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機，周隊就在車上準備邊等邊打個盹兒，停車場里黑黑的環境讓他有點想睡覺。

突然，他感覺到遠處好像有東西在慢慢移動，就在隔了一排車的對面那條路，細聽還有一點非常克制的不均勻的腳步聲。

“那個方向是……”周隊好像想到了什么，悄悄打開車門溜下車，又輕輕將車門壓了回去。

他以比對面略快一些的步調趕在后頭。

停車場里實在太暗了，暗得讓人不得不聯想這里是不是還在做著不為人知的非法勾當。

對面的人似乎嗅到了獵人的氣息，突然間加快了腳步。

“站住！警察！”周隊終于摸到了跟前面的人一條路上，他只能看到前面的人穿著一身白大褂，這是黑暗的環境中唯一能分辨出來的特點。

前面的人似乎停下了。

“你是誰？楊醫生？還是梁醫生？”周隊的槍對準了正前方，他實在看不到腿的位置，“剛剛去停尸間是做什么去了？”

前面的人沒有作聲，甚至連一點動作都沒有。

“現在我要靠過來了，你最好不要亂動，否則我就馬上開槍！”周隊一點一點挪上前，他也擔心自己多余動作太多會驚走這頭獵物。

眼看就要接近前面的人了，這個人的全身輪廓也幾乎模糊地顯現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前面的人毫無預兆地撲到旁邊的車縫里，順著另一條路飛快地跑開了。

周隊下意識朝那邊地面開了一槍，瞬間響徹了整個停車場，把正從電梯下來的小陽給嚇了一跳。

“師父——你在嗎？”

“偉陽，趕緊一起抓白大褂，別讓他跑了——”

可是師徒倆終究不那么熟悉停車場地形，加上環境黑暗，繞了停車場一圈都沒發現人。

他們又順著安全出口的樓梯往上爬到天臺，也沒發現任何人的蹤影……

“走，我們到停尸間看看”，周隊當機立斷又往樓下沖。

醫院停尸間的門是鎖著的，周隊馬上打電話讓副院長過來開門。

“哎喲！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嘛？又要勞煩我們的周隊長來查……”副院長有些不耐煩地小跑過來，將門打開了。

“剛剛我看到一個‘白大褂’從這邊走出停車場了，你們的梁醫生是回來了嗎？”周隊趁機問。

“梁醫生？好久都沒有看到他人了，聯系也聯系不上……”副院長有些無奈。

“行了，我們自己進去看一看就可以了，張院長你就先去忙吧！鑰匙等會我給你親自送過去。”

“不勞您費心了，現在我不是很忙，我就在外面等著吧！”

“那隨便你！”

周隊從進門開始就神經緊繃，注意力高度集中，他生怕自己看漏了這里面發生的一些異樣和變化。

“偉陽，你也幫忙認真看看，跟你上次來的時候有沒有什么變化，有就馬上告訴我！”

“知道，師父！”

兩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環視著周圍的環境。

一直走到了停尸房的門前，他們隔著門上的玻璃看進去，沒有發現任何的活人的影子。

小陽心有不甘地上前推開門：“師父，謹慎起見，我們還是分頭檢查一下兩邊的尸體吧！”

周隊不是很樂意，但也踏進去了。

他選擇了較為不冒犯尸體的左邊冰柜，小陽則大膽地走向了右邊。

不知道為什么，周隊想著再次打開那個曾經裝著陳小瑩遺體的冰柜看看，他快步走到了柜前，上面依然沒有寫名字。

在他小心地拉開之后——

里面又裝了一個人……

周隊深呼吸了一口氣，靠在了后面的柱子上：“偉陽，過來……”

小陽趕緊蓋上白布，朝周隊這邊過來。

“怎么……”小陽看到師父的狀態和被拉開的冰柜，他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師父抬手指了指那個冰柜：“去看看……你認識她嗎？”

步伐不知何時變得沉重起來，小陽腦海中又閃出那天發現小瑩遺體的畫面。

“這個人……是我昨天看到的……護士小梅……”小陽有氣無力地回了師父的話。

“張院長——你給我進來！”周隊瘋了似地往門外沖。

外面的副院長似乎被嚇了一跳，進來的時候人是畏畏縮縮的。

“又怎么了……周隊長……”副院長的話里還帶了點委屈。

“你自己走過去看看，就那個開著的冰柜，今天你不給我解釋清楚了，你我就不要出這個門了！”周隊放下了狠話。

副院長更加慌張了，他如臨大敵般顫抖著走過去看了一眼冰柜里的人。

“啊？這不是……怎么會……”副院長話都講不清楚了。

“據我了解，你們院的護士小梅今天是在放假，怎么現在跑到柜子里去了？”

