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劃破黑暗，初陽帶來了一絲寒冷，秋風蕭瑟，卷著落葉，帶著的寂滅沙沙聲。

瑟瑟秋風，赤黃的大地上，橫七豎八地散落著許多尸體，汩汩鮮血緩緩流出，漸漸會集成一條赤色的小溪，隨勢而流，不知最后會流往何處。

衛燕關已是殘破大半，城下的泥土混雜著尸體與血水，有些泥濘不堪，數千人踩著云梯，奮力攻城。城上喊殺聲不斷，飛矢落石不絕，殺氣彌漫整個衛燕關。

燕肅兩國各自占據禹州三分之一，積怨已久。自兩年前爆發戰爭后，燕國因各種原因，接連敗退，只剩下一郡六城之地，而這衛燕關背靠禹山，地勢險隘乃是燕國最后一個屏障。只要突破了衛燕關，燕國便是洞門大開，這百余里燕境無一要隘可守，任敵馳騁。

這場鏖戰已經將近三天，這已經是三萬肅國大軍第六次攻城，眼看著這次又搭上了千余名士卒的性命，卻還是僵持不下，連城墻都沒有突破，肅國上將姬無頌望著城墻上那英勇神威的暗紅身影，憤憤地摔了令旗，下令鳴金退兵。

肅兵聽得聲響，如潮水般退去，城上的燕軍不禁松了一口氣。不久，城下數百余肅兵一身狼藉，滿臉污血，疲憊不堪地打掃著戰場。

城墻上數百名守城士兵亦是疲憊不看，但絲毫不敢松懈，只是一言不發地專注地看著，生怕對方又突然攻城，身后也有數十名士兵清理著戰場，運送補給器械。

燕國三皇子冠軍侯驃騎將軍楚戈隨手將長戟一丟，一臉倦容地倒靠在女墻上。

自從半個月前被緊急從邊塞調來守關后，他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而且已經在城墻上來回奔走，廝殺了近三天三夜，斬首了數百名敵人，此刻已是精疲力盡，再無一點力氣。

“侯爺，無恙否？”眼看著楚戈倒靠在女墻上，一眾親衛急忙上前攙扶起來，急火火地扶著楚戈回去休息，“快送侯爺回去休息！快請醫師！”

楚戈任由著兩個親衛扶著，雙眼快要忍不住閉合。剛走了幾步，楚戈看著旁邊一個將軍，嘴角微微蠕動，細微的沙啞聲傳出：“文封，這城墻暫且交給你，晚上我來巡夜。”

“侯爺！末將定當死守城墻，不讓肅國越雷池一步！但末將想請您好好休息，保重身體。”

身高九尺，滿臉污血的文封上前抱拳道。

“混賬！敵方還有兩萬余大軍，我軍不過千數...如此緊急，...萬一敵方再次...猛攻...該如何，我若在...便可威懾敵軍，不敢...輕易...”話還沒說完，楚戈眼前一黑，昏倒過去。

“侯爺！侯爺！”一幫親衛連忙找來擔架抬著楚戈回去，留下文封鎮守城墻。

衛燕關府中，楚戈緩緩睜開眼，從床榻上醒來，看見床邊坐著一青衫俊公子，不禁心中一喜，虛弱地問道：“思弟，你怎么來了？”

這青衫俊公子正是燕國九皇子青城侯楚思，楚司明，楚思端了一碗藥粥，吹了吹熱氣道：“皇兄，先把這藥粥喝了吧。”

楚戈吃力地起身，靠著床榻上，笑著接過藥粥，也不用湯勺，也不顧燙，直接大口喝了起來。

看著楚戈大口喝粥，楚思微微一笑：“皇兄，慢點喝，我來這自是為了幫你。”

“幫我？”楚戈不過兩三口便將藥粥喝完，擦了擦嘴，正想開口問道，卻猛然一拍大腿道：“對了！思弟，現在什么時辰了？我該去巡城了。”

楚思接過楚戈喝完的碗，隨手放到一邊，不緊不慢地說道：“皇兄，現在已經快到酉時了。”

“已經這么久了？我該去巡城了！”楚戈正要起來，卻被楚思按住。

“皇兄，你現在應該好好休息，外面的事我都已經安排好了。”

“有文封將軍和曹步將軍交替守城墻，崔易將軍巡街，定可無慮。”

“皇兄，你就好好休息一晚。”

楚戈還有些顧慮道：“思弟，有這三位將軍守城我雖是放心，可這姬無頌成名已久，我軍不過千數，我擔心......”

