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昭二年正月十五

冬日的陽光從破洞的窗戶紙里透了進來。

房間冷冷清清空空蕩蕩的，入目所見僅有一張床。與其說是床，其實就只是兩張凳子、幾塊木板隨意搭成的，現在已是冬季，床上也只有一張破草席子和一床破破爛爛的棉被。

蘇雪嵐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棉衣，坐在床上，裹著那條有些潮濕的棉被，身體在不停地輕顫，裸露在外面的一張臉已經凍得發紅，她伸出手將被子往頭上一拉，將整個人都包裹其中。

即使這樣，她還是覺得冷。

房間里有溫暖的陽光照了進來，但是這光照不暖怨氣糾結的冷宮，也照不暖蘇雪嵐冰冷僵硬的心。

她想，自己大概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棉被讓她的身體暖和了一些，也讓她的臉色好看了一些。

蘇雪嵐在一片黑暗，聽到了外面熱鬧的鑼鼓聲和歡快的笑聲，她從被子里伸出了頭，透過破敗的窗戶紙向外看去，無神的雙眼中總算有了一點亮光，就像是瀕死之人發出的最后一點光亮。

“外面在做什么？”

她問，聲音粗啞得像是枯朽的老人。

良久后，有人從窗戶外面回答了她：“今天是上元節，因為皇后娘娘偶感風寒身體不適，又想看宮外的燈會盛況，所以陛下請了宮外的戲班團子，又命人在宮中扮成外面的小販，仿照坊市情景來逗娘娘開心。大家久居宮內，很少有機會看到這樣的場景，都很感激皇后娘娘呢！”

內侍又尖又細的聲音傳來，語氣中是止不住的得意與諷刺。

這個人不分日夜地守在外面，時不時就會向她報告如今的帝后有多恩愛，慕容決和蘇令顏這對賤人有多幸福。

以為這樣就能打倒她？摧毀她？

“哦。”蘇雪嵐應了一聲，嘴角牽出一絲嘲諷的弧度。

能殺死我的只有自然，能摧毀我的只有末日，兩個陰溝里的臭蟲、腌臜的小人，也想在我蘇雪嵐面前耀武揚威？

“希望你的主子能得寵得久一些，別我這個前皇后還沒死，她就急忙進來這里陪我了。”她冷冷地說道。

“娘娘您放心，陛下這般喜愛皇后娘娘，永遠不會有那么一天的。”

“對了，娘娘，陛下剛剛傳來口諭，說想見您一面，我看娘娘一直沒醒，所以沒有提，想必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接您了，請您稍作準備迎接尊駕……”

呵！是覺得她馬上要死了，所以沒有必要提了是嗎！

哈哈，知道我要死了，特地來見我最后一面？

見面？拿什么見面！

拿我這茍延殘喘半死不活的樣子嗎？

她恨不能拿自己斷了又長的長指甲畫花他偽裝的面孔，用早已生銹的牙齒撕咬他骯臟的血肉！

恨不得把滿腔的恨意化為一柄劍、一把刀，狠狠地刺穿他的心臟，為忠勇侯府那無辜慘死的三百多口人討回個公道！

蘇雪嵐的心里正惡毒地想著待會兒要怎么給慕容決找點不痛快，叫他永世難忘。

但是很快，她就發現自己連這最后一次掙扎的機會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