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黑色長龍帶著歡聲笑語，緩緩進入衛燕關。

看著衛燕關殘破的景象，楚戈不禁微微嘆氣，但這是戰爭所難免的。

收拾了下心情，楚戈對著身后的士卒說道：“弟兄們，今天好好休息一天，晚上慶祝一番！不能喝酒，但是可以敞開了肚子吃肉！”

夕陽西下，整個衛燕關充滿了一股歡快的氣氛，在一場十分絕望的戰斗中獲勝，所有人緊繃的弦都放松了下來，開始放縱起來。

當然楚戈也安排好了人手巡夜，以防不測。

在和一眾士卒歡呼玩鬧之后，楚戈帶著三將走進城主府。

議事廳內，期間楚戈讓人寫了捷報送回燕都

隨后有令人把姬無頌的參軍徐才帶來。

昨夜，楚戈率兵大破姬無頌后，這徐才留守營帳來不及逃走，便被文封活捉。

“文屯兄，久聞大名，如今可愿歸降本侯？”楚戈眼里有些疲憊，但還是端坐在位置上，問向階下被俘的徐才。

徐才也不應答，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楚戈。

文封一瞧，立馬大喝道：“徐才，莫要不識好歹。那姬無頌被我家侯爺殺得丟盔棄甲，倉皇而逃，若不是彭駟換馬，他今日便死在此地，不要不識抬舉！”

徐才冷哼一聲：“君子如竹，豈可改節？”

楚戈也惱也不不氣餒，而是繼續勸道：“姬無頌剛愎自負，不納良言，文屯兄如此才華，卻不受重用，不覺惋惜嗎？”

徐才臉色微微一動，心里嘆然，自己自負飽讀詩書，不敢說才華蓋世，也可說文采斐然，在肅國甚至整個禹州都算小有名氣的名士才子。

姬無頌邀請自己出山相助，原以為是一展抱負的好時機?？上С闪艘粋€奉承的擺設。

“文屯兄，本侯非是姬無頌，只要是良言，本侯必將采納?！背暌姞畛脽岽蜩F：“文屯兄，良禽擇木而棲，本侯是真心希望你能幫我。”

“唉！”徐才思想斗爭良久，眼中充滿了掙扎。

“燕肅有國仇，姬無頌與我有大恩。我斷不能做那不忠不義之人，還望冠軍侯見諒?！?

楚戈有些無可奈何，也有些失落，但是崔易曹步文封三人卻不免氣憤。

揮手示意攔住發怒的三人后，楚戈笑道：“文屯兄高節，既然文屯兄不愿，那就在本侯這多住幾日?！?

徐才也不再多說，跟著幾個士卒出去。

“對了，思弟去哪里了？還有楊升呢？”

昨夜楚戈見完楚思之后，包括晚上慶功的時候，就再也沒見過楚思。

“唔，小侯爺昨夜分開之后，好像就叫上楊升帶著凜燕騎安置肅國俘虜去了。”

“什么？壞了！云青、元紀我不是安排你倆去處理肅國俘虜嗎？”

兩人忽然變成豆豆眼，尷尬地對視一眼，說道：“當時，我們小侯爺來找我們說這事他處理就行了，讓我們不要管了?！?

眼見著楚戈面色焦急，帶有怒氣，兩人也是委屈巴巴說道：“侯爺，小侯爺早慧，應該能很好處理啊?！?

楚戈嘆了一口氣，也知道不應該怪他倆，立馬站起身，急忙向外面走去。

三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但見楚戈如此也匆忙跟上去。

燕國的秋夜有點冷，瑟瑟風聲，吹得肅國俘虜不禁緊了緊衣服。

一眾俘虜此刻正吃完飯，圍著火堆凌亂地躺在地上，圍在一起取暖。

齊度躺在冰冷的地上，內心有些彷徨，戳了戳身旁一個中年士卒的后背，怯生生問道：“叔，你說我們還能活著嗎？”

那個中年士卒轉過身來，剛迷糊睡下的他，被叫醒有點煩躁，悶悶地說道：“小齊子，你放心好了，楚戈雖然在戰場上大殺四方，但是是一個十分仁慈的人，我們肯定會沒事的，頂多就是干苦力，死不了?！?

“可是...可是我看書上說......”

