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流民

“今年開春就沒下幾場雨，莊稼也長得不好，八月又連著下了一個月的雨，咱家要不是還有去年的陳糧，今年冬天怕是要過不去了。”夏沈氏一邊繡花一邊說道。

張氏看著窗外飄著的小雪笑著說道：“娘，我看明年應該是個好年頭兒，都說瑞雪兆豐年。”

夏沈氏嘆了口氣，“今年收成不好，朝廷照樣征稅，不僅不減免，還比往年的要多，咱們村里的范氏一家已經走了。”

“哎。”張氏嘆了口氣道：“李大娘昨天過來跟我說話，他們家也想著要逃荒去了。”

夏書瑤此時正帶著弟弟妹妹圍著爐子烤番薯，一邊聽著阿奶和阿娘的談話，“逃荒？阿奶，他們往哪里逃？”

夏家雖然不是這村里最富裕的人家，但是夏沈氏靠著刺繡供著夏元正考取了秀才，張氏又是種田的一把好手，吃飽飯是沒有問題的，可是今年冬天家里的伙食明顯差了很多，幾乎每天都在喝粥。

“不是往東就是往南，這逃荒啊，聽著簡單，可是路上苦啊。”夏沈氏放下手中的針線，看著爐火，仿佛想到了什么。

夏沈氏小的時候也是跟著家人逃荒到了此處的，原本一家十幾口人，到了這青安縣就只剩下她和爹爹兩個人了。

夏書瑤對于逃荒是沒有概念的，但是也知道，不到快要餓死的時候，是沒有人愿意離開自己的家鄉的。

“阿奶，番薯好了。”夏書瑤用木棍將番薯從灰燼中翻出來。

夏沈氏道：“阿奶不餓，你們吃吧。”

思宇和書靜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眼巴巴的看著在地上滾來滾去的番薯。

天色漸晚，張氏張羅著要孩子們睡覺，屋外傳來了聲響，張氏有些警惕的盯著房門，直到夏元正的身影出現，她才松了口氣，最近這家家戶戶的丟糧食的特別多，她剛才還以為是來偷糧食的呢。

“你怎么回來了？”張氏上前為夏元正拍去身上的雪，又問道，“可用了晚飯？”

夏沈氏聞聲，也從里屋出來了。

夏元正先是到爐火旁烤火，然后才說道：“吃過了，私塾不開了，何舉人一家要搬走了。”

夏沈氏聞言皺眉，就連何舉人這樣的大戶人家都要走了，便問道：“縣里現在是個什么情形？”

夏元正嘆氣說道：“流民不少，我回來的路上就看著他們蜷縮在草棚里，凍得不成樣子。”

“縣太爺怎么說，不管管嗎？”張氏立馬問道。

“管？怎么管？朝廷的賑災糧沒有到，之前已經讓縣里的那些大戶人家捐過糧食了。”夏元正道，“如今已經不讓他們進城了，我看，過不了幾天，他們就得到各村中來。”

“不過咱們蘭源村離縣城遠，流民想走過來也不容易。”

夏沈氏點點頭。

夏書瑤幾個小孩子也知道大人說的事情有些嚴肅，也不打鬧了，都安靜的在一旁聽著。

夏元正又說了，如今縣城的糧食又漲價了，有的人買不起糧食已經開始賣兒賣女，就算是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糧食，縣城里的糧店只剩下一家了。有的地方已經出現流民傷人事件，還有的流民餓得已經吃人了。

夏書瑤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寒而栗，“阿爹，他們真的會吃人嗎？”

“我聽行商的人說，西邊山上的樹皮和草根都已經被吃光了，路上到處都是餓死的人，已經有人吃人了。”夏元正說道。

“阿爹，那咱們這里會不會也變成那樣啊？”夏書瑤有些擔憂的問道。

張氏在一旁聽著心中也有些不安，這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夏沈氏卻有著隱隱的擔心，問道：“元正，讓你買的糧食你買了嗎？”夏元正上次去縣城的時候，夏沈氏將家里大半的錢都交給他，讓他多買些糧食回來，因為她經歷過，所以特別的敏感。

“買了，不過沒買到多少，只買了一袋粗糧和一袋粗面，現在這糧價貴的嚇人，一天一變，現在已經沒有糧食可以買了。”夏元正道，這也是何舉人一家要搬走的原因，手里有錢，但是已經買不到糧食了。

太平年間一石米才只需要五十文錢，如今一石米已經漲到了五百文，高出十倍不止，普通百姓如何能買的起？

“這一袋糧食省著點吃，應該能熬過這個冬天。”夏沈氏道。

“糧食呢，放在哪了？”張氏問道。

“我回來的時候，放在咱家的地窖里了。”夏元正回答道。

“阿爹，咱家院子里怎么有頭毛驢？”夏思宇剛才去外面解手，聽到門口有聲音，偷看了一眼，居然是頭毛驢。

“啊，忘了說了，那是何舉人送給我的。”夏元正說道。

何舉人一家要往南去，家里已經有兩輛馬車了，就將毛驢抵給夏元正做工錢了。

“那我去牽進來，以后就是咱們家的了。”夏思銘高興的說道。

“阿娘，你說咱們這里會不會也出什么亂子，現在流民那么多，聽說就連云州都已經出現流民了。”夏元正有些擔心的說道。

云州是平于郡最富庶的地方，雖然兩州緊挨著，陳州卻是比不上云州這種魚米之鄉的。

夏沈氏沉默著，然后說道：“咱們還是早做準備的好。”

“這……應該沒什么問題吧，家里的糧食節省點吃，應該能到開春的。”夏元正依舊保持著樂觀的心態，畢竟只要到了春天，一切就好起來了。

夏沈氏卻沒這么樂觀，就算春天來了，也只是能緩解一時，這么多人，山上的野菜早晚有被吃光的一天，那時候怎么辦？莊稼還沒有成熟。

“還是早做準備的好。”夏沈氏道，“還有，家里有糧食的事情不要到處去說。”夏沈氏對著夏書瑤幾個囑咐道。

夏書瑤率先點頭道：“阿奶，我知道。”她已經意識到這災荒的嚴重性。

年紀最小的夏書靜有些懵懵懂懂的也跟著說道：“阿奶，我不說。”說完還立馬捂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