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那段有點離奇的經歷一直在李勇亮的腦海中揮之不去，雖然他從小就有點神經質，膽子小還愛在睡前聽各種各樣的鬼故事，但他并不是那種相信怪力亂神之事的人，所以他還是選擇從一個科學的角度來思考昨晚的怪事。

一進醫院的大門，他就直奔大樓平面信息圖去，認真確認一遍自己是不是昨晚腦子還迷糊看錯了。

“……負一樓果然有停尸間嗎？”他有點難以置信，腦海里不由自主冒出了自己曾經聽過的關于醫院停尸間的一些怪談。

他一邊想著一邊往一樓電梯那邊走去，大清早來醫院的人不是很多，難得可以獨享這臺電梯，“嗖嗖嗖”地很快就直達了五樓。

李勇亮還沒走到辦公室門口，便聽到屋內鍵盤敲擊的啪嗒聲順著門邊傳了出來。“老師這么早就到崗工作了嗎？”他內心有點窘迫，輕手輕腳地溜進辦公室，內心祈禱著老師不要看到自己，雖然這根本不可能做到。

“小李來了啊，還挺早的嘛！”王醫生停下手中的工作，視線移到了李勇亮身上：“昨晚看你睡得太香，沒忍心叫醒你，以后到下班的點沒有什么培訓任務就可以走啦，當然，等你正式接受病人的時候，下班前也不要忘記過去看看他們喔！”

李勇亮斯文地點了一下頭，好不容易擠出一個字：“好——”他其實沒聽進去老師的多少話，只覺得害羞。

他在感受到老師的熱情目送下，畢恭畢敬地移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那一刻，他感覺整個人都變得松松垮垮的了，辦公桌前的隔板成為了他最有力的保護盾。

可惜“好景不長”。李勇亮正打算抽出背包里的那本折磨了他半個月之久的《外科學》，趁著精神勁好好復習一下。絲毫沒有注意到遠在五米之外坐著王醫生站起來整了整自己的白大褂，正精神抖擻往這邊走來。

“這本書都已經出到第九版了啊……”王醫生的話里能嗅出一股過來人的味道。

“是啊……感覺內容越來越……”李勇亮極力克制住自己受到的驚嚇，他一只手合上書本，另一只手老練地放在胸前作輕撫的動作：“老……老師？怎么了？”

“別緊張，身為外科醫生，以后可是要上手術臺給病人動手術的，這樣一驚一乍地可做不好喔！”李勇亮從他老師的話語中隱隱讀出一絲批評的口吻，但很快又不見了：“走，今天跟我去實地演練一下，理論也需要與實踐相結合的嘛。”

“這么快就要讓我上嗎？”李勇亮訝異地看著老師。

王醫生沒有回答。

“叔……王醫生在嗎？”一陣陰柔又帶點沉悶的女聲從門口傳來。

門口來了一位頭部包裹得很嚴實的女性，她的站姿有點僵硬，整個人是往前傾的。頭巾、墨鏡、口罩等所有能夠掩蓋自己臉部的裝備她都一應俱全，但如果從整體著裝以及頸部、手部等裸露在外的皮膚著手，李勇亮身為一名醫學專業的大學生要判斷她是一位年輕女性應該是不難的，只是他的眼睛瞧見了這位姑娘身體上的某個部位后就再也移不開了，她的手從進門開始就一直沒有拿開過。

“那是懷孕了的肚子嗎？”李勇亮心中暗想，視線一次又一次地停在了姑娘微微隆起的腹部，不大，但以他的水平還不至于能判斷出來是幾個月的。

“來了……稍等我一下”，從王醫生的停頓語氣中還能聽出一點無奈的嘆氣聲：“將你的病歷信息先打印出來，等下帶你去辦手續”，王醫生俯身到他的辦公桌前用鼠標點擊著屏幕。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王醫生那并不龐大的身軀正好擋住了李勇亮看向電腦屏幕的視線，不過他還是從屏幕右上角漏出的一角，窺見了病人英文名——“Chen Xiaoying”。

