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之力，三段！”

兩丈半高的青石雕像前，少年盤膝而坐，眼球滴溜溜轉動，眼角余光瞥向旁邊，扯住因為得意而上揚的嘴角。

四周圍滿了村民，聲音嘈雜、人聲鼎沸。

“虔之力三段，厲害哇。比兩段高一段，比一段高兩段。”

“老周家的血脈當然厲害。”

“以皓這娃不錯，我看著長大的，聽話、實誠。”

“他訂下婚事沒？讓媒人給俺們兩家牽個線。”

“我勒個親娘，嫩家那閨女眼歪嘴斜的，配得上人家？”

“你說誰？誰眼歪嘴斜？你才是歪瓜裂棗哩。”

“說你、我就說你…”

孫燁混在圍觀人群中，聒噪的聲音吵得他耳膜疼，眼看著身旁倆大娘撕扯起來，他往前擠了擠。

他魂穿至此，穿越前是考古專業畢業的應屆生，上岸了某文物保護事業單位。

工作內容是挖兵馬俑，預計可以挖幾百年，足以讓他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安穩生活。

沒想到一朝穿越，成了大乾王朝、桃源鎮的十八歲孤兒少年“孫燁”。

穿越來時，他倒在自家院墻的墻根下。

根據記憶是昨晚從墻頭不小心跌落、磕到腦袋。

直到現在，他記憶還沒完全恢復，只知道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誦神儀式”。

這是個擁有“超凡力量”的神奇世界，有妖魔精怪，有仙神祖圣，人們可以借助仙神的力量加持己身。

誦神儀式，便是某種借用仙神力量的方式。

孫燁夾在人群中，伸著脖子向前湊，滿臉好奇地打量那個少年。

少年名叫周以皓。一位身穿樸素灰袍、面色嚴肅的老者立于他身旁，是他的爺爺、鎮長周惟清。

周惟清圍著周以皓，順走三圈、倒走七圈，高聲誦念：“誦神名，請神臨。

醒三魂，洗七魄。

接天引地，賜汝神種！”

周以皓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正襟危坐，朗聲道：

“后輩周以皓，敬喚先祖：大乾王朝桃源鎮土地公、第十二任鎮長、百里鄉賢，樂善好施、扶貧濟困，庇護此地二百余年的周首善！”

孫燁瞪大雙眼、目不轉睛，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剛才經過誦神儀式的少年有十幾人，虔之力最高者是“二段”，周以皓是虔之力最高的三段。

呼~~~

空中突然生風，強烈氣流從神像頂端灌下，形成漣漪般的氣浪朝著四周擴散。

孫燁感到微風從臉頰拂過，清新如春風，像是用清水洗臉，瞬間神清氣爽。

疑惑的同時，腦海浮現出以前聽過的種種故事。

在這個世界，虔誠地向仙神祈禱能得到仙神的眷顧，得到仙神賜予的力量。心靈越虔誠，效果越好。

傳聞，有孝子為救生病的娘親，日夜祭拜“醫仙華佗”，終于在某天得到醫仙傳承，救活自己母親，成為一代名醫。

另有書生幾十年應試不中，常年心念文曲星，幸得文曲星醍醐灌頂，金榜題名、官運亨通。

……

“剛才周以皓喚的神，就是他？”

孫燁仰頭，看向那座兩丈半高的青石雕像。

它是一尊神像，人形，面孔栩栩如生，目不斜視看向前方。

左手掌心向上，托金元寶，右手持鋤頭。

神像腳下擺著祭桌，青銅香爐里青煙裊裊，幾個供盤整齊擺放。有渾雞、烤鴨和豬蹄，散發著肉香。

它的原型人物，是周家先祖、桃源鎮土地公，人稱“周首善”。

只見經受了“神風”洗禮的周以皓閉目半晌后，忽然睜開眼，眸中精光閃爍。

他騰地站起身，沖著神像抱拳行禮：“后輩周以皓，幸得先祖神種，在此立誓：

必將除掉桃源鎮四害，保護鄉親們！”

其聲音響亮，周圍眾人聽得清清楚楚。

“說得好！”

“以皓，有志向！”

“我們等著你除四害。”

歡呼聲、鼓掌聲響起。

周惟清沒料到孫子突如其來的誓言，他鐵青著臉，挑起眉毛瞪他：“兔崽子胡說什么，你當在神像面前可以隨便立誓？”

————

桃源鎮四害？

孫燁記憶沒完全恢復，不知道什么是桃源鎮四害。

在他身旁，有個七八歲的半大男孩，邋里邋遢、臉上帶著鼻涕痕。

男孩聲音有幾分孩童的稚嫩：“桃源鎮四害是啥東西？”

前排有個又黑又壯的漢子，滿臉絡腮胡，他席地坐著都比男孩高。

他正在啃吃毛桃，砸吧著嘴，口中桃汁四濺。

聽到男孩詢問，他頭也不回，口齒含混不清：“咱桃源鎮四害，就是南湖的蛟，北山的狼，西坡的桃樹精，還有鎮上孫燁那潑皮。”

說著話，壯漢察覺到氣氛不對勁，回頭看了一眼，渾身僵住。

我？

桃源鎮四害？

孫燁滿臉納悶，他爹娘早死，無權無勢，怎么就成了為禍一方的壞人呢。

而壯漢滿臉尷尬，喉嚨滾動咽了口唾沫。

“咳咳，我口誤、口誤。”

尬笑幾聲后，他轉過頭朝著旁邊挪動，遠離孫燁。

其他人也是同樣的舉動，在孫燁旁邊清空出三米區域，仿佛靠近他會變的不幸。

相關記憶涌入孫燁腦海，他懂了！

“額…我還真是個禍害。”

