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深居雪原的魔族是人類最大的敵人，每每等到人類世俗列國統一，王朝走向鼎盛之時，他們便會傾巢南下，將新生的王朝扼殺在萌芽當中，他們是如此強大，千百年來，從未有王朝戰勝過雪原強大的魔族，無論如何殊死抵抗，最終的結局都是一樣，朝代的名字成為魔族童謠中的唱詞，繁華消散在歷史的云煙當中。”

“至今有個未解的迷題。”

“勝利后的魔族們，不掠地，不屠戮，對于豐饒的神州大地，分毫不取，作為勝者，他們慷慨地留給人類生存的空間，給予他們重生的希望。”

“萬年以來，人類在破敗中崛起，在恐懼中孕育希望，他們站起，他們再次墜入絕望的廢墟……周而復始。”

一座名叫云南的小鎮上，芳草青青，阡陌相交。

青石路畔，竹椅上，坐了一個老人。

他神情肅穆，四周圍了一群少年。

老人的話語讓孩子們似乎預料到了自己的未來，突然有個孩子大聲哭了出來，隨后哭聲迅速傳染，愈演愈烈，枝頭的楓葉搖搖欲墜。

有一個少年沒哭，他的神情堅毅。

老人笑著安慰一陣：

“不用怕孩子們。”

“這些過往已在百年前畫上了句號！”

“我們如今所處的時代，所處的王朝，大夏，成功擊退了南下的魔族，成為第一個從魔族手中搶來乾坤盛世的偉大王朝。”

“孩子們，生活在這個時代是你們的幸運，是千千萬萬人用鮮血換來的。”

“學文也好，學武也罷，你們好好成長，記住，魔族不滅，人族就不能安樂……”

少年們連連點頭，開始立下自己的志向，有一人獨樹一格。

“學文學武有什么用，一百年前的和平不是仙人們換來的嗎？”一名少年出言打斷，是那名神色堅毅的少年。

他側頭望向不遠處隱于云霧中的群山，傳說，這里是一座古老仙門的所在地。

“我不要當將軍，更不想當大儒，我要訪仙，要當仙人。”

老人看向那名少年，神色驚訝。

良久，他緩下神情，醇厚的聲音如同一壇老酒：

“是的，太平是仙人們換來的。”

“但是他們已經乘鶴而去了，仙門也隱于塵煙，蹤跡難尋，你當不了仙人了……那個時代也已經結束。”

老人面如平潮，陳述道：

“他們不會再出現，人也只能靠自己。”

————

————

云南鎮上有一道溪水，溪水灣灣長長，想來是從哪座山頭冒出，從山澗流淌，山崖落下，最后匯聚成溪，

順著這條小溪，追溯到其源頭之處，一間茅草搭的房屋里。

一名青年張開了雙眼，如同陋室里點亮的明珠，千年暗室，一燈即明。

林澈掐訣清去身上灰塵，在心中算算時間，蒼天悠悠，

塵世已過百年。

百年前的大戰后，林澈道基磨損，長生橋已斷，如今雖然閉死關突破大境界，

但也只有十余年可活了。

“可惜。”

林澈起身，門扉自然而開。

兩世以來他的態度都是一樣，游戲人生。穿越對于他來說就是換了游戲罷了，地球online變成高自由、開放世界、仙俠向游戲。

一百年前的冒險很精彩，劇情很豐富，值得表揚，最后的仙魔之戰副本難度也很難高，但他還是通關了。

現在要死了，也不過是廢了一個號。

林澈沒什么感覺，仙道一途修為越高，情感便越是淡漠，他也一樣。

所在的小屋是師父搭的小屋。

很簡陋，

一張床，一面銅鏡，一把木劍，墻上一幅字畫，寫有“明月天涯”四字。

木劍是林澈小時候學劍，師父雕的，字畫是林澈送她的禮物。

青年駐足良久，眼神波動。

他收起那把木劍，神色平淡地走出草廬，他知道自己大傷難愈，死局已定，現在游戲最后的劇情只能是這個——為師報仇。

化作一縷清光飛天而去。

腳下是天然峰，旁邊是最靈玉峰，討厭的正陽峰正隱于霧中……

林澈緩緩繞過山間。

最終來到山門前。

破舊的石門旁，一位老人枯坐在那，仰望天空。

林澈悄然出現在他的身后。

“師兄。”

