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一具里里外外都“干凈”了的尸體被存放進了醫院停尸間的冷柜里，而后柜門便重重地往里撞，直至完全合上了。

“不會有人看見，也不會有人聽見，這里面待著的都是全世界最能保守秘密的人，”男子靠坐在房門外的地上，冷笑著點了一根煙，“又完成一件”。

剛步入夏季，太陽就像打了興奮劑似的早早爬上高空。

“醫學生真的好苦啊！”李勇亮心里暗暗嘆氣。

作為醫學專業的大四學生，他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好朋友們一個個畢業了出去社會打拼，匆匆步入人生的下一個階段。而他還要再多進行一年的臨床實習，甚至還要去準備考研究生，繼續豐富自己的醫學知識。等到能成為一名獨當一面的醫生的時候，恐怕朋友們的孩子都能出來打醬油了吧。

李勇亮苦笑著走進丹濟市最負盛名的民營醫院——立民醫院。他剛一進門，就被醫院大堂墻上貼著的宣傳海報吸引住了，上面寫著：“立民醫院是一座由本市著名民營企業家、慈善家張立民先生投資建設的綜合性醫院，規模和醫療水平都堪比省級三甲醫院……”

讀到海報最后，他又看到了這座醫院的辦院宗旨：“民為本，醫以立民”。這句話仿佛給他帶來了精神上的鼓舞，臉上的笑容沒有了苦味，而是添了一份自豪：“沒想到能夠在這樣一所優秀的醫院里實習，那就好好努力吧！”

在醫院的人事部報到過后，他帶著緊張的情緒往醫院的外科科室走：“還不知道這里的人怎么樣？同事們還有帶我的老師好不好相處呢？”不一會兒，他就看到前面十米處有一個半掩著的大木門，門上邊掛著一塊白底紅字的LED燈牌，清楚亮著“外科診室”幾個大字。“是這里了”，他輕輕敲了一下這扇木門就往里挪。

“可算盼到你了——來，小李，那里邊靠窗的座位就是你以后工作的地方啦！”一個面容和藹、語調親切的男性往里面指了指。

李勇亮盯著他身上的白大褂，怯生生地說：“你好……”不，他甩了甩頭：“您好，請問您是我的實習老師嗎？”只見眼前這位男性笑瞇瞇，說道：“不用這么客氣，我叫王忠信，是這里的外科主治醫生，從今天開始負責你的實習指導。”

說完，他又用手指了指靠門口的座位：“這是我的辦公位，平時要是有什么困難可以來找我，然后……”他又逐一將這外科部門里所有人都介紹了一遍，包括跟他一樣的主治醫生、負責麻醉工作的麻醉師以及護士群等等。看起來大家都很熱情地歡迎著他的到來。

一個上午，除了隔壁桌已經出診的梁永樂醫生，李勇亮已經認識了科室里的其他所有人，也逐一地加了他們各自的微信。性格一向開朗的護士姑娘小梅還主動將他拉進了他們科室的交流群，以便平時沒事可做的時候在里面閑聊。

“王醫生，503號病房2號床的病人今天要出院了，麻煩您過來跟病人家屬交流一下”，手機上彈出一條消息，是護士小芳發出的，她也是這個科室里的護士。

“收到，馬上過去”，正在辦公桌前敲著鍵盤錄入病歷的王醫生一邊回復著消息。他轉過頭來看了看李勇亮：“小李，我先去對面住院部了，你看著自己再熟悉一下這里的環境吧！中午我請你去我們的醫院食堂吃飯。”

李勇亮怯怯地點了點頭，別人的熱情并不太能緩解他的社交恐懼癥，特別是在面對自己應敬重的師長的時候，他會在內心幻想出對方的威嚴，用來拘束自己的行為，他從小就如此。

中午，王醫生如約而至，將李勇亮帶到了他們科室大樓底層的食堂。這里食堂面積不是很大，除去小賣部就要少上將近一半。

“看起來不大是吧？”王醫生喝了一口湯清清嗓子，看來他又準備要暢談一番，“但這是我們這棟樓的專屬飯堂，別的科室也都有他們自己的飯堂，而且……”他又用手掃了一遍緊靠在食堂側門的小賣部：“這個小賣部，也得有一個小型綜合超市那么大了吧，里面的東西也挺齊全，咱們院長在這些地方還挺會花心思的。”

李勇亮表示認同，點了點頭。

說起院長，李勇亮還沒有機會去拜見他本人，只隱隱記得今天早上在大廳墻上看過他的照片，不是印象中那種很有威嚴的人，反而給人一種很親切的感覺，難怪他都年過六十了頭發還是黑黝黝的。

