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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序 行走與讀書的佳境
聶鑫森
古人云:“行萬里路,讀萬卷書。”此為人生之佳境。所謂“行萬里路”即指走出書齋,去尋山訪水,領(lǐng)略大自然的奇瑰風(fēng)光,細察山形水勢的前世今生,同時與各個層面的人廣泛接觸,勘看人文歷史、民俗風(fēng)情、氣候物產(chǎn)。而“讀萬卷書”,既是平日的持卷不輟,又是旅途中的抽暇娛目。在行走中驗證所讀之書,并在親見親聞親歷中加深對書義的理解,并生發(fā)出新的感受與思辨。讀無字之書與有字之書,互為照應(yīng),相輔相成,不能不說是一件人生快事。
這是我讀吳定芝女史即將付梓的散文集,產(chǎn)生的整體印象。
我與定芝的先生夏文星訂交,是在三十多年前。他們喜結(jié)連理后,我便認識了定芝。他們無論在什么單位,都是真正的“讀書種子”,忙完了本職工作,總以讀書為樂。在我的眼里,他們不但比我小了許多歲,而且心態(tài)十分年輕。想不到,定芝說她也退休了。
這幾十年來,定芝一直堅持文學(xué)創(chuàng)作,出版過小說集和散文集,頗為人稱道。自身的勤勉之外,還有文星的全力支持,這是我特意要提及文星的緣由。定芝在退休后,又整理出寫好的散文篇什,結(jié)而為集,名曰《冰與火的交響曲》,矚我作序。
此書分為四輯:“域外采風(fēng)”“神州素描”“人生廣角”“書香春秋”。一、二輯的文章,可歸于游記之屬;第三輯是人生旅途的另一種“行走”,是她自己生命歷程的片斷重現(xiàn),苦、辣、酸、甜,百味交陳,真實感人;也是一些社會景觀的勾勒,記錄了她的愛與憎、歌頌與針砭。第四輯叫“書香春秋”,寫的是讀書、觀劇、聽琴及時序輪轉(zhuǎn)的種種穎悟。而每一輯都和“行走”與“讀書”的意味絲絲相扣,自然之路與人生之路,飄裊著郁郁書香,值得點贊。
書名《冰與火的交響曲》,取自第一輯的首篇篇名。正如作者在這篇關(guān)于冰島的游記中所言:“但她擁有獨一無二的地貌特征:冰河、冰川、冰湖、凍原、溫泉、間歇泉、熔巖沙漠、瀑布、苔原、雪峰、直達地心的活火山……冰與火在這個猶如世界盡頭的土地上和諧共存,為人類奉獻出許許多多無與倫比的自然奇觀。”而冰與火(即涼與熱)不但是大自然和諧共存的奇觀,也是人類文明史求同存異的永恒情境。正如毛澤東《念奴嬌·昆侖》一詞中所道:“而今我謂昆侖:不要這高,不要這多雪。安得倚天抽寶劍,把汝裁為三截?一截遺歐,一截贈美,一截還東國。太平世界,環(huán)球同此涼熱。”対于個體生命而言,有高潮也有低谷,有平順也有坎坷,“此事古難全”(蘇東坡語)。書名之義,是否如是?
游記,寫所看到的瑰麗與神奇,寫種種感受,自是一法。寫風(fēng)景如詩如畫的文化背景、文化內(nèi)蘊亦是一法,但前提是讀過有關(guān)的書籍,并能靈活運用,延伸出新的意向,這不是一件易事。定芝寫法國游蹤的《夢一樣迷人的地方》《繁華的背后》《埃菲爾鐵塔背后的故事》,就隨手涉及巴爾扎克、雨果、小仲馬的名著,以及關(guān)于繪畫、建筑、雕塑、法國史等方面的著述,并能在寫景狀物之間妥帖地安置和穿插,讓作品顯出厚重和深邃。此類文體的作品,在“域外采風(fēng)”和“神州素描”中例證很多,如《羅馬競技場》《心安便是幸福》《走進埃及》《旅澳散記》《走進延安》《閑話西安》《我在騰沖等著你》諸篇。作者還能在寫景敘事之間,萌生自己的悟覺與思辨。寫新疆吐魯番交河故城遺址的《斷壁殘垣掩風(fēng)流》的結(jié)尾寫道:“連年的戰(zhàn)爭摧毀了這座城市,連同它的輝煌與文明一起被埋葬在歷史的塵埃中……每一處遺跡,甚至地上的泥土,都散發(fā)著歷史的味道,彰顯著它蒼涼殘破的凄美、曾經(jīng)的繁盛與榮光……假如人類沒有掠奪,沒有戰(zhàn)爭,三千多年后的交河故城該是怎樣的一番景象呢?然而,歷史是沒有假設(shè)的。”遏云繞梁,余音裊裊不絕。
第三輯“人生廣角”中,我很喜歡《風(fēng)雨走過》《三葉草》《最美夜色》《消失的鐵皮桶》等篇,皆有切身的感受,描述真實、樸質(zhì)、形象,行文自然、生動。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拒施援手》《規(guī)矩》《豪門深深》《人以狗貴》,在平實的描繪中,雜以反諷與批評,呈現(xiàn)出一種雜文的格局,讀來令人警醒。
而第四輯“書香春秋”中,可勘圈點的有《開卷有益》《落日心猶壯》《論勸酒》《琴弦上流出的吶喊》《我與桂花有個約會》等。《落日心猶壯》從詩圣杜甫的五律《江漢》切入敘述文本,論及他才情不凡、生活動蕩不安、壯志難伸的悲劇人生,思路寬闊,引征得體,行文流暢。《琴弦上流出的吶喊》,寫的是民間杰出音樂家阿炳,作者從《二泉映月》這支二胡名曲入題,細說聽曲的感受與穎悟,兼論阿炳的苦難人生、此曲的創(chuàng)作過程、藝術(shù)成就及深遠影響,主干分明,輔以枝杈的橫斜疏影,全文豐盈而意味良多。
定芝息影林泉了,有了更多的時間用來體察生活、讀書和寫作。我相信她可以在文體上,有更高的追求和更廣的拓展。無論是散文還是小說創(chuàng)作,通過生活的積累和讀書的堅持,讓文體的意蘊更加精純。這段話也是我對自己說的,我雖已過古稀,仍須“活到老,學(xué)到老”,以得到更多的樂趣。
清代張潮在《幽夢影》一書中說:“能讀無字之書,方可得驚人妙句;能會難通之解,方可參最上禪機。”
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