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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天降大任于白領(lǐng)
初春。周末。深圳福田雅苑小區(qū)3棟22H室。
隔壁裝修的電鉆聲不停地“嘶嘶”作響,不一會兒,走廊里傳來一對男女和裝修那家人吵架的聲音,并夾雜著小孩兒的哭聲。室內(nèi),三個原木色書架,塞滿了書。書架上頭,手工布藝做成的六朵荷花和兩只筆筒并排而立。原木色的大書桌上,攤著一堆財經(jīng)類的專業(yè)書及“日升證券公司”開戶表格和資料。
林語墨,女,26歲,皮膚白皙,表情呆萌,全身上下只有左腳戴有一條細黃金腳鏈飾品。她坐在客廳圓形藤椅上,面向陽臺,著迷地看著卡夫卡的《變形記》。爭吵聲繼續(xù)著,孩子哭聲更大了,林語墨依然心無旁騖地看書。突然,臥室沖出一個蓬頭垢面、穿著紅拖鞋的女孩兒,一把推開防盜門,沖著外面大喊:喂,注意點噪音和素質(zhì)行不?我說大媽,大周末還敢裝修?不怕罰款坐牢嗎?你這兩口子也是,找管理處投訴不就行了?跑這來吵,看你孩子哭成什么樣了?鬼哭狼嚎的,還要不要人睡覺了……
女孩罵完,回頭“砰”地關(guān)上防盜門,外面剛剛吵作一團的人,掉頭對著林語墨家叫罵。女孩看著林語墨一臉壞笑:得,今天甭出門了,我吃面條,你吃啥?我來伺候你。
林語墨端起桌上的咖啡,邊喝邊毫不見外地說:多下兩個餃子唄。
女孩兒叫陳霏,是林語墨閨蜜,四川人,25歲,身高一米七一,喜歡穿騷氣的各種紅鞋子,林語墨叫她“陳紅鞋”。她有個大她12歲并患有高度恐婚癥的香港男友,花了幾十萬元,在南山開了一家四不像的迷你式臺式餐廳。陳霏最大特點就是腿長腦袋大——這得益于她有一頭濃密得像可蒙犬的頭發(fā)。第一次見面,林語墨忍了好半天沒忍住,問,這么熱,戴這么厚假發(fā)不難受?她二話不說,把腦袋伸到林語墨的眼皮底下,又伸手用力扯自己頭發(fā),說:真的,你看!
林語墨也扯了扯她頭發(fā),果然是真的!這事之后兩人就成了朋友。再后來,當(dāng)陳霏告訴林語墨,有個周易大師幫她測字算命,說她命中注定的老公是個“長相俊美,腰纏萬貫”的男人,兩人就成了閨蜜。至于林語墨跟她分享了什么秘密,已完全不記得了。反正在陳霏眼中,林語墨沒魄力沒野心,遇事還總慢幾拍,就給她取了一個別致體貼的綽號叫“林半拍”。
陳霏一邊開火煮面下餃子,一邊跑洗手間洗漱。不大一會兒,她就用托盤端來一大碗加雙蛋的面條和兩個餃子。
林語墨看到兩個孤獨的餃子,哭笑不得:你大爺?shù)模蛢蓚€啊?這能塞哪個牙縫?
陳霏振振有詞:你不說了,在面條上多下兩個餃子嗎?我以為你減肥呢!
林語墨把餃子剛?cè)M嘴里,手機響了,是她老媽打來的。林媽媽只問了句“吃飯沒”,就按捺不住興奮,直奔主題,說有個“個人素質(zhì)不錯家產(chǎn)看起來較豐厚的未婚男人”對她很感興趣。林語墨一聽這話,馬上把手機放到一邊。
一年前,因父母軟硬兼施,她相了一個“個人素質(zhì)不錯家產(chǎn)看起來較豐厚的未婚男人”,三個月后,當(dāng)那個大她9歲的男人把奧迪車、房鑰匙還有一個3歲私生子,一起放到她面前求婚時,林語墨看看對方那張云霧繚繞的臉,又看看那個邊做鬼臉邊用舌頭舔鼻涕的小男孩兒,想到未來幾十年都要跟他們一起時,兩眼一黑,就逃之夭夭了。
林語墨把盤子放進廚房,回客廳坐下來,撿起手機,這時說話的人已換成她爸,老爸語氣頗嚴(yán)肅地說:你要是沒能力安排自己的生活,我來安排!