“這不就是中文名的拼音嘛——原來她叫這個”，李勇亮在一旁若有所思。

“走，跟我來！”王醫生三兩步就溜到門口。不過就在同一時間，李勇亮和那位姑娘似乎都陷入尷尬，傻傻站在原地不動，簡直就像是兩位社交恐懼癥患者的歷史性會晤。

“都跟我來吧，你們兩個……”王醫生收回了原本想邁得更遠的步伐，現在尷尬的人變成了三個。

三個人一起來到了在同一層樓的護士站，離辦公室不遠。女孩就跟著護士去做一些常規的檢查，而王醫生則倚靠在在外面的值班辦公桌上填寫著一張密密麻麻布滿字的單子。

不一會兒，姑娘從屋里出來了，她手里攥著另一份單子，好像在等待王醫生作出下一步指示。

王醫生拿著單子在他需要的兩人眼前晃了晃，沒有說話，徑直往另一邊的門走，那邊有電梯。

后面兩人跟隨著王醫生的步伐，也一同走進了電梯，樓層鍵已經提前被按好了。

“是六樓，終于要來了嗎？”李勇亮既興奮又緊張，他還不知道等待他的會是怎么樣的未來。

六樓的格局，和別處樓層不同：出電梯后左邊是護士站，右邊用一扇巨大厚重的金屬門隔絕開；若是透過嵌在上邊的鋼化玻璃往里面看，則是白茫茫的一片，干凈到了極點，明明是離死神最近的地方，卻又過分地圣潔、無瑕；若是再定睛一看，才能夠瞧見里面仍是有分為大小一致且對稱的小隔間——外科手術就是在這些小隔間里完成的。

此時雖然還是上午，室內的能見度已經低到不打開日光燈就看不清里面的構造，指望靠門兩邊口小到人都鉆不過去的窗戶透進來的日光是不可能的，而且這里也的確是安靜得有點過分了。

不過這一切在李勇亮這頭初生牛犢看來都還是可以接受的，他心里清楚外科醫生在手術的過程中必須全身心投入，容不得一點干擾，那是對病人生命應有的尊重，那么這些可能存在的客觀干擾條件自然也應該被排除掉。

李勇亮對室內的景觀看得入神，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后的王醫生已經換好手術服從對面的護士站出來，作為病人的那位姑娘自然也換好病號服躺在了醫用病床上。

“來，讓一讓！”王醫生邊喊邊推著病床往手術室這邊走來。

這時，李勇亮才注意到和老師一起推的還有另外一個男人。他認得這個男人，是昨天老師給自己介紹過的同科室里的麻醉師。

“好像是叫楊德谷吧？”李勇亮正努力回憶起他所知道的信息。

王醫生靠近邊上的門禁系統用令人眼花繚亂的“指法”三兩下就解鎖了大門，看得出來是非常熟練了。

門是自動打開的，給人感覺像是要去搭乘一臺巨大的電梯，不過看著這龐大而厚重的金屬門，應該不會有人想著用蠻力將它拉開的。不知怎么的，李勇亮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他在上周玩的一款動作冒險游戲，他操作的主角在等待前往祭壇的石門打開時的感覺跟這個一樣。

“今天的胡思亂想有點多啊……”李勇亮用力晃了晃自己的頭，可他的腦子里總也擺脫不了六樓給他帶來的不祥的預感。

跟著王醫生他們的步伐，李勇亮也進到了手術室里。可正當他一股腦地跟著王醫生進小隔間時，卻被攔住了：“小李，你就在外面等著，今天的實地演練就到這里為止吧！”說完，王醫生將小隔間的門拉上。

隔間門是那種滑軌式的，用過的人都知道，要是太用力去開關，它就會往反方向回彈一點，而此刻的門正是呈現這樣一種狀態。里面還有一圈的遮光布簾子被王醫生拉上了，所有他絲毫沒有注意到外面的門是半開著的。

很快，李勇亮看到地上簾子遮不住的地方透出一圈的光，但沒有透出里面的人影，他知道這是手術中要用到的無影燈打開了，意味著手術已經開始了。

李勇亮的好奇心隨著時間一點一點在增加，可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隱隱聽見從里面傳來的無法分辨內容的說話聲、

