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子恒，貴州人，官三代，男，31歲，白凈，身高178左右，金絲眼鏡，頭發不長不短，衣服中規中矩，笑口常開，除左手一塊寶璣手表，全身上下無任何多余品，標準的儒商形象。郝子恒每次請客吃飯，都會隨身攜帶兩個以上來路不明的小姑娘，偶爾開玩笑說林語墨是他情人，林語墨叫他老郝。

老郝原是公務員，辭職下海后，在深圳開了家醫療器械公司，抗戰八年，剛拿到牌照。他說這八年，這家公司（他還有另外幾家公司）分文未賺，全靠忽悠人入股來維持開支和發展。剛開始，他一人忽悠，現在是一個團隊忽悠。這人做事大氣、圓滑、出手極其闊綽。有次他請一位退休高官吃飯，幾個教授級人物作陪，加上茅臺酒，一頓花了2萬多，吃吃喝喝吹吹牛皮就散了。林語墨問他是不是太浪費？他笑她短視，說別看人家退休了，不少當權者都是他部下，隨意美言幾句，好處不少，這些老革命，不在乎錢，喜歡存在感。老郝的醫療公司曾連續半年開不出一分錢工資，十幾個手下全跟著他，一個沒走，有兩個還拿錢補貼公司開支，足見他的個人魅力和畫餅功力。

老郝的醫療器械公司在籌劃上市，林語墨問他，若上市，他的股份值多少？他說保守看，當以億計。林語墨喜歡跟他交往，是因為他打開一扇窗，讓她一窺富人生活。他說樂意和她交往，是因為她“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這話一度讓林語墨超級不爽，他家里有寶馬X6，但常開一輛黑色奧迪，林語墨開著陳霏放她那里的一輛白色凱美瑞，標準的村挫窮，還鄙視他和他朋友，是一幫開豪車沒文化真可怕的土豪，他們說她不做作，挺好。事實上老郝是復旦大學畢業的，真正的名校高材生。

老郝安排的飯局，定在福田一家知名酒店8號房，那里并非新潮富麗，卻是富商官員歡聚之地。郝子恒特意告知，劉書記是圈里老江湖，人稱統貨大王，是最肯教年輕人的。林語墨坐上郝子恒的車，沒見有陪吃喝的女孩，問為什么？郝子恒說，帶陪酒的也得看場合，今天見的，是華強北一幫白手起家的小生意人，帶那些女孩，會讓他們不自在，也沒這個必要。司機送老郝和林語墨到目的地，林語墨看了下時間，提前了2分鐘。

腿長腰細、笑出八顆牙的迎賓小姐，裊裊婷婷地帶兩人進定包。有三個人更早，他們坐在單人軟包扶手椅上，圍著擺有水煮花生和大紅棗的茶桌，正在聊天。一個自我介紹說叫姚耀，梅州人，25歲不到、精干結實、167的樣子，左眉一顆黑痣，他們叫他“大志哥”。另一個叫王智，汕頭人，27歲上下，160左右、又黑又小，聳肩曲背，一對可愛鮑牙，他們叫他“跳蚤王”。還有一個叫范國文，30左右，板寸頭、濃眉大眼、一對酒窩、178左右、湖南人，左手戴一串沉香佛珠，右手小指有一個據說是西藏神秘高僧送的玉扳指，他們叫他“特種哥”。林語墨當時就后悔在茂業買這身衣服了。除了范國文，那兩人跟民工差不多。林語墨穿著這緊巴巴的正裝，傻剛上漿的傻缺似的。

大志哥正在問跳蚤王新開發的手機情況，跳蚤王那尖嗓子很謹慎地回答：“還可以，計劃走三個月貨，一個月1萬5千臺，到時落個百來萬就心滿意足了。”

大志哥捶他一拳，罵：丟，我們又不問你借錢，裝什么逼？這手機，少說也得賺個兩百萬吧？你已經走了5萬臺的貨，以為我們不知道？

跳蚤王笑罵：賺個屌毛啊賺，哪有這么多？

特種哥范國文像個皇帝一樣，微微笑，不說話，稍仰身子坐在單人沙發上，翹著腿，用右手指轉著左手的佛珠。

這時，30出頭、精干漂亮、眉毛紋得像刀刻“一”字，就算穿著白襯衣黑西裝，也掩不住骨子里風騷氣息的酒店餐飲部方部長風風火火進來，半嗔半怨：“郝總，你可來了，我怎么得罪你了？這么久也不來看看我？”一邊說一邊派名片給其他人。

