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覺得這樣真的很不好,作為天衍決最合適的傳人,林澈可以很放心的把功法傳給她,然后自己就可以把三條心愿劃去一條,問心無愧。
因為這個姑娘真的可以不用教,
如果找了其他傳人繼承功法,林澈其實沒法放心的,即使天資再高,不教就學不會的大有人在。
比如林澈自己。
師父寫紙上的意思大概也是如此,讓自己找個合適人選,慢慢教他,至少得教到小成為止。林澈假裝沒聽懂,玩了一個文字游戲,他覺得自己只管傳,就算找了一個傳人了。
至于教,他嫌麻煩。
姚夭這種好學生,傳了之后就可以放心不管不顧的,天下很難找出第二個的!所以她怎么能不學了呢?
還有啊,還有……
“你要不再思考一會?這功法很厲害的?!绷殖簢L試規勸。
如今受故人所托,林澈需要把這個姑娘帶上路的,她不學天衍決,自己拿什么借口邀請她上路。
姚夭咬住嘴唇,半晌沒出聲,沉默此刻表達出的是反抗,也可以是掙扎。
但是林澈不知道是哪種,庭院之中,一高一矮的兩人對峙,風輕輕卷過,少女的發絲卷起,像一張細密的小網。
“有什么想法可以大膽和我說,我不會怪你?!?
姚夭仍然沒有發聲,唇齒緊閉,突然低頭行禮,細小的肩背在顫抖,庭院墻角,一朵小花在風中搖曳。
在少女把臉埋低之前,林澈看到了她泛紅的眼眶!
……蒼天可鑒!
前輩,我絕對沒欺負你女兒?。?
林澈溫聲細語,嗓音清澈:
“不想學就算了,這只是一件小事?!?
也許她仍然不相信自己,不相信天衍決,也許她覺得每份饋贈都有其對應的價格——而她不想承擔這份因果。
林澈表示理解,他也沒法對此做出解釋,在信賴關系缺乏的情況下,解釋只會適得其反。
“天下之大,還會有其他合適的人選……你不必自責?!?
夜幕垂垂,屋前、門前掛了兩個大燈籠,火光驅散了庭院內半數黑暗,林澈看到姚夭抬起的小臉,忽明忽暗,如同一顆紅寶石,讓林澈想到今天自己買的糖葫蘆,雖然貴,但是很好看。
姚夭似乎下定決心,終于說話:
“爺誤會了,我沒有不想學……其實……是怕自己學不會,埋沒了爺的師門絕學。天衍決晦澀,我又不聰明,三天下來誤打誤撞才理解了這段經文一點皮毛,若把整篇功法傳我,讓我獨自鉆研,萬一遭遇瓶頸,心灰意冷,喪失信心,境界就會止步不前,絕學在我手里就埋沒了。”
“嗯?你好像說的有點道理?!?
這姑娘看起來就像道心不堅定的那種人,悟性過關了,道心不夠。
“那你的意思是?”
“其實爺可以把我帶著一起游歷天下。”
少女開始傳出來的聲音顫抖,帶有哽咽,不過這種破碎的感覺消失的很快,她的語氣越說越堅定,越說越有力。
“跟在爺身邊,我有不懂的可以問,這樣就不用自己悶頭鉆研了?!?
林澈:(?_?)
“爺放心,我很老實,絕對不會主動惹麻煩!但是人心險惡,世事難料,只希望遇到我難以處理的危險時,爺可以稍加施以援手?!?
“當然,萬事面前,爺先以自身安危作為首要考慮?!?
林澈唇角抽搐,你還有啥事能威脅到我的生命安全,難不成你要去毀滅世界?
“讓我當保鏢嗎?”
“不是不是,是我跟著你游歷天下,大事小事爺做主,我就負責端茶倒水,洗衣做飯,累了還會給您捶捶腿。”
姚夭說話手舞足蹈,抬手摘下自己脖頸間的古玉,
“這是我爹留給我的玉佩,說是里面有驚天傳承,如果將來天道傾塌,蒼生苦苦,這個玉佩能發揮關鍵作用,讓我一定要時時刻刻帶在身邊。我研究了一陣子,看不出有啥用,興許我爹被騙了,或者他拿來騙我的。”
“反正天道傾塌,我這種小人物肯定發揮不了什么作用,您這種大人物肯定不一樣,這玉佩說不定就是在等爺的到來。”
姚夭虔誠地遞上玉佩,宛如獻寶,似乎覺得還不夠,她收回玉佩,開始掏出其他寶物,想要一并獻出。
“我爹還給我留了一把劍,不過我覺得他的劍品質一般,爺肯定看不上,就不拿出來獻丑了?!?
