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戰鼓聲漸遠，蠻族被趕來的援軍殺散，城下一道浴血的身影更加醒目——一手扶軍旗，一手執長槍，一身紅衣如畫，身中數箭，屹立不倒。

“小雪！”趕來回援的慕容小將軍雙目赤紅。邊庭萬里關山道，年年戰骨多秋草。自家小妹，難道也要成那捧黃沙嗎？

一道身影從他飛馳的駿馬前閃過，比他更快地向小妹飛身而去，是夜王！

夜凌煙來到了紅衣身前，不太敢碰她，只輕聲道：“我回來了，你守住了。”

“砰！”長槍落地，早已是強弩之末的人倒下了，夜凌煙閃身將人接住。

“紅衣，”夜凌煙輕輕晃著懷中的人，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慌亂，“別睡，別睡……”

夜凌煙小心將人打橫抱起，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慌張，將身后收尾的事務丟給慕容寒朔，直奔城內的傷兵所。

“師父！”

傷兵所內正忙上忙下的一白發老者驚奇地回頭，自己的便宜徒弟什么時候這么禮貌了？

但當他看到徒弟懷中的紅色身影，卻無暇顧及其他，趕忙吩咐在里間清理出一塊干凈的床褥，讓徒弟將人放下。

夜凌煙正欲起身，卻發現袖口被人抓住，將他往下拉了拉。

夜凌煙向懷中人看去，卻見懷中人眼睛微睜，唇翼翕動，似是要說些什么。他連忙俯下身，側耳細聽。

“王爺……我……我守住了。”言語中除了喜悅，竟還有幾分小孩撒嬌討賞的意味。

夜凌煙卻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是在進攻戎盧前夕，他與她定下的約定，城墻上飲酒，她笑稱：“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但他希望她能是那回的幾人，于是便與她約定，只要她活著守住宛城，便答應她一個要求。

原本是激勵她活下去，畢竟，他率主力進攻，她要面臨的也是敵軍主力，這數千對數萬的戰爭，他將是她唯一的援軍，若不是她妙計頻出，他兵貴神速，她都早已成為刀下亡魂、戰場白骨。

但她卻要了他總是揣在懷里的玉佩，她知他視玉佩如命，原是玩笑話，卻被他鄭重應下。

他說：“你這回把命交到我手里，如果你能活下來，余生，我的命都是你的。”

夜凌煙從懷中掏出玉佩，塞進她手里，原想說些肯定的話，說她做的很好，但話到嘴邊打了幾轉，出口便成了：“活下去，紅衣，活下去，求你……”

床上的人兒卻是累極，扯了扯嘴角，想朝他笑笑，讓他安心，卻只能無力地合上眼，失去意識前，似有一滴淚滴在她的手上，她多想再拉拉他的手，安慰他：“放心，為了你，我也會努力活下去的。”

再度恢復意識，她只覺渾身都被裹上了紗布，動彈不得，只有脖頸能活動。

“醒了？”白發老者出現在她視線里，“別看了，人不在了，守了你一整夜，要不是我說沒有生命危險了，軍中又一大堆事務，他還不肯走。”

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問道：“我現在狀況如何？”

白發老者嘆了一口氣，道：“我也不瞞你，雪丫頭啊，你身上大大小小十幾處的刀傷，輕的就不說了，主要是右膝蓋上一刀斷了筋脈，左腿上一刀傷口較深……”

“站不起來了？”她打斷到。

“有我在怎么可能！”白發老者吹胡子瞪眼，被她激怒了，但很快又染上了憂色，“不過以后恐怕不能再那么劇烈地用腿，然后你的手也得好好養養，音刃使用過多，你也真是不把自己的手當回事！”白發老者眼睛微紅，天知道當他看到那血色的琴弦，心口一抽一抽的疼，那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啊，怎么會……

“就是不能習武了，得從戰場上退下去了是吧？”她總結道，言語間辨不出喜怒。

“是。”白發老者應著，也不瞞她，“雪丫頭，你……”

“師伯，我很好，”她打斷他的話，“邊疆黃沙漫天，起碼我沒成為那一具枯骨，不是嗎？”說到最后，話語似乎飄散在了大漠黃沙間，不再為人所知。

………………

景云三年，夜王奇襲戎盧，一舉震懾西域各國，收復大小失地，至此，外患已解，萬國來朝，朝局初定，夜王聲望漸高，一時風頭無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