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陽夕下。

淡金色的余暉灑落在茶樓窗沿，本是熱鬧的時辰，整座小城卻異常蕭條、沉寂。骨瘦如柴的乞兒雙眼無神如行尸走肉般迷茫地靠在舊墻下，往日門庭若市的高門大戶，現已人去樓空。

赤色的楓葉隨風散落在道路上，給這座灰暗的小城染上一抹繽紛的色彩。

只可惜無人為此停留，亂世之下人人自危，眾生皆苦。

天色漸暗，四下無聲，唯有河岸的風靜靜回響。

臨河而建的茶樓內燭火微晃，不復往日繁華。

年過半百的掌柜反復擦拭著珍藏的茶壺，目光所及，皆是半生回憶。

一旁懵懂的孩童雖不明白，但也不舍，“爺爺，我們要走了嗎？”

“是啊，等最后兩位客人離去，我們也該走了。”

“那我們還會回來嗎？”

“會的，等這個兵荒馬亂的時代結束。”

掌柜說著看向樓梯，上面的人說過，他求來的時間還長，足夠陪小孫子長大。

——

窗外的河水緩緩流動，汩汩流水聲映照著夜晚的清冷。

二樓臨窗的座位上，兩位衣著素雅卻無不精致的女子對立而坐，氣度斐然，與這沉悶蕭條的世道格格不入。

“天下將亂，你我改變不了天命，亦不能干涉凡塵，不再考慮一下嗎？”平靜地望著對面的人。

修行不易，相識多年，總歸是要勸一勸。

謝司玉輕輕一笑。

“張家自封修為入世，我要為留下的老者稚童撐起護山大陣，小汐，你去冥界吧，那里......”

說著，她頓了頓，“是個好去處。”

“值得嗎？”汐禾放下手中茶杯，“你等了這么多年，王朝更替都好幾遭了。”

千年謝司玉有個丈夫，為此她等了千年，千年如一日地秉承他的遺愿，不惜一切守護他的家族，哪怕拼著折損修為也要去蹚人間這趟渾水。

“總會有等到的一天。”謝司玉微笑，聲音輕柔卻無比堅定。

汐禾沉默片刻，再次開口，“記得傳信。”

相傳，奈何橋前的三生石，是上古仙族風氏為世間癡情人留下的一個恩賜，三生石上留名，便是生生世世的羈絆，即便轉世后彼此相忘，也能再續前緣。

汐禾閑來無事時，曾在忘川河畔見過許多至死不離，山盟海誓的癡男怨女。可卻從未見過有人能在三生石上留下名字。

孟婆說，真心不夠，三生石是不認的。

——

不知什么時候，空中飄起了綿綿細雨。

茶樓掌柜留下長長的一聲嘆息，關上門，落鎖。

石橋上，汐禾撐著一把古銅色的油紙傘，在帶著些許冷意的秋雨之中，目送搭載著謝司玉的馬車離去。

世間無不散之筵席，謝司玉有她的情要守，而她也有自己的債要還。

“走吧，汐禾姑娘。”

汐禾身邊突然出現一個身穿黑色長袍，面無表情的男人，他面容俊逸，但帶著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

“判官大人親自上來，是怕我賴賬不成？”

男人眼眸一頓，望天深沉地說道，“有人讓我接你回冥界。”

汐禾并不相信他的說辭，“放心，我會遵守諾言，為冥界工作一百五十年。”

冥界的債，即便是她，也不敢不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