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醫院得以欣欣向榮，依靠的是副院長的時候，院長反而在這里面顯得多余了。

坐了十多個小時的飛機，這個男人終于趕在丹濟市新一天的到來前，回到了這片熟悉的故土。

將行李寄回家之后，他便火速地趕到了立民醫院。

“你好，請問你是？”值班的保安攔住了他。

男人沒有說話，將自己的工作證遞給了保安。

“不好意思，我一時沒認出您”，保安一個勁地點頭，“您這么晚還來醫院啊？”

“嗯，有些事需要緊急處理，麻煩放我進去！”

保安按開了電子門，然后飛速跑到門邊立正迎接這個男人進門：“院長，請進！”

“下次正常開門就行了，我不喜歡搞排場！”

“是！”

院長穿過了醫院大廳，走著左邊的一條走廊，前面的電梯直通最高層，那就是他的辦公室。

擰開門鎖，推開大門，里面的一切都還是半年前的模樣，只是都蒙上了一層灰。

“還是應該叫人定期打掃的……”院長拍了拍座椅上的灰，又掃了掃辦公桌上的塵，簡單騰了個位置就從自己的隨身提包里抽出一臺筆記本電腦。

“這玩意真折磨人，要不是剛剛突然沒電了……我也不至于現在還要來補漏，也不知道之前做的有沒有保存?！彼由铣潆娖骱缶碗S手按下了開機鍵。

電腦上很快就出現了畫面。

“嗯，還好東西都在，我再看看最后的……”他一邊看，鼠標一邊往下拉。

經過一通的圖片剪接和文字復制操作后，他終于完成了這份文件。

“保存、重命名……《國外近期關于器官移植手術研究最新成果》，好了！”院長心滿意足地合上了筆記本。

原本刺眼的陽光被休息室的窗簾擋在了外面，加之時差也還沒有倒過來，院長只好暫時放棄自己起早運動的習慣，賴了下床。

咚、咚、咚……

“院長，是您回來了嗎？我是立公??！”

“是你啊……”院長不愿意起身開門。

“這么長時間沒見了，我可想您了，我能進來看看你嗎？”

“哎！”院長自知擋不住門外的熱情，“立公啊……我現在很累，能不能讓我……”

“不好意思啊！我也知道您奔波勞碌，還想著早點接您去接接風、洗洗塵呢！”

“行了……我今天就自己安排好了……你去忙你的事吧……醫院現在沒有你可不行啊……”這下將院長剛提的勁又給消掉了。

“好好好，我晚點再來看您，您好好休息吧！”說完，副院長就閃出休息室了。

沒等他把門關上，院長已經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啊……”他想直起身，但睡得太久，腰板已經僵了。

“你醒了?。俊迸赃叺娜丝粗?

“韓……警官，你這么早就……”

“沒有，我在這里過夜了。”

“這么說，你陪了我一整晚……”

“算是吧！怎么樣？你現在好點了嗎？”

李勇亮揉了一下自己的頭：“痛倒是不痛了，就是好像還是想不起什么……”

“這樣啊……你不要急，記憶慢慢就會恢復了……”其實最急的人是小陽，“要不今天我帶你走走？去逛一逛這個醫院，說不定能對你想起些什么有幫助?！?

“嗯……”李勇亮點頭后又躺下了。

“哎喲……”

正在洗手間洗臉的小陽同時聽到門外傳來了重物墜地的聲音。

“你看看你……為什么不等我出來扶你再起來呢？”小陽邊撫起地上的人邊說，“要是你再摔出個什么好歹來，我可怎么跟師父交代？”

“不好意思，總麻煩你……我這才躺了不到兩天，這手腳怎么就退化成這個樣子……呵呵……”李勇亮有些難堪。

“所以說你們現在這些大學生，運動量是真的嚴重不足，你看你這瘦弱的身子骨，回頭還要再多補充補充，也要多運動；你看我一個警校出來的，現在基本上已經離不開鍛煉了，這身子骨……”說著，小陽就情不自禁地撩開自己的上衣，小秀了一把肌肉。

“好！等我出院了，不知道這方面你能否……”

