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干了，再斟一杯；今天醉了，明天會醒。可是，醒來干嘛呢？

東風樓過，人已不在。一壺女兒紅，兩行英雄淚。手邊的長劍隱隱發出寒光，它也是寂寞的。天邊寒月，照著無傍的梅花，投在矮墻上斑駁的影子繪成了獨醉人的華裳。

天涯海角的追尋，記憶總是比尋討的人先到，難堪的狼狽，無盡的心傷。而今回到舊時的院落，當日相逢的矮墻邊，沒有一件景物依舊就連自己也變得形單影只。最奇怪的是酒，喝也喝不醉，惱恨和著痛苦從口中涌入刺穿心臟卻從眼角悄悄溢出。英雄豈無淚，未到傷心時。靠著頹圮的泥墻，迷離的眼失神的望著前方，那邊的長廊她曾翩翩而來，在窗口的那一抹微笑凝成殷紅的傷痕??????

看一眼心里的痛更添一分，而他更愿意就這么一直痛下去，至少，可以見到她。即使是在夢中，即使知道千百次的觸摸都只會是冰冷的空氣，但那一刻的恍惚會讓人有難舍的真實感，仿佛真的回到當初的自己當初的她。這酒是怎么也喝不醉，那夢卻怎么也不愿意醒。

“你還要看多久？”一個冷得刺骨的聲音混著月光摔碎在寂靜的夜里。沒有回應。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驚起依偎而眠的寒鴉，讓夜覺得凄涼。

漆黑的夜色隱沒了來人的表情，只有月光勾勒出冷冷的輪廓。他沒有再說話，也并不看向他的處所，伸手整理袖口，周身的殺氣卻抑制不住的散發出來。

“青巖。”他打了個酒嗝，歪著頭瞇著眼望向來人，“你是那么想要殺了我，我也一樣。……唔……你今天是來動手的嗎？謝謝你。”

“站起來，走吧。”青巖不為所動，冷冷的說道。

他仿佛沒有聽見，像之前一樣大口大口的灌著酒。梅樹前那一堆破磚亂石在這樣的夜里像一座陰森的墳塋，連聒噪的烏鴉也不來，寂寞的黑夜與之為伴，張大口吞噬著生命、過去、青春、記憶。

“靈犀死了。”原來月光也是一把刀，殺人不見血，刀刀都見骨。

“沒有！”他猛地張大血紅的眼，將酒罐砸在地上，拼盡全力吼出來。

“你親手殺了她。”

“不是，沒有……沒有……我會找到她的，會找到她的……”

“你殺了她，你再也找不到她了。”青巖的目光是月亮的薄刃，一下穿透身體，涼透骨撕裂了肌膚，甚至聽得到類似割裂布帛的聲音，“你活著，只是因為她不想讓我臟了手。”

“為什么？”

“債。”

“去哪？”話剛出口，他不禁輕笑起來，“算了，又有什么關系，干什么又有什么重要。”

“去墨牙。”青巖不再看他，抬手輕撫院子里剩下的唯一一棵梅樹，銀的發在風里微微的顫動。

月光下微不可見的亮光一閃，他接下一個黑亮的盒子，沒有多問就起身。

“七月十五，荊州城下找東方。”

天快亮了，喝盡這一杯，扮另一個人的游戲。

山東張府

看著眼前蒙著面紗的女子，張清泉心中直打鼓，不知對方是何來意。

她先是打傷了府里兩名好手，又奉上上好的藥膏予以醫治。見慣了江湖上奇奇怪怪的事情，卻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子，年紀不大卻又心狠手辣、性情怪戾。

“張老板，我們做筆交易。”闖蕩江湖這么多年，一套靈蛇劍法在山東地界還是有些威名，知道的叫一聲張三爺，不知道的也叫一聲張前輩，這小丫頭也不自報家門，開口就叫張老板，是在蹊蹺得很。

“小丫頭好大的口氣，你有什么資格可以和我做買賣。”張清泉心上有些惱怒。

“張老板，真是貴人多忘事，您十五投出去的帖子就忘記了嗎？”小女子幽幽的說道，“和你做買賣已經是很看得起你了。”

張清泉如雷轟頂，她如何知道？難道她就是？

“請問閣下是？”

“我不是你想的那一位，我跟她提鞋都不配。也就只能被派到這里來和你談筆交易。”

“有什么買賣要這樣耀武揚威的來談呢？”張清泉究竟是幾十年混跡江湖，知道此刻不能表露情緒讓人再占先機，慢悠悠的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

“狗擋了路當然要踢開。”蒙面女子語氣甚是傲慢，“當然了，打狗還是要看主人，所以下手不能太重。”

挑斷手筋腳筋，三根肋骨還叫下手不重？張清泉氣不打一處來，簡直是欺人太甚。但是對方來頭不小，不能得罪。張清泉重重的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張老板既然是投了帖子，自然也是有規矩的。”小女子似沒有察覺張清泉的不悅，或是根本就不在乎，平靜的說。

“我是很愿意遵循主人的規矩，但是有人好像很沒有規矩。”張清泉沉聲說道。

“張老板何必這么在意，規矩是給那些沒有能力的人遵守用的。你又什么時候在弱小的人面前守過規矩，二十年前的祝家莊，十五年前松山坳，八年前應華谷……”

張清泉聽到祝家莊愣了一下，聽到她一個一個說得到的地名，不禁后背一陣冷汗。

“還要我說下去嗎？要是令郎知道你這些光榮事跡會作何感想，又會怎么看待這樣一個滿口江湖規矩仁義道德的父親呢？”

張清泉腦子里面一片空白，只剩下兒子那充滿崇敬的眼神。不，不能這樣。

“不過，我們和你不一樣。既然同意你的加入，還是會很遵守約定的將你要的給你，只不過要把這個東西七月十五之前給送到荊州。”

“沒有問題。”張清泉有些頹喪。

“還有一個條件。”

“什么？”

“由你兒子送去。”

“什么？他雖然年輕力壯，武功也學了大半，但是經驗尚淺，恐怕難以安全將標的送到。”

“你還挺關心你兒子的嘛。”那女子不屑的嗤笑出來，“這樣嬌生慣養，原來是個小姐不成？”

“是在是為了萬全考慮，他不是最好的護送人選。”他連忙解釋。

“不用多說了。你兩個得力助手已經躺下了，你自己嘛年老體弱，也看不得。只有你兒子只怕還妥當些。”

張清泉此時也才四十多歲，正是體健有為之時，被她說成年老體弱，心中難平。既知不是她的對手，張清泉也不過是想體面的平等對話，哪想對方言語之中威脅加利誘讓自己答應運貨，而且一味只是要正則押運，看來是早就有算計。將正則拿在手里也就是將自己扣在掌心，反正都是難以逃脫，她主人算得精妙，他甘拜下風。

當下答應下來，那女子便交給他一個信封轉身翩然離去。張清泉拆開一看，里面是一件信物，幾張大面額銀票，還有一張路線圖。奇怪，明明可以由運河南下，轉進河南省境到湖北這條路要近很多，為什么要指定走陜西呢？

算了，他們行事怪異，還是先好生囑咐正則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