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大將軍死了，不是死在抵御外敵的戰場上，而是死在了班師回京的路上。

紀清歡一身素白，看著他們將棺材搬進來，聽他們說了一堆寬慰她的話。

那些人見她無波無瀾，搖頭嘆息著離開了。

前來吊唁的人有很多，皆是泣不成聲，獨紀清歡面無表情，在其中很是突兀。

“今日本是大將軍凱旋之日，誰成想……”

“大將軍助陛下奪得大周，這還沒享幾年福呢就沒了，真是天妒英才！”

“我聽人說那支冷箭是直沖大將軍胸口去的，定是有人將軍隊回京的消息泄露出去了，否則怎么會守在那傷人呢！”

紀清歡聽到這幾句話，極其緩慢地眨了幾下眼睛，強撐著站了起來，只是跪久了膝蓋疼，險些站不住。

身旁的丫鬟連忙扶住她，卻不知她要做什么：“夫人？”

紀清歡一言不發，踉蹌著上前，掀開了蓋著尸體的白布。

丫鬟的驚呼聲還在耳邊，但紀清歡卻聽不進去了。

她死命地盯著祝逾胸前的傷口，這樣的傷痕，只有一種箭才……

紀清歡卸了力氣，往后跪坐在地，眼前浮現出了數日前皇兄寫來的一封信。

他說他想通了，受夠了躲躲藏藏的日子，承諾不再同陸珩作對，準備回來過普通人的生活。

信的最后他問了祝逾回來的路線，還說要見一見這個妹夫。

沒想到，他不僅見了祝逾，還送了這樣一份見面禮！

氣血翻涌，喉間腥甜，紀清歡沒能忍住，竟嘔出一口鮮血來。

血花濺到了白布上，她越看越覺得刺眼，從丫鬟手中掙脫開，沖出府門。

不料當街沖出一輛馬車，紀清歡看著逐漸逼近的馬蹄，沒想著躲，閉上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周圍無聲無息，無風無波。

紀清歡睜開眼，四周一片虛無，而下一刻，面前出現了一本翻開的書。

她走上前，書上文字顯現。

“祝逾回京路上被一支冷箭穿過胸膛，當場咽了氣……”

“紀清歡經受不住事實，掙脫開丫鬟的手，沖到了街上，一輛馬車飛馳而過，從她的身體上踏過……”

這不是……她和祝逾的死因嗎？

她往前翻，顯現出的文字赫然是她經歷過的一切，不但有她，還有祝逾，陸珩，蘇令莞……

許久之后，紀清歡將整本書翻完才明白，原來自己過去經歷的一切都只是一本叫《情絲寄》的書，她嫉妒的蘇令莞是女主，她仰慕的陸珩是男主。

而她和祝逾，只不過是他們故事中作配的。

緩了緩心神，紀清歡想要往后看自己死后發生了什么，卻發現后面的書頁像是被粘連住了，撕也撕不開，一個字都看不到。

是了，她都死了，后面再發生什么跟她又有什么關系？

不過她都死了，怎么會在這里？

紀清歡左右看看，眼前的虛無散去，四周逐漸清晰了起來。

頭頂是她獨愛的月隴紗頂賬，左面是梨花木床畔，右面是……一個人？

紀清歡這才發現自己原來躺在床上，撐著坐了起來。

莫非她已經死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地府的幻境？

許是被她起身的動作驚動，守在床邊的人轉身，看她醒了，沉默片刻說道：“還好嗎？”

紀清歡看著他的臉，心想果然是幻境，下意識回答道：“還好。”

聽她這么說，祝逾也不欲多言，起身便要離開。

紀清歡這才注意到他身上還穿著戰甲，下意識拉住他的手：“你去哪？”

這摸到手才發現他的手是溫熱的，紀清歡喃喃：“這幻境也太真實了，連手都是熱的。”

祝逾抽回手，皺眉道：“嘟嘟囔囔說什么呢，莫不是摔倒頭了？”他說著，抬手去摸紀清歡的頭，果然在后腦那里摸到一塊硬硬的凸起。

“嘶——”紀清歡沒想到幻境的痛感也這么真實，被摁了一下的地方疼的她齜牙咧嘴的，下意識拍開他的手。

祝逾見她還算精神，不易察覺地松了口氣，但又想到什么，皺起了眉：“這次你也算吃了虧，我會去向皇上求情，請他看在過去的情分上不要追究……你以后就別進宮了。”

這話熟悉的很。

父皇死后不久，陸珩稱帝后的封后當天，她腦子發熱竟闖入皇宮想為難蘇令莞。

不過宮里的禁軍又不是紙糊的，自然沒能讓她得手。她甚至連蘇令莞和陸珩的面都沒見上，還被人推了一下，腦袋磕在了臺階上，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