“沒問題！”小陽攙扶著李勇亮一步一步走出病房。

“喲——你好點了嗎？”不遠處的護士小燕剛好看過來這邊。

兩邊相對而行。

“就是走路還有點困難……”

“下次我們聚餐的時候就不要點任何有酒精的飲料了吧！”

“嗯？”

“不好意思啊，他有點不記得之前的事了”，小陽見狀趕緊開口。

“這樣啊……沒關系的，以后會慢慢好起來的！”小燕笑著看向李勇亮。

一路穿過走廊，在途經那些曾經發生過事情的地方時，小陽總會開口跟李勇亮講講那些事，繼續幫助他回憶起來。

來到辦公室。

“哎喲，這不是小李同學嗎？沒事了嗎？”楊醫生習慣性站起身迎客人。

“人的狀態好點了，但還是沒有什么記憶……”

“坐一坐吧，你的位置還好沒有積什么灰塵?！?

坐在這個據說是曾經屬于自己的座位上，李勇亮只能感受到陌生和冰冷。

“對了，這個辦公室就楊醫生您一個嗎？”

“哦，你是在問杜醫生是吧？他應該在茶水間里泡咖啡呢！”楊醫生指著里面的一塊簾子。

“估計一時半會也出不來吧！”小陽在一旁搭腔。

“據說他是我的實習老師，我既然來了，還是得給他打個招呼！”說著，李勇亮沒等小陽過來扶就自己緩緩直起腿，整個人似乎能站穩了。

他一步一步踩實了往前走。

“杜……老師，我是您的……學生，李勇亮?！?

里面沒有回應……

要不是大白天透過陽光看到簾子上映了個影子，大家都以為里面沒有人。

“他到底在里面干什么？”小陽有些忍不住了。

“別著急嘛，韓警官，他每天都是這樣子的，上午固定九點鐘要進茶水間鼓搗半個小時左右，也不知道是不是泡好的咖啡真要這么講究？說不定他還是國外那種叫什么‘咖啡仙人’的呢！”

“那是日本人喜歡搞的噱頭東西吧？他好像又不是在日本學習的……”小陽對這個奇怪的人越來越感興趣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也可能是他在進行什么喝咖啡前的儀式吧？我只能想到這些了……”楊醫生的語氣也有點無奈。

“好，就等我來揭穿他葫蘆里到底賣什么藥！”說著，小陽就要沖上去揭簾子了。

“等等——”這句話不知道是誰說的，小陽聽出了兩個聲音。

“你剛剛在跟我說話嗎？”小陽看著還站在那里的李勇亮，但此時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呆滯。

“喂——你也被這里面的家伙傳染了嗎？”小陽晃了一下這個站得僵直的身子。

“哦……我好像想起來什么了……”突然驚醒的李勇亮說了一句同樣驚住小陽的話。

這時，里面的人緩緩走了出來，手上還端著一杯咖啡。

這個場景，就像那天晚上在電梯里的一樣，一個男人緩緩地向著自己走來……

“?。∵@個人……”李勇亮一屁股墩子砸在地上。

小陽見狀趕緊去扶，一邊面朝著杜醫生喊：“你到底干了什么？”

杜醫生一臉茫然地看著面前的兩個小伙。

“我進去泡咖啡，這也有錯嗎？”

“泡個咖啡而已，用得著那么久嗎？”小陽厲聲質問。

杜醫生笑著搖了搖頭，還不忘嗅一嗅自己的咖啡。

“所以說你是個土鱉，當然，我沒有冒犯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小陽漲紅了臉，他感覺自己被罵了。

“我說你們，應該都只喝過速溶咖啡這玩意吧？這玩意能叫真正的咖啡嗎？真正的咖啡是要將上好的咖啡豆放進咖啡機里面慢慢磨出來的，那種香醇濃厚的味道……”還沒說完，杜醫生又把自己的鼻子湊到杯子上使勁地嗅。

“還沒喝下去，光是聞就能讓人神清氣爽……”