“可能是在打麻醉吧……”李勇亮又開始用他那顆“神奇”的大腦在想象著手術的畫面。

“哇呀——”突然一聲差點可以劃破玻璃的喊叫從里面傳了出來，幾乎不用分辨就能聽出是手術臺上的姑娘發出的。

“可麻醉師在里面不是應該已經打完麻藥了嗎？”李勇亮越發好奇。

“……先止血吧……手術暫時中止……”王醫生拉開簾子，按住姑娘的腹部，上面似乎還隱隱有血在往外滲。

這時李勇亮才注意到她的腹部遠比之前看到的還要鼓，這回他可以自信地根據肚子大小下定論了——胎兒起碼得有半年之久。

還沒來得及給李勇亮沾沾自喜的機會，腦海里又閃過一個不好的想法：“姑娘這么急著選擇剖腹產，可是胎兒還沒到可以離開母體的時候啊，難不成……”他簡直不敢再往下想。

一向對人類生命抱有特別尊重的他實在是容不下墮胎這種行為，更不必說這個胎兒都已經在母親肚子里陪了她半年之久了，他實在無法理解做母親的怎能忍心抹殺掉它的存在？

可他還能怎么辦？在這個房間里，他既不是主刀醫生，更不是孩子的親人，區區一個實習醫生能夠做到什么？

李勇亮內心顫動了一下，很快又平靜下來。

“媽的，我配好的麻藥怎么會失效呢？”小隔間里傳來了一把陌生的聲音，麻醉師苦惱地檢查著邊上的藥瓶。

“好了好了，再去重新配吧，我這個奇怪的病人不吃你這一套啊！”王醫生沒好氣地說道。

“對，一定是這樣的，這個小姑娘肯定是出于某種原因對我的麻藥有了耐藥性，明明都看到她躺著動都不動了，一刀子下去反應那么大……”麻醉師拒不承認自己的失誤，嘴巴一直叨叨不停。

手術改到了下午。

將病人帶回病房掛上葡萄糖點滴后，王醫生倚坐在病床旁的座椅上，關切地看著病床上的姑娘，如果不是他身上還穿著白大褂，別人一定以為他是病人家屬。

李勇亮還在跟著自己的老師轉，他站在靠近老師這邊的病床旁，看起來醞釀了很久的話隨即脫口而出：“老……老師，要不……這個手術不要做了吧？”

王醫生呆了一下轉過來面向李勇亮：“什么意思？”

“墮胎手術……”李勇亮剛醞釀的氣勢又縮回去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這個手術不是什么好東西，別的手術都是在挽救生命，只有它……”王醫生嘆了口氣：“可是，我們也要尊重病人的選擇，不是嗎？”

說著，王醫生站了起來，往病房的陽臺走去，一邊還對旁邊的人揮手示意跟過來。

“胎兒對我們醫生來說意味著一條生命，這沒錯；可對意外獲得它的母親來說又意味著什么，你知道嗎？”王醫生的語氣變得鄭重起來。

李勇亮無法回答。

“里面躺著的姑娘……實話跟你說吧，她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王醫生似乎松了口氣：“年輕時候的我沒事喜歡去做義工，市里的孤兒院是我常常去的地方，跟小孩子相處的時候最能讓我放松”。

李勇亮聽得入神，連點頭都忘記了。

“一來二回地，就在里面認識了一個特別天真活潑的小女孩，就是她——陳小瑩”，說著，他指了指里面。

“她要是我女兒該多好啊！”王醫生完全沉醉在回憶中：“可是在過去，工作甚至是科研、晉升等都給我帶來了巨大的壓力，我沉溺于工作、醉心于治病救人，連自己的家庭都沒來得及組建。”

李勇亮聽著泛起一陣陣心酸。

“終于，我在醫院里小有所成，用自己的雙手救了無數的病人，可是……”王醫生眼睛突然瞪大了，像是從夢中醒來：“沒能挽救自己最珍重的人。”

李勇亮心里迷糊了，沒聽懂老師的意思。

“你知道嗎？每個孩子原本都是一塊潔白無瑕的玉，需要雕琢才能成器。很多孩子，特別是像這樣無父母管教的孩子，往往在長大后很難走上正路”，王醫生嘆了一口氣：“受到外界不良環境的影響最終墮落成為殺人犯、強奸犯的不在少數，意外懷孕，然后墮胎的也就不奇怪了”。