“這……這……我也……不知道啊……”

“又是這句話，你這院長職位當得也太糊涂了吧？不知道就趕緊給我問，大堂保安、前臺接待、護士長、人事部主管，但凡能跟她在醫院沾上點關系的人，全都給我問一遍，我要知道她從昨天下午到下班休假之間的所有情況，如果能有人知道她休假情況的那就最好。”

“好、好……”副院長一味地在點頭，“我現在就在醫院管理群發消息問……”

“告訴他們要老實反映，不要想著有所隱瞞，到時候我還會有伙計去逐一問候！”周隊又把目光放到小陽身上，“偉陽，趕緊打電話到局里叫人來現場支援！”

“是、是……我知道的……”

“好！”

周隊則是趁著其他伙計來的這個空當，又將現場周圍仔細檢查了一番。

“這里很可能不是第一案發現場”，周隊摸了摸地面、墻面、床面、柜面等等各處表面。

“很干凈嗎？會不會是兇手故意清理出來的？”小陽問。

“不，這里很多地方還積了灰塵，很自然地就是沒有人使用導致的，再加上這里低溫干燥的環境，更有利于積聚。要在這個房間將一個人殺掉又要保持環境原貌是很難做到的。”

小陽有些明白了。

“不過具體還是要等法醫那邊的兄弟對尸體進行檢驗才能確認。”

很快，外面就響起了一群人交流的聲音，還越來越近。

“偉陽，帶張院長出去等著，順便給我們外面的伙計帶路。”

“好，師父！”

很快，屋里就換了另外一些熟悉的身影在現場調查取證。

“劉醫生，尸體怎么樣？”周隊有點關切地上前問。

“死者是女性，年紀大約在二十到二十五歲之間，全身上下除了頸部有很深的刀痕，其它地方都很干凈，初步估計是頸部動脈被割破造成大量出血而死。至于具體的死亡時間……”劉醫師頓了一下，“由于尸體死后被放置在了冰柜里，會影響到尸體的正常腐化，所以還需要作進一步解剖才能確定。”

“好的，明白！”

“不過尸身僵化的速度比預計的要快很多，這點很奇怪。”

“什么意思？”

“剛剛據偉陽的反饋，他昨天下午還在跟死者見面交流，說明死者死亡時間到你們發現尸體之間還不到一天，但這僵硬的程度即使放到冰柜里也比我之間見過的要高。”

周隊聽得有點愣：“劉醫生，你的意思是死者的死亡時間按理說應該超過了一天？”

劉醫生點點頭。

周隊馬上抓起小陽就往外面跑，還不忘向現場的人甩下一句：“保護好現場，繼續取證，完成后再等我指示。”

師徒倆一路小跑到電梯口，有只手按開了電梯門。

“師父，我們現在去干什么？”

“去找一個人！”

“啊？是兇手嗎？”小陽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周隊沒有回答他。

兩人來到了五樓住院部。

走廊上的人相比于兩點的時候已經多了不少，值班的護士們正忙得焦頭爛額，一邊要維護好五樓的秩序，一邊還要給有需要的病人提供必要的護理。就連那個傳聞中神出鬼沒的杜醫生，此時也在一間一間病房檢查病人情況。

師徒倆分頭去找人，周隊邊盯邊給樓下的伙計打電話：“鋒！組織一些兄弟守著停車場出口、醫院正門口，還有在醫院里找找看有沒有衣著打扮和行為舉止都非常怪異的女性，看到了就給我盤！快！”

兩人轉了一圈，都沒什么發現。

周隊又往五樓科室那邊去了。

小陽看看了安全出口的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直接推開門往天臺上去。

推開天臺的門，小陽豁然開朗，這里很是開闊，雖是六月底的天，不過還好有陣陣微風吹過，他走出幾步，看到一個姑娘坐在不遠處的石墩子上。

“原來你在這里啊？”小陽快步走向那個人。

“下面太吵鬧了，我不喜歡，”女孩開口了。

“我們警方已經發現了，停尸間的那具尸體。”

“那你是怎么發現我的？”

“你是指發現你現在的位置，還是說你的真實身份？”

女孩笑了笑。

“先說你的身份吧！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小芳，你才是小梅。”

“你是從什么時候知道的？”

“從昨晚我和那個‘小芳’的聊天里，我就發現了。”

“是嗎？”