“難怪我說怎么天天這辦公室里的咖啡味道這么沖呢……以前同事沖咖啡的時候都沒有這么濃的味道”，感覺自己被晾一旁的楊醫生這時插了進來。

“所以你在茶水間每次待上小半個小時就為了這個？可是為什么沒有磨咖啡的聲音？”小陽更好奇了。

“韓警官，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我感覺你有點在針對我啊，甚至……”杜醫生用手指點了幾下自己的腦門，“有些失了理智??！”

“我警告你，我身為警務人員……”

“好好好，我先道歉，我的意思是我根本不需要在這里磨咖啡啊——這里是醫院辦公室，公眾場合我也知道不能做這些打擾到別人的事。我這里的咖啡——都是在國外學習的時候就磨好的，只不過被我帶回國內了而已?！?

“好——我知道你的下一個問題。正如剛剛楊醫生所說，我習慣性在泡好的咖啡面前，先做完某種儀式才會喝，這沒問題吧？”

“那……”

“這個儀式的內容我可以保密嗎？它只不過是我個人的一個癖好，人畜無害的?！?

“額，算了，以后麻煩你，如果有什么奇怪的行為、奇怪的癖好，請提前告知我們，否則我們警方會根據你的任何奇怪的行為做出相應的猜測，到時候損害了你的自由就不好了！”

“明白，也請韓警官以后多三思而后行，我當然也會全力配合警方的工作！”

小陽憋了一股氣帶著李勇亮離開了辦公室。

“慢走！”

住院部的走廊上對比科室那邊要嘈雜得多，上午十點多正是病人們活躍的時候。

兩人決定退回中間的連接式走廊上，這里至少比較敞亮，也能呼吸到新鮮空氣。

“剛剛你是怎么了??？突然就磕到地上了？”

“嗯……我好像想起了些什么……但是不確定……”

“哦？先不妨說一說吧？”

“我腦海中隱約記起了兩個場景，今天似乎又出現了……”

“是因為剛剛跟杜醫生的接觸嗎？”

“看來是的……我在簾子外跟他打招呼的時候，里面沒有聲音，我好像記得以前有個很暗的時候，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說不定就是你出事的那天晚上，要是你能再多記起一些東西就好了?！?

“我再努力想想……應該是一個晚上，我也是站在簾子前跟杜醫生對話，然后……不知道為什么我后來又很快跑了出去……”

“對，這個杜醫生也承認了確有此事，我們監控里也看到了，那你再想想是為什么呢？”

“為什么……我猜我應該是發現了什么可怕的東西才會做出這種反應吧？”

“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是到底是什么呢？我說說我的看法，你看能不能對上?！?

李勇亮快速點頭。

“我懷疑，是你看到了杜醫生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嚇到了才會驚慌失措地跑出去。比如說，你看到的杜醫生，他實際上不是杜醫生……”

“什么？”李勇亮聽得云里霧里的。

“這只是我的猜測，現階段還不能夠說得太多——不如再來說說你為什么后來在看到他出來的時候又摔倒了？”

“哦……對了，這個場景我好像也在哪里見過同樣的……好像是有兩塊東西往中間合的……是電梯，我感覺到應該是在電梯里的……”

“嗯……我們看監控你那天晚上確實有進電梯，還有一個陌生的男人跟了進來，這下看來杜醫生極有可能就是那個男人……”

“可是……他為什么要跟我進電梯……”

“聽著，現在你還是處于危險中，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你想起了這些事，要是被兇手——”小陽眼睛朝辦公室那邊的方向看去，“知道的話，恐怕你又要遭難！”

“你是說……杜醫生就是你之前說的那些案子的兇手？”

小陽點點頭，隨后又補了句：“十拿九穩！”

李勇亮倒吸了一口涼氣，沒想到自己剛剛還跟殺人兇手打招呼，還叫了他一聲“老師”。

“日后如果我正好不在，而這個杜醫生又來了病房看你，或者跟你說了什么，你一定要及時通知我，知道嗎？不能讓他有機可乘、無法無天！”

李勇亮突然有了很強烈的危機感，腦袋也用陣陣疼痛來回應：“啊——頭有點不舒服，我想回去休息了……”

兩人再次淹沒在那嘈雜的人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