李勇亮終于開口了：“老師，那么她……”

“沒錯，她就是受害者之一。年輕人愛追求新鮮刺激，她卻又偏偏遇人不淑……”，王醫生的語氣明顯加重了，他的眼神中掠過一絲兇狠：“法律需要給這種不負責任的人一些制裁”。

“老師，您去休息一下吧，下午還要動手術呢！”李勇亮怕再聊下去老師的情緒會失控。而且他壓根就沒想到自己小小的一句話會引出這么大的陣仗，心中更是充滿愧意，暗自發誓一定要在老師門下好好學習，不給他再添麻煩。

王醫生沒有吃午飯，在床邊打了一會兒盹。

下午三點，見小瑩的精神狀態還不錯，王醫生決定繼續他的手術。

六樓的手術室依然很安靜，也很暗。

“喲！王醫生來了”，麻醉師楊德谷似乎早就知道他們要上來做手術，已經在手術室內等候多時了：“我又把麻醉藥的成分給重新調整了一下，這回保證不出岔子了”。

王醫生瞥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做著術前準備工作，從頭戴的帽子到腳上套的鞋子，利索地更換好了。李勇亮也在一旁有樣學樣，明明今天上午做過同樣的事，這會兒又忘得七七八八了。

“小李，你也一起來吧！”王醫生坦然地說。

“我也……”李勇亮趕緊吞下疑問：“好！”

小隔間從外面看不是很大，走進去才能感受到什么叫“五臟俱全”。有些醫用器械連李勇亮都叫不上名字，他只能暗自怪自己學藝不精。

“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助手了”，王醫生的嘴隔著醫用口罩都能看出兩邊向上翹了：“不用擔心，這個手術對我來說很簡單，你只需要照著我的指示做就好了。”

李勇亮臉上的疑惑神情同樣隔著口罩傳遞給了王醫生，可還沒等他的話到嘴邊就已經被堵回去了。

“先給病人貼上電極片，心電監護儀用的”，王醫生指了小瑩頭后方的儀器，旁邊還有一捆線。

李勇亮一把抓起，將這上面幾個小圓片逐個看仔細。

其實這點東西沒什么好看的，李勇亮只是在刻意回避看到小瑩裸露的上半身。像他這種正血氣方剛的男青年，多少都有過對異性的胴體產生幻想，可是任憑他怎樣一再地克制，終究是敵不過人類這種動物最原始的本能，這注定是他作為醫學生，甚至是作為男性最大的一次考驗。

“深呼吸……吸氣……呼氣……”盡管李勇亮在努力地邊克制邊給小瑩上身貼上電極片，可他的手還是在抖。

好在這個過程持續得不太久，他還隱約記得大二下學《解剖學基礎》這門課程的時候給學校里的大體老師做過同樣的操作，摸活人還是要比尸體讓他心里舒服得多。

楊醫生在一旁謹慎地觀察著剛做完椎管內麻醉的病人，還不時觸摸她后背下方的椎骨位置，生怕又出現今天上午的尷尬局面。。

大約是過了五分鐘，可李勇亮沒有閑心思去看時間。

在跟小瑩交流過后，王醫生總算是確認了她的半身已經暫時失去了知覺，經過特殊配制的麻醉藥果然生效了。

于是他的左手拿起了那把已經在蠢蠢欲動的手術刀，在小瑩的下腹部上比劃著，輕輕往下劃，碰到刀口的肉都在自覺往兩邊退開，一層一層的腹壁正被破開。

明明動手術的人不是自己，李勇亮在一旁看著比王醫生本人還要緊張，他的心也跟著王醫生的手的節奏上上下下。

“看到子宮了！”王醫生只是在跟自己說，在場的沒有比他更懂了。

他小心翼翼地繼續切開子宮，里面已經隱隱能看到一層膜覆蓋下的人形的東西：“吸引器，來！”

李勇亮將早準備好的羊水吸引器的吸管抽出來遞到王醫生手上，順勢瞧了一眼腹中情況，他好像看到里面的胎兒動了一下。

王醫生將子宮里多余的羊水吸出后，伸手將胎兒從里面輕輕抽出來，雖然這個人形的東西等下注定要被拋棄了，但他還是盡醫生對生命最大的敬意，將胎兒安置在了旁邊一塊類似嬰兒襁褓的布上，只是再也沒有人照料它了。