林語墨“嗯”了一下,表示在恭聽老爸教誨,說話的人很快又變成了林媽媽:別那么兇,我來好好說,語墨啊,你爸說你一個人在外沒照應(yīng),要去深圳接你回來。
林語墨驚得跳起來:媽!我……有個長得特別特別帥的土豪在追我。
林媽媽充滿懷疑:土豪?還帥?就你?不是騙子吧?我前幾天看微信新聞,還看到一個裝大款的農(nóng)民工騙了好幾個有錢又好看的女人,就是你們深圳發(fā)生的事。
林語墨連忙解釋:不是騙子,真是精英,身高一米八,公司準(zhǔn)備上市,好多家公司……
林媽媽毫不客氣:別扯了,一會兒土豪一會兒精英的,你媽我還不知道你有幾斤幾兩?剛說的那人條件不錯,你好好考慮一下,我跟你這么大時,你都6歲了。
行了行了,要是明年我還沒搞成,你說的人沒勾搭別人,我就跟他完婚。林語墨說完,用力把手機扔到沙發(fā)上,再次埋頭看書。不一會兒,手機又響了,她掃一眼號碼,不耐煩地說:媽,我保證很快騙個男人回去行不?
林媽媽:什么亂七八糟的,不是逼你找男朋友,有急事要你幫忙,還記得老別墅不?那家女人得肝癌了,卻突然找不到她愛人了。他叫劉慕賢,五十多歲,是個在深圳華強北做手機生意賺了大錢的老板,你人脈廣,趕緊幫她找找。
林語墨眼前頓時浮現(xiàn)出一幢大得讓人咋舌、奢華得讓人瞪目的歐式別墅,還有那別墅里住著的稀奇古怪的人來——她依稀記得,讀小學(xué)時,建別墅的那塊地,是一個結(jié)了七次婚的孫寡婦的。孫寡婦從外地嫁來,又嫁到外地去,走前將她第七任老公留下的老宅,賣給從外地來此的一家人,那家人將舊房拆了重建。新別墅的男主人長年在外做生意,女主人則長期患病,從未工作過,為此還請了一個身板壯實、雖有智力障礙卻十分盡職的保姆。那一家有三個孩子,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女兒早年卻不幸夭折。
這幢別墅很快就成了小鎮(zhèn)里標(biāo)志性的風(fēng)景。人們打的士,會跟司機說,別墅門口停。而與別墅齊名的,就是這家男主人,關(guān)于他的傳聞特別多:比如他為了離婚,把小他20多歲的情人帶回家和妻子比美;比如他為了續(xù)上斷裂的資金鏈,拿菜刀追妻子幾條街要家中存款;比如他為了洗黑錢,和黑社會老大稱兄道弟……當(dāng)然,這一切傳聞,都沒他為用一筆錢做成一單生意而放棄救治生病的女兒更讓人震驚。林語墨少年在老家時,曾親耳聽女主人說起這件事就不下五遍。每次都是天氣好的時候,由保姆陪著,趿拉著拖鞋,到林語墨家的這條老街來找人聊天。女主人身材肥胖,眼神飄忽,發(fā)如怒獅,一開口就是:我命苦啊!
所以,就算離開老家多年,但只要和老家人通電話,就時不時會聽到有關(guān)這家人的零星消息。林語墨認(rèn)為,熱議這戶人家,猜測其背后故事,大概成了老家人的共同記憶和情感紐帶了。
現(xiàn)在,天降大任了!只是整件事看來,太過詭異。在資訊如此發(fā)達的年代,竟然找不到一個之前有聯(lián)系的人?顯然,是那男人在刻意逃避。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四處撒網(wǎng)打聽。她在打了一圈電話后,終于從一個叫郝子恒的朋友那里得到了對方的手機號碼。林語墨迫不及待地?fù)茈娫挕KO(shè)想對方聽到這糟糕的消息,會很激動,沒想到對方卻輕描淡寫地說:是嗎?肝癌晚期啊,我又不是醫(yī)生,回去解決什么問題呢?
一陣寒意從林語墨后背涼到頭頂,連說話都結(jié)巴了:好好笑,你……不是……是她老公嗎?
對方更平靜了:我和她分居都十年了,按新婚姻法算,我們早離婚了。
林語墨氣得嗓子冒煙,把手機掛斷,立刻轉(zhuǎn)告母親通話結(jié)果。林媽媽聽了邊嘆氣,邊罵這男人豬狗不如。
陳霏一直斜著眼看林語墨打電話:又當(dāng)救世主了?要不要逛街泡帥哥看電影解愁去?
林語墨把腿上的書收起,往桌上一扣,站起來:走。
陳霏說:別急,先把鍋洗了,我粉刷一下,噢,不行,我來洗,你和他們談人生理想去。
林語墨做個勝利的姿勢,打開門,伸頭對還在嚷嚷的裝修男主人說:大哥,你認(rèn)識維特根斯坦不?不認(rèn)識啊?太遺憾了,他就咱們小區(qū)的,他說,凡是能夠說的,都能夠說清楚;凡不能說清楚的,就應(yīng)該打一架解決問題……
門外的聒噪聲戛然而止,隔壁防盜門“砰”地一聲關(guān)上,世間一片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