“這個羅盤是我在山上撿的,拿來布陣起局特別好使,爺您看的出它的來歷嗎?還有這個石頭,是我在河邊撿的,當時發著光呢,有沒有可能是上古留下來的靈石……”
這小姑娘把自己珍藏的破爛一件一件往外掏,像是藏寶鼠一樣,破爛逐漸在林澈身前堆出一個小山。
“我可以把這些都給你,三門法術我也不要了,只求你帶我離開……”
“有錢沒?”
“啊?”
“銀子。”
“有……”
“拿十兩給我?!?
姚夭跑去屋子里拿出十兩白花花的銀子,又跑到林澈身前站住,雙手獻給了他。
林澈平凡的臉上露出笑容。
青年屈膝,彎下腰,收起十兩文銀,兩人額間挨的很近,幾乎相觸,林澈直視對方清澈的眼眸,嗓音輕柔地開口道:
“我與你父親相熟,收了你的錢,我就會為你辦事。十兩文銀,一年一兩,從今日起算,往后十年我護你平安。這個價格,你愿意接受嗎?”
“當然愿意,而且我家還有一些銀子……”
林澈拿起那枚古玉,將繩索繞過姚夭脖間,為他戴好,眼瞳溫潤,“我不多要你的錢,你也不多要我的時間。”
“十年之后,你繼續游歷天下也好,回到這座小鎮也罷,天衍決學成與否,都與我無關,緣分已了,絕不糾纏,可以嗎?”
“可以?!币ω颤c頭,其實十年夠長了。
林澈站起身,他的身材高挑,頭頂夜色,陷入沉思。
十兩銀子只是保護費,江湖若要一起同行,還需要一點約定,思索良久,青年開口說道:“我百年未曾下山,如今天下一新,還需我用雙眼去看。江湖之大,山河萬頃,若是一人游歷,那也是孤單,姚夭可愿與我同赴山海?”
姚夭一愣,下意識點頭:
“且共從容?!?
林澈露出笑容,
“那就清點行李吧,我們明天出發?!?
“是!”
話音落下,姚夭蹲下身子,開始在庭院里收拾他她的破爛了。
乒乒乓乓的聲音響個不停,林澈也沒事干,瞧見那張被風吹的晃的竹椅,按耐不住寂寞躺了上去,仰頭看繁星漫天,這里的星空和老家的不同,林澈卻不覺得陌生。
他瞥眸看眼蹲在地上的小姑娘,笑了笑。
前輩,你也不是完全了解自己女兒嘛。
她根本就不需要我邀請,
姚夭是個勇氣可嘉的膽小鬼。
……
……
第二天,林澈睡到中午才起,姚夭又每次離開家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忘帶,兩人就這樣折騰半天,直到太陽西垂,才開始啟程。
這個兩個組合一起上路,總是看起來就不太靠譜。
“嬸!糖葫蘆怎么賣?!?
“小本生意,恕不砍價?!?
“嬸子我今天不砍價。”
“……丫頭,是出什么大事了嗎?!”
“沒出什么事啊,我要走了,準備出趟遠門?!?
“……還回來嗎?”
“少說也要三年五載吧。”
“好事啊,去外面轉轉也好,增長增長見識。”
“那你這糖葫蘆怎么賣?”
“五文錢,一串?!?
磨牙切齒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
“怎么了,我這糖葫蘆的手藝,你在別地可吃不到這味兒。”
“是,您說的對,別說五文錢了,要隨時隨地能吃到,五百文我也愿意?!?
“唉……就你最會撒嬌?!?
映著落日的余光,小鎮的灰白的墻壁被染成暖黃色,夕陽之下,遠去的兩道一高一矮的身影被無限拉長,矮的那個手里拿了兩串糖葫蘆。
走著走著,糖葫蘆到了青年手里,兩人一人一串,整整齊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