“即使是過了這么多年，春芳她也不可能對王叔的死這么冷漠。在我們的對話中，你的口吻始終都只像王叔的一個普通同事，你偽裝得還不夠到位。”

“這只能說明過了這么多年，我忘記他的親情了，我的確是個冷漠的人。”

“王叔不會！我相信你也不會是的。”

女孩又笑了。

“確實像你說的，你也可能忘了王叔，所以我還用了我的職業試探你。你明明早就知道我是警察，卻還是將計就計利用我的身份來誤導我們查案方向，我有理由相信那本通訊錄也是你搞出來誤導我們的。”

女孩幾乎要鼓起掌來了。

“可惜啊——你所編造的謊言那么真實，真實到就像發生在你身上一樣，結果你又多此一舉，裝扮成醫生的模樣來引導我們發現了停尸間的尸體。”

女孩突然有些揪心，繼而一下子站了起來：“不，我今天下午一直待在這上面吹風，我沒有去停尸間！”她的語氣稍微有些重。

“好吧，這不重要了。你為了梁醫生不惜挑釁警方，甚至動手殺人，這值得嗎？”

“只要是為了那個男人，其他的……都不重要，即使他讓我再動手，也……”女孩很平靜地說。

“可是你動手殺的是我的好朋友啊！春芳她為什么要被你殺掉？”

“春芳？你可別搞錯了！她可不是什么吳春芳，她原來叫伍秋梅！”

“什么？”

“看來這一層你也沒有發現，不過也是，她還沒有機會跟你接觸就死了”，女孩扶了扶額頭，又笑了笑，“你說的那個吳春芳，她早就被這個伍秋梅給殺掉了，然后又用了她的身份來幫梁醫生做事，現在我不過是做了同樣的事罷了。”

小陽完全無法想象自己聽到的真相。

“算起來，我還幫你報了仇呢，呵呵！”女孩似乎還有些得意，“你也不要擺出這副表情了，我是心甘情愿幫梁醫生做事的，這個女人自己活該，她提議下手的目標都是自己曾經認識的人，現在事跡敗露引起警方注意了，她自己也要付出代價！”

“你是說……是她要對春芳和小瑩下手的嗎？”小陽的聲音逐漸顫抖。

“她真是個可怕的女人啊——妒忌心重得驚人。難怪梁醫生也受不了她。”

“是梁醫生讓你除掉她的？”小陽覺得這個活下來的壞女人更讓他毛骨悚然。

“不！梁醫生他只醉心于醫術，根本沒心思搭理這個女人，是我自己要這樣做的！”她說得很堅決，“她這個人簡直是反復無常，對那個來墮胎的女人下手后，竟然又反悔了，說什么良心發現、想去自首，呸！”

“這也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吧？”

“她最不該的，就是那天中午，王醫生他們來找她問話的時候，她竟然還敢將梁醫生見過病人這種話說出口，我就知道不能放過她了。”

“你的意思是……王叔的死也跟你有關嗎？”小陽不知不覺已經攥緊了拳頭。

女孩突然放聲大笑：“王醫生他太多管閑事了，本來他可以不用死的，他為什么要去停尸間呢？”

小陽一拳砸到旁邊的水泥墻面上。

“那個女人也是一樣，她好像也知道自己難逃一死，在你們警察到處搜查的時候，她卻東躲西藏，但她又怎么能知道是我盯上了她呢？”她邊說邊走到外面，雙手搭在了護欄墻上，“我作為她的好同事、好姐妹自然是將她收留了在我家……不過我不知道怎么保存她，只好選了個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就是用刀割了她的頸？”

“你知道嗎？她在洗澡的時候好像真的以為可以松一口氣了，她是怎么做到害死了一個認識的人，還心安理得地在浴室里唱歌的？我只想讓她安靜一點而已，沒想到她的動靜更大了，我就在一旁看著她，慢慢她也就不動了，但是地面又被她弄臟了，我越沖洗越臟，洗了我好幾個小時才干凈了一些……”她臉上竟然真的露出了厭惡的神情。

“夠了——住嘴吧！”小陽也聽不下去了。

這時，門口那邊有一個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偉陽，果然你——喂——”周隊看向了那個身子逐漸向外傾的女孩。

小陽也轉過頭來，看到她給自己注射了一針藥，嘴里念叨著什么——

“這里的景色好美，就像第一次你救我的時候那樣……要好好活下去……”

小陽幾乎是撲過去的，可還是什么都抓不住。

這還是小陽第一次聽到重物墜地的聲音，以及看到——分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