王醫生正給小瑩縫上下腹的切口，卻能夠感受到這個身體在晃動——小瑩偏頭去看那個襁褓中的小東西，年輕的她似乎也在此刻領悟到了母性這種東西，整個身體都在配合她的情緒抽泣著，聲音沒有很大。

李勇亮也看向了那個東西，它既像人又還不成人。一想到它可能要被丟在醫用垃圾桶里，作為一件垃圾被處理掉，一股生理不適的感覺從體內正往上涌，到達胃部的時候最為強烈——是嘔吐。

盡管他在當時忍住了，手術結束后還是找了個廁所將胃部的不適感傾瀉了出來，對晚飯也全然失去了興趣。

手術室里除了小瑩逐漸微弱的哭泣聲，大家都沉默著。

王醫生還在給小瑩做術后的即將收尾的護理工作，臉色十分凝重。

最后還是一旁的楊醫生打破了沉默：“手術結束了，很成功！”這句像是在手術后每個醫生都要念一遍以宣誓儀式完成的咒語竟然在這種時候也能有效——

“我們走吧！回去了”，王醫生開口了。

將小瑩推回了病房后，看著身子還很虛弱卻故作堅強的她，王醫生用最溫柔的語調說出了那句他常對病人說的話：“晚上我還會再來看你的。”李勇亮知道這里面包含的情感不止如此。

晚上七點多，在辦公桌前照例處理完手頭上的工作，王醫生便大步邁去對面的住院部大樓。

“現在感覺怎么樣？”王醫生輕松地邁進509號病房，這里處在走廊最深處，大多數的病人家屬為了方便進出都不會選擇這里左右兩個病房，所以常年比較安靜，極少有人走動打擾。

這是王醫生特意為小瑩安排的病房。

小瑩半睜著眼，好像就在等著王醫生過來，她臉上的氣色要比剛做完手術的時候好了一些：“叔叔……我……”

她努力想靠自己坐起身，但沒有成功：“我想我明天應該就能出院了……”

“別勉強自己，最好再多待幾天觀察一下，我也好在這邊照顧你”，王醫生堅決道。

“你總是這樣愛管住我呢……”小瑩臉上露出苦笑。

“要是真管住你了，就不會發生現在這樣的事了”，王醫生的話中透出自責。

小瑩臉上還是笑著，沒有說什么，她的臉是青春賜予的最美好的禮物。

就像是劫后余生，雖然沒有說不完的話，但這兩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早已建立起緊密聯系的親情紐帶。

“時間不早了，你還要多休息，明天一早我還過來看你，不要半夜偷偷溜出院喔！”王醫生臉上久違地出現了笑容，可能也是真正發自內心的那種。

如果這是兩人最后一次見面……

深夜里，睡得正迷糊的小瑩被手臂上傳來的一陣刺痛給驚醒，她想抬臂查看一下，卻感覺到自己的力氣沒有恢復：“麻藥的效果還沒過嗎……”她這么想著，卻又感覺自己的意識在逐漸朦朧。

朦朧之中，她還感覺到自己被抬了起來，又輕輕放到床上，接著就是整個人在不停地移動，她想掙扎起來看是什么情況，可實在是已經無法動彈，眼皮也逐漸撐不起來了。

“這是要到哪里去？”癱倒在床上的小瑩內心突然害怕起來。

移動停止一會兒，她隱約聽到了“叮”的一聲，又開始移動了。

這里一片漆黑，小瑩什么也看不見，只隱隱聞到一點跟今天白天一樣熟悉的刺鼻的味道。

“是手術室……”小瑩意識到了什么。

突然出現的刺眼燈光讓小瑩的眼皮反射性睜開了一下，她的眼珠剛好滾到有人站著的地方，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臉部輪廓，繼而又重重地合上。

“親愛的，不要害怕，你很快就不會感到痛苦了”，男人用著溫柔的語氣像哄小孩那樣說。

小瑩心里泛起一陣陣的惡心。

沒有人知道等下會發生什么，除了眼前的這個男人。

小瑩閉上眼睛，默默在心里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