“行了，趕緊睡覺，明天估計要干體力活了。”

齊度還想再說，那中年士卒已經轉過頭，鼾聲響起。

夜色漸深，齊度輾轉反側，不論如何都睡不著，內心總感覺有事要發生。

正當齊度煩悶不已又轉了一次身的時候，猛然瞅見另一個營盤中數百人在幾十人的帶領下緩緩出營。

齊度借著火光看得不是很真切，剛想起身湊近去看，突然想到自己已經是是俘虜，周圍還有巡夜士卒，又悻悻躺下。

又過了半個時辰，齊度迷糊之間，看見那幾十人騎著馬出現在自己營盤中。

招呼著巡夜士卒，把這營盤中幾百人統統叫醒。

為首一人說道：“我家侯爺可憐你等，特意讓我等帶你們去林中的營帳內休息。”

原本老大不情愿的幾人瞬間笑開了花，高呼什么冠軍侯仁慈之類的話語。

只有齊度一人感到隱隱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勁，想著聽許多人說燕國冠軍侯是個仁慈的人，應該不會有什么不好的事吧，應該吧。

這幾百俘虜陸陸續續跟著凜燕騎出營，走了大概小半個時辰，來到一個十分寬闊的空地上。

為首的凜燕騎指著一片空地說道：“你等站在那里，一會再聽安排?！?

鑒于楚戈的名聲，幾百人大多不疑有他，陸陸續續走了過去。

有部分有疑惑的，例如齊度，雖然感到不對勁，但是也只能跟隨大流，緩緩走過去。但是留了一個心眼，找了一個自認為能第一時間逃走的位置。

正當所有肅兵都走過去的時候，驟然土地塌陷，幾百人瞬間跌落至三米深的深坑。

隨后，還沒等人肅兵反應過來，一波波土從天而降，似暴雨般，嘩啦啦落下。

此刻，這些人就算再笨，也反應過來，這是要活埋了自己！

于是乎哀嚎怒罵聲響起，不斷憤怒咒罵或是求饒痛苦。

但是上面的凜燕騎不管不顧，只管著往坑里一下一下填土。

隨著土不斷落下，隨即而來的是一片混亂，就為了那一絲絲活著的希望，開始了相互擁擠踩踏，昔日的袍澤現在不過成了一塊墊腳石，只要自己能站得高，那么死得就會慢一點。

坑底的怨氣仿佛活了起來，沖天而起，要擇人而噬，不禁讓人心頭一涼。

上面的凜燕騎卻是絲毫不受影響，他們一個個都是從草原廝殺數年的精銳中的精銳，身上的滔天煞氣可比這怨氣強太多了。

這等時刻，齊度仿佛一瞬間成熟了。

下面雖然擁擠，但他身形瘦小，十分不起眼的窩在角落，一點點往上面蹭。

周圍有幾個人不屑于爭搶，默默站在一邊等死，猛地瞅見了齊度，相互對視了一眼，顫顫巍巍地挪過去，圍成一個半圓，把齊度圍起來，掩護齊度。

更有一個貓著腰，來到齊度面前，示意齊度踩著自己上去。

“小伙子，我們出不去，你一定要活下去！”

齊度也不再矯情，借著夜色踩著這個人，把自己身體努力向上爬。

因為昨夜剛大戰一晚，白天又沒怎么吃東西，齊度現在狀態很差。

臉色慘白，滿頭大汗，虛弱無力，但是齊度沒有放棄，這是同伴來給自己的機會，自己一定要把握住，只要爬出去就能有希望。

下面也漸漸有人注意到齊度，但是他們都沒有發出聲響，都把自己的希望放到了齊度身上。

終于，在深坑被填了四分之一的時候，齊度的手，終于摸到了坑邊。

齊度打算趁著天黑，自己就茍在這撐一會，等到掩埋完，自己也有機會能出去。

剛這樣想完，猛然聽到一股風聲劃過，自己頓時陷入黑暗，跌落下去。

坑下一干人等看到這一幕，頓時心涼透了。

楊升抽回刺涼槍，微怒道：“別光知道埋人，看仔細點，別留活口?！?

幾十人有些羞愧地點頭，也不言語。言語是最無力的，行為比言語重要。

楊升說完，便站在坑邊，默默看著一切。

“再起，怎么？害怕了？”溫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楊升知道是誰，扭頭抱拳，嘆了一口氣說道：“小侯爺，末將不是怕，只是有些可惜。這畢竟都是漢人，要是留下了，一起打胡人該多好啊?！?

楚思笑了笑，抖了抖身上的塵土道：“可是，漢人也是分國家的，畢竟他們是肅國人，心不向燕?！?

聽著下面的哭喊，又看著楚思的笑容，想起了剛破曉的時候，楚思找到自己問自己信不信報應之類的的話語。

自己當時不假思索地回答，跟隨侯爺征戰十年，大小戰爭無數，數次從死人堆里爬出來，何懼此等。

于是，便看見楚思笑著讓自己帶著凜燕騎去活埋了這八千左右的降卒。

自己當時也很震驚，但是也沒多問，侯爺說過小侯爺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軍人就是服從命令，只管執行便是。

楊升此刻突然覺得有些冷，也有些慶幸小侯爺是自己人。

扭了扭頭，甩開思緒，沉默地站一邊。

坑已經填了四分之三，大多是人都已經被活埋，只剩小部分人還伸著頭努力掙扎著，乞求活著的希望。

“快停下！”遠處猛然一聲大吼，劃破了這悲慘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