“咱們的楊院長啊，當年可是我的實習指導老師喔！”王醫生臉上洋溢起了自豪感。他停了一下，左手夾起一塊排骨，又接著說：“我的老師原本就是有名的外科手術專家，能夠在他的門下學習算是三生有幸了。”李勇亮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老師是個左撇子。

師徒倆就這樣一邊閑聊一邊吃完了午飯。

“小李啊，等下我還要去對面住院部巡一下病房，你要是愿意的話就跟過去，不然你就回辦公室休息一下吧！”王醫生說著往門口走。

“我也要去！”李勇亮鼓起勁說道。

“好，年輕人很有干勁”，王醫生等李勇亮跟上來就一齊往對面的住院部走去。

住院部就在他們科室大樓的對面，實際上兩棟樓之間各層都是有一條大約五十米的走廊連接起來的，所以平時要過去巡視還是很方便的。

他們坐上電梯直奔五樓。五樓是王醫生負責的病人所在樓層，也就是說只需要走完這一層，巡視工作就可以結束了。

但醫生巡視病房并沒有想象中那么輕松。李勇亮從頭到尾一直跟在老師身后，仔細觀察王醫生是怎樣查看病人信息卡、向病人問詢，再作出醫療或者護理方面的指導意見，專業性讓他能夠有條不紊地將五樓的十個病房，大約三十張病床巡視完。

“晚上我還會再來看你的”，對每個病人，王醫生都這么說。

“看來這所醫院在我們市里這么出名也有它的道理”，李勇亮心中暗想。

晚上七點多，科室里大部分的同事都走了，只留下兩三個值夜班的護士。王醫生也還在座位上忙著處理新增的病人信息。

李勇亮坐在后排，挪了挪身子，瞟到看到自己的老師還在那里奮力工作著，也就不好意思自己下班走人，畢竟今天是實習的第一天，要留一個良好的印象給老師。他這樣想著，翻開了桌上那本厚厚的醫學教材《外科學》，開始畫畫寫寫進行復習。

看著，看著，他竟然倒下了，倒在桌子上便睡了起來。

等到再醒來，他朦朧著的眼睛隱約看到手機上顯示著“21：32”。“糟了”，他一下子炸了起來：“兩個小時了？我到底在干嘛？”他難以置信地活動著還有點僵的身子，背上背包，揣上手機，往門口走去。老師也早已不見人影了。

雖然才過了兩個小時，醫院里顯然要比早些時候冷清了許多。走廊上僅亮著幾顆勉強能讓人看見路的小白熾燈，樓道里也啟動了聲控燈。

在電梯應用越來越廣泛的現代高樓大廈里，除了那些總堅信電梯會在自己搭乘的時候發生故障的人以外，一般的樓梯不大可能成為首選。剛剛還徘徊在樓道門與電梯間的李勇亮也決定識趣地不去打擾正在閉目養神的聲控燈，轉而按開了五樓的電梯。

里面正站著一個黑瘦的、穿著白大褂的男人，看上去四十多歲的模樣。李勇亮掃了他一眼，卻被他投以老鷹般銳利的目光給震懾了一下，于是端正地走進電梯，一動不動。

電梯按鈕上只有“-1”亮著。李勇亮邊按下數字1邊好奇想：“負一樓是什么地方？今天好像只了解了地面上的樓層，對了，一樓有大樓平面圖，等下去看看吧！”。

電梯里十分安靜，若不是剛剛進電梯的時候看到，李勇亮此刻根本感受不到身邊還站了個人，他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甚至心跳聲，可隔壁的人呢？他又緊張又好奇地用眼角余光斜睨了一下，確認那人還在，只是一動不動地站著。

“真是個怪人”，李勇亮不作聲張默默長舒一口氣。

突然，“叮”的一聲打破了電梯里的寂靜，到一樓的門開了。李勇亮快步踏出電梯間，剛一回頭，電梯門就已經迫不及待閉上了，但他分明看到了在電梯門合上的一瞬間，里面那個怪人的嘴角翹了起來。

從電梯口在長廊上一直走，便又回到了這個熟悉的且開闊的醫院一樓大廳，他選擇將剛剛的經歷拋諸腦后，并找到了醫院大樓的平面信息圖。很快，他就一眼看到了熟悉的外科大樓，也就是他剛剛離開的這棟樓。

“嗯，三、四、五樓都是外科診室，平時負責不同項目的外科醫生們就在這里辦公；往上走六樓原來是手術室啊；二樓，項目檢查；一樓，今天吃飯的地方；負一樓，地下停車場……嗯？”他屏住了呼吸，的手指停在了后面幾個字上。

他看到了幾個耐人尋味的字眼——“醫用停尸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