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點。
寒風穿過漆黑的小巷,前面的路燈閃爍著忽明忽暗的光。
趙明不由加快了步伐,以往這個時間他已經睡下,今天臨時增加的工作,讓他不得不拖到現在才下班。
這個點沒有公交,只能穿過巷子到路口搭出租。
“嗒……嗒……”
身后傳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只有高跟鞋才會發出的聲音。
趙明沒有多想,直到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清晰的就像有人緊緊跟著他行走。
他猛地意識到,除了呼嘯的寒風和清晰的腳步聲,整條巷子寂靜得不正常。
前方的路口籠罩在黑暗中顯得死氣沉沉,他心里升起一股冷意,猶豫著轉過頭去,后面沒有人,只有他自己被燈光拉長的影子孤零零的立在寒風下。
他僵著身體瞪大了眼睛,慌亂地左顧右盼,腳步聲沒有停,可他什么都沒有看見。
下一秒,一聲陰寒的笑聲在他耳邊炸開。
趙明臉色蒼白地向前跑去,近在咫尺的出口卻怎么也跑不過去。
身后的腳步聲如影隨形,依舊是那樣的不疾不徐,仿佛在嘲笑他的垂死掙扎。
他不知道被什么絆了一腳,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劇烈的心跳聲在這樣的環境里被放大,他大喊著爬起來,朝著出口奔跑。
黑暗中突然閃過一道寒光,濃郁的鐵銹氣味彌漫在空氣中。
趙明身體一歪,倒在地上,溫熱的血液從脖子涌出。
屬于另一個人的影子和一縷飄揚的長發,在他雙眼中緩緩凝滯。
***
汐禾初見許清籬是在他的私人古董玉器展上。
一天前,張臻強行塞給她一張邀請函后,帶走了謝司玉。他們是成雙成對約會去了,汐禾揣著麻木的心,獨自去會展打發時間。
所謂黃金有價,玉無價,更別說是有年頭的古董玉器。
汐禾知道自己窮,但一進門見到這種低調而奢華的裝潢,再次被刺激到,張臻這混蛋可能是知道她喜歡玉器又買不起才故意送邀請函。
作為一個出身名門的散仙,她也曾一擲千金。
但現在,負債累累連這里的桌子腿都買不起。
汐禾的目光被一把鳳首白玉梳吸引,停在這個展柜前。
她曾經也有過這樣一把玉梳,還是離家時,母親留給她的唯一一樣東西。
那也是她與母親在人間所見的最后一面。
再見時,便是她親自帶自己的母親到冥界,過奈何橋。
塵緣已斷,哪怕就在眼前,心知肚明,也不能再相認。
她欠冥界的債,就是因為那時向冥主求個恩典,換母親轉世后的一世無憂,富貴長命。
只是可惜那把玉梳,好像很久之前就不見了,久到連汐禾自己,都不記得是什么時候遺失的。
“這把玉梳色澤均勻,通體無暇,最難得的是經歷數百年保存完好,聽說曾經是一位女子的嫁妝。”
汐禾轉過頭,看向聲音的主人。
面前的年輕女子容貌極佳,舉止間透著大家閨秀的溫婉優雅,一看便知是從小養尊處憂的富家千金。
只不過,普通人看不見的是,她身邊環繞著極重的鬼氣。
一般的怨靈,沒有重的鬼氣。
不過有些奇怪,她的運道壽數并未有損,不像被什么東西纏身的樣子,反倒像雙方自愿。
這種情況,不是至親就是摯愛。
可即便它不主動害人,人與怨靈長期共處也活不了多久。
汐禾微笑著上前一步,在她耳邊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道,“歷來強求都要付出代價,你想好了。”
明知后果卻甘之如飴,放不下也好,有所求也罷,只要不牽連無辜,汐禾也不會多管閑事,非要拆散人家,畢竟命是她自己的。
女人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加深,她沒有再說話,目光里卻透出一種異常的堅定。
這種目光汐禾不陌生,于是也不再多說。
“如果后悔了,可以來陰陽街三途川書店。”
汐禾留下這句話,轉身走向另一個展柜。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一看名字就知道沒什么好事,這個周末多半是沒了。
她按下接聽鍵,張臻急切的聲音夾帶著清晰的雨聲從手機里傳出來。
“出大事了,立刻來翠湖度假山莊。”
然后也不等汐禾答應,直接掛斷了電話。
張臻雖然看起來不太靠譜,但在正事上從來不含糊,能讓他這么著急,恐怕還真不是什么小事。
汐禾輕嘆一聲,轉身走出展館。
來時還是艷陽天,這會已經是傾盆大雨,偏偏這里還是人來人往的繁華地段,眾目睽睽之下她一個大活人總不能憑空消失。
這么惡劣的天氣,回頭讓張臻加錢!