兩人雖不是一脈而出，但是同輩，亦可稱師兄。

“小師弟，我如今已是懸山掌門了。”老人臉上帶著笑容。

“掌門師兄。”林澈低頭行禮。

“不錯。”

老人被這一聲掌門師兄叫得神清氣爽，臉上笑容更盛，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溫聲詢問：

“師弟傷勢如何？”

“傷沒好，但是破鏡了。”林澈如實回答。

“真是厲害。”

林澈聳肩，補充道：“但是只有十余年可活了。”

老人神色一怔，嘆息一聲，伸手拍了拍林澈的背，沒有多言，百余年間，他已經送走不知多少故人，早已不會為此悲傷。

但到底有些惋惜。

宋延溫聲開口:“我翻閱古籍，曾聽聞神木林中有寶藥，可助壽元將盡之人重回一世，不如我和師弟去神木林里一探？”

“我這傷藥石無醫，掌門師兄不必為我冒險，懸山更需要你。”

老人卻笑的很和藹，聞言瞇起了眼睛，苦口婆心地說道:

“你說很對，懸山確實不能再損失一位掌門了。”

“但是啊師弟。”

“壽元將近的是我呀。”

“……”

討厭正陽峰。

“神木林去不了，我下山有別的事情要做。”

老人咂舌，“想著去雪原啊。”

“是的。”

“總想做這種風流之事……”老人張嘴似乎想說些什么，最終又什么都沒說。

雪原是魔族大本營，危險程度不言而喻，宋延看得出來，他唯一的師弟如今已是死氣纏身，這不是壽元將近的劫氣……

是明晃晃的死志。

死前也要出風頭。

老人搖搖頭，將手伸進衣袖。

“師兄，懸山還會再開山門嗎？”林澈問道。

“如果你能再多活一陣，興許十年后便會重開山門，其實并無太多意義，如今仙道難行，再開宗門也只是傳承劍道了。”

望著一片寂靜的懸山諸峰，宋延想到從前，這里不說熱鬧，至少也是朝氣十足，讓人懷念無比。

如今懸山閉山，護山大陣早早開啟，身后的山門是唯一通道，百年間從未有人進來，同樣很少有人出去。

老人想到，無論懸山能否恢復往日盛景，至少傳承不可斷他手里。

“師兄辛苦。”林澈語氣認真，壽元將近自然也有秘法續命，痛苦異常，他看出師兄已經使用。

“不辛苦。”老人撫須。

懸山之上滿目霞光，綿延六千里，火紅的殘陽如同血滴，定在天邊，似有未了的話語要與人訴說。

這樣的日子真的很適合告別。

“那么師兄……就此別過。”

話音落下，面前的老人卻沒有讓開位置，他終于把手從衣袖中拿出。

一張紙被遞到面前，泛著瑩光。

“小師弟，你師父當年下山前，曾留我一封書信，你先看看。”

“？”林澈神色狐疑。

如果真有書信，為什么早些時候不給他。

“你師父說，如果你百年后硬要下山，就替她把這封信交給你。”

這種神神叨叨的話，的確是林姝的風格。

林澈接過，隨手將信上的封印解開，不管是封印還是字跡，確實都能證明是林姝留給他的。

林澈低頭細看，剎那間神情恍惚了，清冷隨性的聲音似乎再次在耳畔響起。

“孽徒，見字如晤。”

“我修行不過千年，你我師徒便有百年，到底情分一場。對你我沒多大期望，只有一點希望你要做到。”

“回首往昔，林姝一生從無后悔之時，這是我最驕傲的事，希望弟子林澈也要如此。”

“至于寫這封信的原因，不是放心不下你，只是我有三件身后事，需要你這個做弟子的努力一下，幫我了去心愿。”

“第一件事，百年后的天下，我未曾見過，你且幫我一看，寫篇游記。”

……這是作業嗎。

“第二件事，我準備百年，本想嘗試飛升，最終亂了計劃，有些可惜，飛升陣法我布在你送我的字畫里，你且幫我一試。”

“第三件事，天衍決我未曾找到傳人，你又在此道上沒有天賦，小成已是極限，你且幫我找個傳人，傳承下去。”

這是什么，游戲的最后一個任務——師父的心愿？

林澈撇嘴，這女人，死了還要給自己留三個任務，真是麻煩……然后他將信紙展開，看到了下半部分。

只有寥寥一句話。

“師父走了，流幾滴眼淚沒人笑你，孽徒保重。”

“……”

林姝的話如同魔咒，言出法隨，林澈不可置信地摸摸眼角，

竟真有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