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墨七挪八湊,搞了10萬塊,打電話給姚耀。姚耀說你來真的啊?掛了電話,不到一分鐘賬號飛過來。如果不是和郝子恒認識多年,知道他財大氣粗,林語墨會懷疑他們合謀好來騙自己的。
手機轉賬的下午,林語墨正在一個私摹朋友租用的某證券公司辦公室,看他和幾個證券大戶聊托管資產的基數,代理理財手續費,代操作股票,及他們怎么簽合同,來進行利潤分成和風險承擔的事,就有一個說純正普通話的人電話她,說他叫劉起來,她媽讓他幫帶點東西過來。林語墨蒙了,問他怎么認識自己媽?他說,我家是鎮里最老的那棟別墅,我是那家小兒子。林語墨恍然大悟。
他說廠里業務特別忙,根本脫不開身,讓林語墨有空去他那拿東西,并把地址從微信里發來,林語墨約他第二天見。掛斷電話,林語墨迫不及待給老媽電話,果然是別墅家的小兒子,別墅女主人只是肝炎,不知為啥,鬧那么大動靜,說自己是肝癌。
第二天下午,林語墨威逼利誘陳霏,讓她陪自己去見劉起來。陳霏開始不愿意,一聽說劉起來是個“高富帥”立刻表示樂意陪同。陳霏絮叨:真的是高富帥?他有沒女朋友?他爸是富一代還是官一代?他是白手起家還是靠老爹?噢,我家那老頭兒一直嫌我太小,不愿跟我結婚,說不定就是為了讓我今天認識這個高富帥呢!對了,這叫劉起來的身家多少?一千萬有沒有?我35歲要實現財務自由,從現在的通貨膨脹程度來看,沒有上億是自由不了的,我都25了,假如他有一千萬打底,十年之后翻十倍,以我們的智商情商,應該問題不大……
林語墨附和:人家豈止一千萬?據幕后可靠情報,最少也有上億身家,你只要現在把他拿下,立刻省了十年奮斗期。心里卻偷笑,哼,人家欠一屁股債,剛被人暴打成豬頭加臘肉,你看得上才怪。
兩人坐上陳霏的紅色寶馬,直馳劉起來指定的龍華某處。林語墨早做好了被陳霏痛罵騙子的準備。然而,一見到來接她們的劉起來,頓時愣了,劉起來好象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上次見的他,滿身臟污,頭破血流,像個倒霉的流浪漢。這一次,他穿著白襯衣,面容俊朗,灑脫自在。向來大大咧咧像個瘋丫頭的陳霏,見到劉起來的那一瞬間,就手足無措了。林語墨問劉起來多高?他說182。陳霏只跟劉起來握了下手后,就再也不怎么說話了。到了劉起來住處,他把林母讓帶的東西拿出來,手工糕點、藕粉、手織拖鞋和家鄉新茶。
劉起來點了水壺自動開關,開始沏功夫茶。林語墨打量他的房子,三室一廳,約摸有一百多平米,舊家俱,舊電器,舊衣物,一個類似開放式酒柜的地方,擺了成堆的電池和各種手機及包裝盒。一句話總結,這是一個隨便打發自己、毫不講究生活品質、天天吃十塊錢盒飯的租客住的房子模樣。
一個稚氣未脫的瘦高個男孩,很熟絡地就走了進來,劉起來介紹說他是自己一個客戶,在華強北有柜臺,自己所有的產品他都賣。這家伙沒大沒小,一進來也不管有沒其他人,大喊:老家伙,這些天忙什么去了?廠里不去,電話不接,找你也找不到,生意不好,我讓同學幫我看店,準備回趟老家,你給我買套新衣服,回去騙花姑娘唄。
林語墨啼笑皆非,劉起來說:我又不是你爹,憑什么給你買新衣服?
