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堤已經不能躺著看到太陽了，小孩在幾分鐘前和太陽玩著躲貓貓的游戲，他的眼前有一株剛好能遮住陽光的草葉，他不知道它的名字，他躺在它的庇護下，享受著秋日的微風，和一次次因草葉舞動閃爍的陽光。

太陽沒有落下，只是消失在他的視線中，如果他坐起來，還是能看見它的余光的。只是它現在的余光已經不如剛才那般閃耀了，暗黃的云彩包裹住了它的下半身，使它變的很像矜持的小女生一樣。

黃昏是嬌羞的少女，午陽是奔跑的少年。

“喂，那個小子，過來過來！”

聽見有人叫自己，小孩立起身，轉頭去看聲音傳入耳中的方向，他看見了小強。

小強正牽著牛，坐在小堤上，他的牛站在不遠的草地上吃著黃昏的草，小強身邊有個紅色熟料袋，小孩知道里面裝著啥，這也是他愿意花一下午的時間躺在這里的原因。

小孩站起身，走向小強。

小強比他大四歲，正在讀六年級，其他六年級的孩子放學都會窩在一起玩彈珠卡片什么的，而小強會牽上他家的老牛，走上金光閃閃的小堤，慢慢地放牛。放牛不是他的愛好，是他這個年齡的使命。

那個紅色塑料袋里裝著冷藏了一天的葡萄，葡萄是小強家自種的，綠色，細長，可以一大把一大把的往嘴里送。

這場相遇對小孩來說蓄謀已久，他聽大強說過，和小強一起放牛就能吃到冰葡萄，大強還和小孩仔細描述了冰葡萄的美妙，他說你在夏天吃的所有冰激淋都不如吃冰葡萄解暑；他說你去任何城市都買不到那個冰葡萄；他說和小強做朋友是他長這么大做過的最正確的一件事。

于是小孩一直找機會去等，就在今天，他終于和小強坐到了一起。

裝有冰葡萄的紅色塑料袋就在他們兩人之間，冰葡萄被紅色遮住了他全部的幻想，但他完全有耐心去等，去想。

“你知道我是誰嗎？”小強扭過頭來問。

“我知道，你是小強，你是每天放牛的小強。”小孩回答。

小強從小堤上拔起一根草扔向小孩，因為秋深，小草只剩枯黃的萎葉，所以扔向小孩的草只剩一些粘在根上的土。

小孩偏過頭，土塊輕輕地砸在他的脖子上，他抖了抖身體，皮膚感覺不到土塊的存在后又轉過頭。

“我是你強哥，我們是親戚！”小強帶著指責的語氣說道。

“我爺爺是你奶奶的哥哥，你奶奶是我爺爺的妹妹，所以我們是親戚。”小強解釋道，同時拉了拉牽牛的線，牛感覺到拉力后慢慢轉了個方向吃草。

小孩對親戚的印象就是一堆吃的，就是過節送各種好吃的，就是過年還能收到親戚的壓歲錢。但他沒想到小強就是自己的親戚，平時他和小強走的很遠，在他眼里，大強和小強就是村里的門神，他做夢打怪的英雄人物。

“快，叫強哥。”小強不知從哪拿出一根細木棍，他拿著木棍在小孩頭上打了一下。

小孩的思緒被打亂，捂著頭叫喊道：

“強哥！強哥！”

小強大笑起來，又用手拉了拉牽牛繩，牛又換了個方向。

“來，這袋子里是葡萄，在冰箱里冰了一天多，現在應該涼了，你拿著吃。”

小強解開袋子，一個個還帶著冰霜的冰葡萄綠油油的出現在小孩的眼里，小孩看了看小強，小強正看著遠方，看著已經完全被云彩遮住的太陽。

小孩伸手去拿了一個，這顆葡萄和他想的一樣，細長，很小，像塊玉。

小孩把葡萄放進嘴里，最先感受到的是冰涼，然后就是一股很提神的植物清涼感。

小孩舍不得去咬，他不知道吃完這一顆是否還能吃到第二顆，所以他把葡萄含在嘴里，葡萄的汁水刺激著他的口腔，他的口水不斷涌出。

“好吃嗎？”小強問。

小孩聽著趕緊咬了下去，葡萄沒有小孩想的那么甜，和他吃過的紫紅葡萄相比，是不如它門甜美的，但是這顆冰葡萄的肉里還感覺得到碎冰的存在，冰涼感遮蓋了它大部分的酸味，留下了更多耐人尋味的清新感。

“還有很多，都給你吃。”小強說，他并不看小孩，而是依舊看著遠方。

小孩干脆把袋子拿在手里，他不想一大把一大把的抓著吃，一是怕給強哥留下壞印象，下次就吃不到了，二是他想慢慢享受這個過程，小孩還不懂自由生活里的愜意，黃昏和美景都在腦海外，都在抬頭可見的天空之上。小孩卻只光顧去吃冰葡萄。

牛似乎吃飽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杜穎，你現在讀幾年級？”

“二年級。”小孩回答道。同時驚訝強哥知道自己的名字，強哥轉過頭：

“我以后放牛都來叫你怎么樣？”

杜穎點點頭，看著面帶微笑看著自己的強哥，他連忙點頭答應。

那就會每次都能吃到葡萄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