正打算冒雨前行的汐禾措不及防被攔住去路,順著身前那把中規中矩的深色雨傘看過去,卻不想著一看,便移不開眼了。
看見眼前這人,她才知道什么叫做‘人間無此疏麗’。
分明是魅惑眾生的眼眸,放在這個人身上竟只讓人覺得清貴無雙、溫潤玉如,仿佛他地周圍都帶著一層仙氣一樣。
一時間汐禾忘記了言語,心里莫名有點難受,卻又不知道為什么。
“來者即是客,外面雨大,讓客人冒雨前行有失禮數。”
對方嘴角微揚,笑容溫和,可那雙眼睛往深處看,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潤,只有冷漠。
終于,汐禾回過神,報赫地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等等,他剛才說客人?
汐禾本來還以為舉辦展覽的收藏家是個古稀老人,沒想到竟是一個俊美的年輕人。
這張臉好看,以后多看看也好。
“謝謝,可否留個聯系方式,有借有還嘛。”
這理由不錯,真機智,她在心里打著小算盤。
“舉手之勞,不必在意。”他輕笑著遞給汐禾一張名片。
簡潔的名片上方方正正印著三個字,許清籬。
汐禾一邊將名片收起來,一邊義正言辭的說著,“要還的,今天有要事在身,下次,我請許先生吃飯以示謝意。”
為了防止被拒絕,汐禾也沒等他回答,直接就撐開傘跑了。
只要她跑得夠快,對方就來不及拒絕。
——
一個小時后,翠湖度假山莊外。
張臻那輛極其扎眼的白色跑車就停在門口,幾人撐傘站在一旁面色嚴峻。
整個山莊清清冷冷,在汐禾趕到前他們就已經清過場。
雨勢越來越大,道路兩旁的梧桐樹的枝椏在風中搖擺不定,富麗堂皇的山莊,此刻讓人感覺有種說不出來的壓抑。
汐禾打開天眼也只是看見山莊里面有極淡的陰氣,除此之外一無所獲。
“小汐”謝司玉放下車窗。
果然,不出意料的其他人都站在外面吹風淋雨,謝司玉在車里休息。
“出什么事了?”汐禾詢問。
“新上任半月的鬼差來求助,上周他的搭檔突然消失,他在調查時發現了一些事,
堰海城內好幾個普通人明明陽壽未盡,卻已經死亡,而且找不到魂魄,我算出他們的尸體都埋在山莊里面。”
山莊里頭埋著不止一具非正常死亡的尸體,卻沒有任何兇煞之氣。
汐禾當然不會覺得謝司玉算錯,她從來不回出錯。
這件事情難辦了。
找不到魂魄無外乎是被什么東西取走了,殺人取魂,鬼差也有這個能力。
所以得先弄清楚那個消失的鬼差還存不存在,而這件事他們沒辦法查。
謝司玉的三生書可以算到所有人的前世今生來世,但鬼差跟冥府簽訂契約的時候,就不在這個范疇之內了。
要想查鬼差,最快的辦法是上報冥界。
冥界有本冥府志,記載著冥界上到冥主下到所有鬼差的名錄,只有在上面添了名字才能算正式員工,通過冥府志可以查到鬼差的存亡。
但這東西在冥主手里,鬼差求助到三途川書店,顯然是想自己兜著把事情解決了。
謝司玉打開車門,將手中的古銅色油紙傘遞給汐禾,傘柄上掛著的晶瑩剔透地珠子,正是汐禾從冥界帶出來的寒石。
兩人交換了傘,汐禾想了想,笑道,“阿玉,這把傘是借的,你幫我收好。”
聞言謝司玉直愣了好幾秒。
不過半天時間,汐禾怎么像變了個人似的。