“皇兄大可無慮，文將軍勇冠三軍，曹崔兩位將軍皆是大將之才，況且皇兄還不相信你帶來的三百凜燕騎嗎？”

楚思笑著開口道：“這場戰爭打了半個月，肅國毫無進展，死了五千有余的士卒，那邊厭戰情緒已高，若是再妄動兵戈，怕是要嘩變。此番姬無頌定是要休整小半月左右才會攻城。”

“況且，難道皇兄以為我就是自己一人來的嗎？”

“難道思弟還帶了援兵？可我燕國能調動之兵怕不過兩千。”

“我給皇兄帶了幾件禮物。”楚思不緊不慢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笑道：“皇兄，我臨行時跟父皇請命，許我有臨時征兵之權，故而小弟在路上征召了千余兵卒。”

“可這一千新兵能干嗎？”

今晚的夜色很深，府內一幫士卒舉著火把，點點火光，映綴夜色。室內，燭臺上的燈火，照進楚思眼里，不斷閃爍。

“皇兄，這些可不是新兵，這是我一路上，招收了臨恒，新庚，邶軻三城的游俠，囚徒，甚至死囚湊齊的一千四百余兵卒，他們雖然紀律不行，但是殺人放火還是可以的。”

燭光映在楚思的笑臉上，稍顯有些可怕。

“雖然，朝中也知道我帶援兵過來，但是朝中沒人知道我招募這么多人，他們只以為是一個紈绔皇子異想天開帶著三四百人，為了救皇兄，來戰場送死。”

楚戈聽完，深深嘆了一口氣，眼中的憂愁稍減。

有了這一千四百余士兵，他手上就有了近三千兵馬，加上常年跟隨自己征戰草原的三百凜燕騎，對上姬無頌的兩萬多大軍，終于看到了一絲希望。

楚思把玩著茶杯，倚在椅子上，看著楚戈，眼瞳中映著茶杯，閃爍著跳動的火苗，笑道：“皇兄勿憂，破敵之策我已思得，只待良機。”

“哦？計將安出？”

“這還要多虧了朝中某些人，將我方糧草輜重的運輸路線透露了出來，要不然這仗還真不好打。”

楚戈聞言不禁大怒，憤憤地捶了一下床榻，怒聲道:“嗯？我等在前方勠力殺敵，這群畜生竟敢通敵賣國？燕國滅了對他們來說還有什么好處不成？”

一個恍惚間，楚戈一失重，向前一趄趔。

楚思忙扶住楚戈，拍了怕楚戈的后背，幫著楚戈順了順氣說道:“皇兄，你身子現在還虛，勿要動怒，待我們得勝歸來，思定當幫皇兄肅清這些逆賊的時候。”楚思收起了笑容，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好！到時候我定要將那幫雜碎千刀萬剮！”楚戈順了順氣，收起怒容，問楚思:“思弟計將安出？”

楚思俯身過去，低聲說道：“皇兄，我來的時候順便收集了一些小玩意，到時候他們一定會這樣這樣，我們只要如此如此，他們定會這般這般，到時候我們再如此如此，定可一戰而勝。”

星光灑落，明月初現，蠟燭上的火苗也燒得旺盛起來。

“思弟，你怎么能確定姬無頌會如此？”

“我從十年前就開始發展暗探，收集禹州四國及其周邊幾個州的情報，這個姬無頌今年不過剛二十四，本身是肅國皇族旁系，加之天賦異稟，自然十分自大，目空一切，他喜歡把簡單的問題復雜化，來彰顯自己的才能，而這點就是這次破敵的關鍵。”

聽得自家兄弟的一番言語，楚戈不禁眉頭舒展，喜上眉梢，連發出三聲小貓的聲音：“妙！妙！妙！”

“思弟對人心的把握，真乃極致！這姬無頌壓著打了我許久，這次可算能讓我出口惡氣。”

楚戈捶了捶床，起身掄了掄胳膊，活動了一下禁錮，四處走了走，伸頭張腦地瞅著窗外。

不一會，笑嘻嘻地看向楚思：“思弟，我這也睡了一個白天了，身子骨都有些松了，我出去尋視一下，就一會兒，嘿嘿！”

楚思微瞇著眼，瞟了一眼楚戈，啥話也沒說，坐著椅子上，喝起了茶，擺了擺手。

“嘿嘿，還是思弟了解我心思，那我就先走了。”話音剛落，楚戈就穿上一件軟甲，綽起一旁的赤金燕烏戟，連跑帶跳地沖出去。

“對了，思弟，要是困了就睡我床上吧！”

楚思望者楚戈遠去的身影，無奈地笑了笑，旋即眼中流露出一絲恨意，拿出自己帶的書，借著燈火，夜讀起來。

皇兄，還有一份禮物我可是準備了好久，希望你或是你一定要好好收下！

花開兩朵，話表兩頭，另一邊井然有序的肅國大營，姬無頌帥帳內，燈火跳動著，亮光躍動在姬無頌手里的一封密信上。

陰影，光亮，密信，姬無頌臉上露出了許久未出現的笑容，腦子里一個奪下衛燕關的計劃不斷完善清晰。

嘴里喃喃：“楚戈，七天后，就是你的死期，到時候本帥一定親手砍下你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