他小時候就調皮，前些年他爹去世后，他更是放飛自我，到處惹是生非。

別人上茅廁時往坑里扔炮仗，在狗尾巴上粘刺草，把牛羊配種用的發情藥粉倒進村里的水井……

至于偷雞摸狗之類的，更是多不勝數。

昨夜他從墻頭跌落，是在偷看鄰居姐姐洗澡。

他從小體質好、比同齡人高壯，他爹教過他練武，以至于鄉里鄉親拿他沒什么辦法，對他深惡痛絕也只能忍了。

————

“回家再教訓你！先下去！”

周惟清喝退孫子，視線掃過四周，看到被孤立的孫燁。

“孫燁，該你了，過來！”

“我？哦。”

被點到名的孫燁，莫名其妙走向神像。

誦神儀式只有年滿十八歲才可以進行，這個年紀的人三魂七魄穩固、能接受仙神賜予的力量。

他剛才看了半天，記住了誦神儀式的流程。

學著那些人的樣子做完祈神禮，盤膝坐在神像前。

周惟清嘴里念叨完咒語，伸出手掌放在孫燁額頭上。

孫燁感受到體內有一股極為微弱、神秘的力量被引動。

“虔之力，一段！”

周惟清聲音很大，唾沫星子都落在了孫燁身上。

虔之力一段的“潛力”，很差勁。

“吁~~~”

“才虔之力一段，好弱啊。”

“比以皓差遠了。”

“鎮長為什么給他舉行喚神儀式，他要是得了神種，對桃源鎮危害更大。”

“誰知道嘞，鎮長就是心太軟。”

如果是別人，鄉親們不至于出言嘲諷取笑。

可他是孫燁，是人厭狗嫌的桃源鎮四害之一。

周惟清沒理會旁人，繼續他的誦神儀式：“誦神名，請神臨…接天引地，賜汝神種！”

話音落下，孫燁感覺自己多了種溝通天地的神奇感應。

接下來的流程他知道：高聲誦念神名，祈求仙神賜予力量。

但是，誦念哪位仙神？

雖然面前的神像是周家先祖“周首善”，但他并非必須誦念其神名。

理論上誦念哪位仙神的名字都可以。

剛才十幾位舉行誦神儀式的少年，有很多都沒誦念周首善的名號。但也有一半人都誦念的周首善神名。

這里是桃源鎮，周首善是以前的土地公，很多村民鄉親平時祭拜的就是他，因此誦念他的名號得到神賜概率最高。

“誦神儀式”其實有個重要的前提，在十八歲前，日夜祭拜某位仙神。這樣在誦神儀式上誦念其神名才能得恩賜。

不幸的是：孫燁是個混子，人送外號二流子、滾刀肉、無賴痞子，總之就是“褻瀆仙神”的貨色。

他不干好事，不敬仙神，更別說積年累月的虔誠祭拜。

“這家伙真是叛逆啊。”

孫燁心里吐槽前身，把逆天改命的機會玩沒了。

身為從小刻苦學習、拼命內卷考上編制的現代人，他知道這個機會有多重要。

死馬當活馬醫！

他沒別的辦法，只能盡力嘗試。

“桃源鎮草民孫燁，敬喚仙神：大乾王朝桃源鎮土地公、第十二任鎮長…周首善！”

聲音擲地有聲。

然而，神像毫無反應。

孫燁體內溝通天地的感應弱了一些，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不多。

既然周首善不行，那就換一個。

“草民孫燁，敬喚仙神：外科圣手、醫術鼻祖、發明麻沸散、編排五禽戲、妙手回春救人無數的醫仙華佗！”

依舊毫無反應。

周惟清見他亂喊，皺起眉頭：“你就算臨時抱佛腳，最好喚一些稀有冷僻的神名，好過人人皆知的醫仙。”

嗯？

聽到這句提醒，孫燁若有所思。

他腦海中有類似的記憶：眾人皆喚神名、借用仙神力量，那些眾所周知的仙神由于被喚的次數太多，以至于難度很大。

就算喚神成功，賜予的力量也很稀少。

因此，無人知曉的冷僻仙神，更容易被“喚神”，賜予的力量更多。

“等等。”

他驚覺前身竟然沒有關于顯圣真君二郎神、三壇海會大神哪吒、南海觀音菩薩乃至于三清四御的任何記憶。

難道此世界的人不知曉這些大名鼎鼎的仙神？

“試試！”

他溝通天地的感應又弱了些，估摸著只剩一兩次機會。

深吸一口氣，抬頭對著神像大喊，仿佛聲音能穿透空間傳到天上：“草民孫燁，敬喚仙神：花果山水簾洞齊天大圣美猴王、歷經八十一難修成正果、斗戰勝佛孫悟空！”

幾秒鐘后，沒有回應。

他沒有氣餒，繼續喚神，在儀式中“誦神名”越詳細，得到仙神賜予的可能性越高。

“仙石吸收天地精華萬萬載而生，闖地府、鬧龍宮，大鬧天宮，妖朋仙友遍三界，又護金蟬子轉世唐三藏西天取得真經，一路斬妖除魔，大殺四方！”

這番搜腸刮肚的奉承，果然有了效果。

天空中若有若無的氣息在積聚，似乎隨時會順著神像降落。

然而孫燁等了半天，并沒有“神種”降臨。

時間推移，他和天地之間的感應越來越弱，即將消失。空中積聚的氣息也在消散。

“為什么？剛才分明有感應，怎么沒有降臨神種？”

他不甘心，錯過這次機會得等到明年的誦神儀式。

“什么齊天大圣，不過是小小的弼馬溫，管桃園的猴頭！妄想赴瑤池的嗎嘍、小嗎嘍！”

他吐槽似的說出這句話，空氣突然變得凝重、沉甸甸壓在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