黑衣鬼差在傘下現形,乍一看是汐禾給他撐的傘,面色一變,驚恐地看著汐禾,慌忙拱手行禮,連頭都不敢抬。
“見過汐禾姑娘,不敢勞駕您,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那邊還有兩個普通人,傘浮在半空中你是要嚇死誰?趕緊走,別來那套虛禮。”汐禾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鬼差的心是涼透了。
出了這么大的事也就罷了,從他上任第一天,孟婆大人就囑咐過,離三途川書店的汐禾姑娘遠點。
否則讓那位知道,他一定會完蛋,被送到寒冰獄凍成冰柱子都算好的。
張臻見人到齊了,便讓山莊的周經理帶路。
來的路上張臻就提前打過招呼,除了主事的周經理還有一個保安留在這,其他工作人員都臨時放了假。
“您是不是搞錯了,我們這里怎么可能有......”周經理邊走邊說。
要不是上面發話,他肯定不會讓這群人進來。度假山莊怎么可能埋著尸體,開什么玩笑。
這群人看著也奇怪,什么年頭了,居然還有人用那種傘。
張臻:“是不是得看過才知道。”
周經理干笑了兩聲繼續在前面引路。
汐禾撐著傘和鬼差走在后面,不想鬼差抖了一路,本是慘白的臉都有些發青了。
她自認為和冥界關系還不錯,怎么就把鬼差嚇成這樣了?
“你都快抖成篩子了,至于嗎?”
鬼差聞言先是點點頭,又極快的搖頭,“沒有,沒有,我,我是怕里面……”
汐禾有些無語,沒再繼續追問。
張臻在山莊里走走看看,最后在一個院子里停下腳步,
“這里可是風水寶地,什么兇煞之氣都壓得住。”
同行的幾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張臻對陣法的造詣登峰造極,他說這院子中間是藏尸地,那便錯不了。
“看來是高手啊。”汐禾輕嘆,
“城市里失蹤幾個人不容易發現,若不是鬼差那邊出了問題,這事還不知道要多久才會被捅出來。”
一旁的張千封認命地拿出把兩把鏟子,準備和陶玖去挖尸體,去之前他倆還幽怨的看了看張臻。
“還不快去,難道要讓兩個前輩去做這種事?”
張千封和陶玖嘆了口氣,他們居然以為張臻會不好意思干站著,事實證明他的字典里沒有不好意思。
“千云呢?”汐禾發現張千云今天不在,偏頭問了一句。
“她明天有課,所以讓她留守書店了。”
謝司玉一邊和汐禾說話一邊推算起來,過了一會,謝司玉臉色微變,嚴肅地看向鬼差,
“下面一共十二具尸體,全部是純陰命格,恐怕有人在練邪術,此事關系重大,必須上報冥主。”
鬼差求助書店,就是不想上報,原先以為不是什么大事,先查清楚再說。沒成想事情這么嚴重。
現在可不是賣不賣人情的問題,而是耽誤了時間,他們誰都擔不起責任。
鬼差自然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我先回冥界稟告判官大人,這邊的事還須勞煩諸位費心。”
“好說”張臻點頭致意。
接著,鬼差化為一陣黑氣消失在眾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