不假手于人。喬默看著她疲憊的臉，想起自己的母親，她的母親其實也很愛她，或許，只是，她沒有感受過愛，不懂如何愛人。

如果母親知道她的死訊，會不會崩潰，但愿老公的陪伴可以彌補女兒的死亡吧。

第三天，陽光依然雀躍地灑在病床上，她的身體好轉了許多，不過還是得吃流食。

喬煦陽，也就是喬默的大哥。終于在妹妹洗胃后的第三天下午，穿著有些褶皺的西裝，胡子也沒來得及刮，風塵仆仆趕到了病房。此時的喬默開心吃著媽媽切好的蘋果，一抬頭，瞬間眼睛發亮。

好一個五官端正，膚白貌美的帥哥。

顏狗可以！

她可以！

下一秒，關于哥哥的回憶涌入腦子，眼神立馬就灰暗了呢。

“哥？”

“我是你哥？我居然有妹妹？”喬煦陽很是陰陽怪氣。

“嘖。”陳英很不認可地掃了兒子一眼：怎么和妹妹說話？

“媽，喬喬這事和以前不一樣。不愛惜自己的生命，不在乎家人的感受。”他嚴肅地審視喬默。“你是真的想死，還是逼父母妥協。”

喬默此時能說什么，她也覺得哥哥說得對，只能低頭，唉，那個喬默一號，腦子怎么長的，抽水馬桶嗎，別人一抽，啥都下去了。

“喬煦陽，可以了。”

爸爸一進門就拉偏架。喬建業有些忙，但能推的應酬都推了，連著兩天下午雷打不動出現在病房，第三天自然也不例外。

他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嚴父，對待家人有些孩子氣，昨天往那一坐，也不和喬默說話，就瞪著她，陳英和喬默說幾句，他就冷哼一聲，說幾句，就冷哼一聲。

喬默忍了忍，沒忍住：“爸，你是我們的句號嗎，我們講幾句你就點一下我們講幾句你就點一下。”

...呵。喬建業望著床上因為男人吃安眠藥的女兒，想發脾氣又舍不得說重話，最后嘆了口氣：“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爸爸都支持你。”

喬默一愣：這樣的爸爸她也沒在現實中見過。

女兒一個臺階便哄好了爸爸。

但兒子就不一樣了。

兒子理都不想理拉偏架的爸爸，盯著喬默，語氣更加嚴厲地說了兩字。

“說話。”

他媽剛要張嘴，喬煦陽一個眼神制止，他爸剛要開口，喬煦陽冷笑一聲。

“你們把喬喬關在家里的事，我還沒說。”

于是，他爸默默把話咽了。

喬默挑了挑眉：嚯！好家伙，這個家里，做主的居然是哥哥！

想著，她立馬坐直身體，態度端正：“對不起哥，我錯了！就那個李厲鑫，我以后絕不再聯系他！更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哥，你信我！”

說到李厲鑫名字時，她媽明顯急了，就連她爸臉上也有種怕女兒又發瘋的扭曲感，后面說不再聯系時，倆爹媽已然驚愣，就連哥哥都驚得眉梢輕挑。

“為了他自殺，是我這輩子干過最蠢的事。我以后再看他一眼，你就扇我幾巴掌，讓我清醒清醒！”

她哥瞇起眼睛，信了三秒：“說到做到？”

“說到做到！”

“好。我錄音了。”

她哥掏出手機，按下播放鍵，聽著手機里義憤填膺的聲音，喬默無語：......那你可真棒。

“噗嗤！”陳英也被兒子的錄音和女兒的語氣整笑了。“好了好了，說開就行，喬喬說到做到。陽陽，你先回家換個衣服。”

喬建業也沒忍住笑，隨后又嘆了口氣：“你哥剛下飛機，美國那邊的事還沒處理完。”

“哥哥辛苦了！”喬默綻放開最大的笑容，甜言蜜語張嘴就來。“哥哥對我真好，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喬煦陽很受用地哼了一聲，逮住她的頭揉成雞窩。舒服了。

“我讓許助定了晚上的機票趕回去，爸，我們回趟公司，有些事和你說。”

當晚，喬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讓憔悴的美人媽媽回去休息。

陳英走后，喬默打開手機前攝像，欣賞絕美容貌。

屏幕里的女孩，喬默說陌生也不陌生，畢竟在夢里見過，話說回來，前兩天她還一度分不清自己是誰，不敢照鏡子，現在已經能完全拋開情緒純欣賞美貌了呢。

“小九，我的靈魂是我之前的長相，那這個長相是另一個喬默靈魂的長相？之后不會改變嗎？”

“靈魂沒有樣子，每具肉體都是根據父母基因決定。”

“那為什么當初我能看到另一個喬默長什么樣。”

“她只是一團氣，你看到只是你想象中的樣子。”

“我想象出了她原本的樣子？”

“這就是你們的緣分。”

“真玄妙。她那么聰明又漂亮，性格還好，在另一個世界也會活得很好吧。她不想回來，還是回不來？她要是想回來，其實我也——”我也不是非得存在，世界交給美好的人會更加美好。

“她在另一個世界有自己的生活，沒辦法回來。”

喬默愣了幾分鐘，勾唇笑彎了嘴角。

“謝謝你啊，小九。”

幾分鐘后，喬默放下手機，寂靜的醫院里護士站的滴滴聲朦朦朧朧，她望著灰暗的空間，問：

“小九，你會走嗎，還是一直待在我腦子里？”

“我沒有待在你的腦子里！我只是沒切斷和你的聯系！”

“我叫你，你就能感覺到？”

“是的。”

“小九。小九。小九。小九。小九。”

“......”

喚著，喚著，喬默大笑了起來，嘿，不管這輩子是蝶夢莊周還是莊周夢蝶！她都要快快樂樂地活著。

有一位牛逼的人物曾經說過，凡事只要足夠沙雕，悲傷就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