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歪盤腿坐在布滿裂痕的青石臺階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夕陽將演武場上的人影拉得老長，遠處傳來兵器相擊的脆響，混著三房那幾個小子夸張的哄笑。

“看那傻子又在發呆了！“

“人家可是家主嫡孫，說不定在參悟什么絕世功法呢——“

沾著泥點的布鞋碾過腳邊雜草，歪歪把臉更深地埋進臂彎。玉佩邊緣的龍紋硌得掌心發疼，這是父親失蹤前留給他的最后物件。三年來每個被嘲笑的黃昏，他都會這樣攥著冰涼的玉塊，仿佛這樣就能抓住記憶里那雙溫熱寬厚的手掌。

暮色四合時，歪歪踩著青苔斑駁的石徑回到西院。推開吱呀作響的竹扉，潮濕的霉味撲面而來。他摸黑點亮油燈，昏黃光暈里忽然瞥見床底露出一角暗紅——是父親那個常年上鎖的檀木匣。

油燈嗶剝爆了個燈花。歪歪跪坐在冰涼的地磚上，看著木匣表面新裂開的縫隙。三年前那個暴雨夜，父親渾身是血沖進房間，將這個匣子塞進他懷里時說過什么？記憶像被水泡皺的宣紙，只剩零碎片段在耳邊嗡鳴。

“...千萬...不可示人...“

木匣在掌中輕得出奇。歪歪用發顫的指尖挑開銅鎖，陳年沉香的氣息裹著藍光涌出，照亮他驟然收縮的瞳孔。匣底靜靜躺著半塊玉佩，與父親留給他的那枚嚴絲合縫地嵌合，龍形紋路在相接處突然扭曲，化作某種他從沒見過的奇異符號。

當啷。

腰間玉佩自行脫落，與匣中殘玉撞出清越鳴響。歪歪下意識伸手去接，指尖觸到玉面的剎那，整間屋子突然劇烈震顫。床榻在令人牙酸的吱嘎聲中平移三尺，露出下方幽深的密道。

油燈翻倒在地，火苗順著簾幔竄起。歪歪連滾帶爬沖下石階，背后傳來梁柱坍塌的巨響。他在黑暗中狂奔，直到撞上堅硬的石壁。掌心玉佩突然發燙，龍紋竟如活物般游動起來，藍光順著石壁紋路蔓延，勾勒出一幅星圖。

石壁轟然洞開。

密室內懸浮的湛藍珠子仿佛等待了千年，在少年闖入的瞬間化作流光沒入他眉心。歪歪踉蹌著扶住石臺，感覺有團火在顱骨里燃燒，無數星光順著血脈奔涌。他聽見自己骨骼發出琉璃碎裂般的脆響，劇痛中某個古老的聲音直接在識海炸開。

【當前紀年？靈氣濃度？主宰勢力？】

“什...什么？“歪歪蜷縮在地，冷汗浸透的后背貼著冰涼石磚。他視野里漂浮著細碎光塵，每粒光塵都在演繹不同畫面：滄海化作桑田，城池起而復毀，星斗在夜幕拼出陌生圖案。

【重復，當前紀年？】

劇痛稍減，歪歪勉強撐起身子。石室四壁刻滿與玉佩上相似的符號，此刻正隨著他呼吸明滅閃爍。“天武歷七百三十九年...“他嘶聲回答，喉間泛起血腥氣，“靈氣三百年前開始復蘇，如今是四大家族共治臨淵城...“

更多問題如暴雨傾瀉。歪歪背靠石壁，斷斷續續講述著所知的一切。他能感覺到有股冰冷的氣息在經脈間游走，時而停頓，似乎在消化這些信息。當說到林家絕學《九轉游龍訣》時，那聲音突然發出類似嗤笑的波動。

【劣等能量運用方式。根據數據庫比對，該功法完整度不足原始版本的12.7%】

歪歪怔怔望著自己汗濕的掌心。家族奉若至寶的功法，在這神秘存在口中竟不值一提？他想起白日演武場上，自己連最基礎的“龍抬頭“都施展不利索的模樣，胸口突然發脹。

“你...到底是什么？“

【初步認知體系構建完成。可稱本座為“星海“】那聲音帶著金屬震顫的余韻，【檢測到宿主經脈存在37處淤塞，建議立即進行......警告，能量儲備不足0.3%】

劇痛再度席卷而來，歪歪悶哼著蜷成蝦米。這次他清晰感受到有股清流自眉心淌向四肢百骸，所過之處淤塞的經脈如春雪消融。當暖流最終匯入丹田時，他周身毛孔滲出黑色污垢，惡臭中混雜著某種草木清冽。

【基礎淬體完成。能量耗盡，進入沉眠模式...收集...需要更多...】

聲音漸漸微弱。歪歪掙扎著爬起來，發現密道入口已被亂石封死。他摸索著找到暗門機關，回到地面時險些被焦糊味嗆暈——整間臥房已化作廢墟，焦黑梁柱間閃爍著未熄的火星。

“歪歪！“

雜沓腳步聲由遠及近。歪歪迅速將玉佩塞進衣襟，抬袖抹了把臉。轉身瞬間，他已換上平日那副迷糊神情：“六叔？我方才去后山拾柴火了，這是......“

絡腮胡漢子舉著火把沖進院子，身后跟著十余名持械家丁。火光映出歪歪臟兮兮的臉，以及背后仍在冒煙的斷壁殘垣。

“可有受傷？“林六叔目光如電，“你房里怎會藏著火磷粉？“

歪歪低頭盯著鞋尖。衣襟內的玉佩突然微顫，某種玄妙感應讓他福至心靈：“我想...試試《九轉游龍訣》第二轉...“聲音恰到好處地發顫，“父親留下的手札里說，要以烈火淬經脈...“

人群響起壓抑的嗤笑。林六叔嘴角抽了抽，擺手道：“胡鬧！明日去賬房支取二十兩銀子，搬到東廂暫住。“轉身離去時又補了句，“下月蒼梧山收徒大典，你既已及冠，不妨去碰碰運氣。“

歪歪站在廢墟前，直到人群散盡。夜風卷著灰燼拂過面頰，他按住狂跳的心口，那里有兩枚完美契合的玉佩，以及某種正在蘇醒的、令他戰栗的力量。

子夜時分，歪歪從祠堂順了支安魂香。青煙裊裊中，他對著刻有父親名字的靈牌叩首三次，將收拾好的包袱甩上肩頭。守夜家丁的鼾聲穿過回廊，他躡足繞過朱漆圓柱，忽覺懷中玉佩發燙。

月光下，玉佩表面浮現出細密紋路，竟與密室石壁上的星圖別無二致。歪歪輕輕摩挲那些紋路，聽見識海深處傳來極其微弱的波動：

【西北方向...三百里...能量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