他說:我把你當我爹啊。
林語墨和陳霏好笑地看著他,他一點不難為情。
劉起來羞他:叫我爹我就給你買衣服。
那人脆生生地叫:爹,親爹,夠不夠?不夠再叫。
劉起來搖搖頭,從包里摸出五百塊錢,一扔甩給他,說,快給老子滾蛋。
等他走了,說:他姓付,廣西人,他的思維跟正常人完全不一樣。我買這房子的時候,他說,你這老家伙又老又丑(我比他大6歲),反正這輩子娶不上媳婦,也沒個一兒半女的,早點留下遺書,把這房子給我唄,我給你養老送終。后來我買了車,他看到了,說,老東西,折騰個什么勁啊,還買車,活不了幾年了,趕緊把遺書寫好,不然死都沒人為你送葬,對了,你咯屁前,一定記得,把你家花盆里藏的銀行卡密碼告訴我啊。因為我之前開過玩笑,活不長了,快累死了,有個五百萬的銀行卡藏家里花盆里。還有一次,他說泡到一妞,要去紅樹林走走,我說我跟你一起去吧,來深圳好幾年,還沒去過呢。他說,你要不要臉啊,都快進館材了,還想壞我的事,我跟漂亮妞一起,你那么老,夾中間,多敗興啊!我說就因為我老,才能襯托你年輕帥氣嘛。他說,萬一那妞看上你比我有錢,對我的年輕帥氣視而不見呢?他心眼不壞,就是說話不著調,不知現在的孩子是不是都這德性。
劉起來正說著,小付調頭回來了,非要劉起來立遺囑,把車留給他。這一次,劉起來真生氣了,說:憑什么啊?我有哥哥,還有老媽,我還有一堆親戚呢。
小付振振有辭:“遠水救不了近火啊老東西,你病了說一聲,我腿長跑路比較快,端個茶送個水的,真翹了我幫你戴孝,他們那么遠也來不及,對吧。”
劉起來起身,把小付推出門外,關上門。小付在門外大叫,老東西,你重色輕友,當心走路被花盆砸。
一直沉默不說話的陳霏,問他怎么能讓小付這么放肆?劉起來笑說有次手頭緊,要20萬,小付把他一張走后門弄來的信用卡20萬,全部套現,給他用了一個月,一分息沒要,那次幫了他忙,他一直記著。
陳霏說:還是要有個度,這人心術不正。
林語墨有點詫異陳霏的態度,做飯店生意的她,對人對事都可以用“和氣生財”來總結,但是今天,她明顯不對了,連忙轉移話題:劉起來,你有房又有車,還有這么大廠子,感覺混得不錯啊,怎么那天在東莞?你……唔,你爸好象蠻有錢的。
劉起來臉色立刻冷了下來:不提這個人。
“好吧,”林語墨連忙轉話題,“什么時候來深圳的你?”
“來了有九年了,18歲來的,那年剛大學畢業,意外是吧?我在學校可是天才少年了,自己賺錢養自己還交學費。”劉起來臉上既有自豪也有落寞和自嘲。
林語墨深感意外:怎么可能?你們家在我們鎮,簡直是天外來客,富得流油,你還要自己賺錢上學?
劉起來咪著眼睛看林語墨,神情簡直是劉書記的復制版:倒不是家里不給錢我上大學,是我自己有骨氣又有本事唄。
陳霏笑:你倒是不謙虛。
劉起來:謙虛多少錢一斤?在深圳謙虛,不是大富豪就是大窮酸,我是正常人。
林語墨:庸俗,我看你是鉆錢眼里去了。
劉起來:錢才是真正高尚的東西,多少罪惡和低級就是因為沒錢啊?
林語墨突然對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說:老鄉,給我講講你的創業史和風流史唄?
劉起來一本正經:想聽故事啊?給錢。
林語墨笑:奸商,奸商可從來沒有好下場。
劉起來往沙發后一靠,眼神迷醉:我不要好下場,只要能好好上場就行,唔,話說回來,還是以前的錢好賺啊,我最懷念的,是剛來深圳時,才兩年多一點時間,用2萬賺到一千多萬的時候。
林語墨的眼睛瞬間比平時大兩倍,心都要跳出來,她聽說過很多來深圳的人暴富的事,但是很多故事聽了后,憑直覺或邏輯,不是有粉飾,就是有夸大,要不就是故弄玄虛。但面前這個男人,不知為什么,盡管只是第一次正式見面,卻讓她很信任。林語墨覺得他會對自己說真話的,不僅僅自己是一個看起來值得信任的女作者,更是他需要傾聽和肯定。他身上有那種看不見卻感受得到的、蘊含在每一寸皮膚下的創業激情,和隨時要噴薄而出的能量,那是遠離安適的小城生活,隨時活在有可能被吞噬的叢林城市里,年輕人身上才有的生動而暴烈的感覺。
林語墨笑:走,立刻,馬上,請你,西餐中餐還是路邊攤隨你,當然,最好是五塊錢一盒的米粉。
劉起來笑:女人急性子可不經老,你得像你媽,吃吃素念念佛,快五十了卻像四十出頭,我前幾天回去,聽說有個外地生意人,在路上碰到你媽,搭訕了幾句后,就得了相思病,天天開著路虎到你家門下晃悠,那個人才三十來歲,你爸倒很淡定,不理他,但是那哥們被你那棟樓的幾個廣場舞阿姨拿掃帚拖把趕跑了。
林語墨橫了劉起來一眼:好好笑,少廢話,吃飯去。
劉起來情不自禁地笑:嗯,霸氣,老子喜歡。
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十分奇怪,見面交流后的三句話,就決定了兩人之間的強弱、能量、及喜惡,換句悶騷文藝的話就是——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事實上,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們三人準備出門去吃飯的時候,劉起來被他的一個來電給截住了,抱歉地說,這人的事確實很急,有空再約。陳霏一路不說話,上了自己的車,啟動,突然問林語墨:你知道愛情是什么嗎?
林語墨深情地背著書:執子之手,與他偕老。
陳霏一臉鄙視:書呆子,唉,我今天算是明白了,愛情就是當一個男人出現,瞬間把全世界其他男人秒成渣,語墨,我要談戀愛了!
林語墨一怔,反應過來,說:好好笑,港男怎么辦?
陳霏:過去式,涼拌。
林語墨:要是人家看不上你呢?
陳霏說:看不上怕什么?我要像那糊墻的爛泥,一直糊一直糊,直到糊到墻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