郝子恒大笑，說他不敢來，怕部長宰。部長說在深圳，不宰郝總還能宰誰？嘻嘻哈哈間，郝子恒問有沒魚頭，部長眉開眼笑，說郝總真是人品好到爆，廣州的何總來了好幾次都沒吃上，她剛從廚房過來，魚剛到，可新鮮了。郝子恒笑說來一只，菜譜都沒翻，順口點了鮑魚、海參、白灼蝦、白斬雞、片皮鴨、白灼菜心等十來個菜，最后特意要了兩份五谷雜糧，部長說要親自去廚房下單，旋風離去。

距離約定時間過了16分鐘，一個50來歲男人，帶著一個年輕女孩，還有一個40來歲的胖男人姍姍來遲。這老男人氣勢過人，身高176左右、精瘦、眼眶稍凹、鼻子高挺、嘴部線條分明，腰板筆直、背著一只黑色GUCCI真皮壓花包。女孩20多歲的樣子，160左右，胸部巨豐，全身彈性十足，打扮蘿莉時尚，斜挎一款經典但略顯老氣的黑色Chanel包。老男人一看到郝子恒，就抱歉地說：出了點意外，才處理好。

郝子恒：“哈哈哈，大哥是有名的準時針，猜你肯定有事，來，介紹下，這是深圳白領作家林語墨。”林語墨主動伸手去握，劉書記略顯冰涼的手指蜻蜓點水似地跟她碰了碰。

郝子恒面向劉書記身邊的姑娘，說她是胡米莉，劉書記多年的珍藏品。跟在他們身后那憨態可掬的黑紅臉胖子，耳朵肥厚，兩板牙白得發亮，笑起來像只剛搶到大紅包的兔子，身高170不到，是廖總，跟劉書記做事十多年了。

劉書記一坐下，就問郝子恒點魚頭沒有。他們說的，是杭州千島湖的有機魚頭，林語墨在深圳吃過幾回，兩次和郝子恒，一次和證券公司的頂頭上司，不管一條魚多大，只吃魚頭，每次魚頭都要花費2500元以上，林語墨在千島湖和朋友吃的時候，只花了不到800塊。

大家就坐，胡米莉和林語墨分坐劉書記左右手，服務生早擺上郝子恒帶來的貴州茅臺和林語墨喜歡的杰克丹尼。開胃菜一上，林語墨站起來說：劉書記，我敬你一杯，以后有麻煩的地方，請不吝賜教。

劉書記看林語墨一眼，身子不動，臉轉向郝子恒：小郝，最近怎么樣？

郝子恒：哈哈，還行。

林語墨僵住了，說：老郝啊，你說這酒是你幫我喝呢，還是我躲一邊兒喝，還是從此跟劉書記勢不兩立？

大家哄笑，劉書記找個舒服姿勢，俯眼看林語墨，慢條斯理地：坐，酒，我等下喝。

林語墨笑：“劉書記，我喝了，你的，看著辦好了。”說完把杯中杰克丹尼全喝了。

劉書記側過臉來看了林語墨一眼：想到華強北做生意？

林語墨有點發蒙，“噢，我是想了解下情況。”

劉書記看著林語墨：姚耀現在做一款充電寶，打樣不錯，總投資60萬左右，你先跟他學，拿10萬出來玩玩。

林語墨一聽慌了，連忙說學習觀摩，暫不做生意。

“不花錢干看？”劉慕賢別有意味地看著她笑。

跳蚤王對著林語墨抬高聲音：華強北有句名言，再窮無非討飯，不死必須出頭。

林語墨白了王智一眼，眼神飛向郝子恒求救。郝子恒漫不經心地：“跟著學習下也好。”

看大家都盯著自己，林語墨只好咬牙說，一周內交錢。劉書記這才向林語墨舉杯，將酒喝完，把自己的手機推到她面前。林語墨拿起手機，把自己的號碼從他手機拔出去，遞回去，卻看到他正接聽另外一只手機，表情有點小嚴肅，問對方傷得重不重？有沒報案？幾個人打的？放下電話，滿桌人都好奇地盯著他。劉書記淡淡地說，有個同行去東莞，回深圳路上被人暴打了一頓。

不良商販？林語墨脫口而出。

劉書記冷冷地看了林語墨一眼：這個人白手到深圳，打拼到千萬不過用兩年時間。

林語墨好奇心立起，脫口問道：這么歷害？叫什么名字？我想認識他。

劉慕賢看了林語墨一眼，面無表情：劉起來。

林語墨默默地記下了這個名字，腦子里瞬間閃現出很多腦袋，吳亦凡、權志龍、鐘漢良、古天樂、小李子、胡歌……這些腦袋，眼神憂郁，臉帶著傷，混亂地安放在華強北“賽格大廈”樓頂上，無聲地向她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