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的眼眸醉了霓裳，是誰的紅唇把相思一遍遍吟唱，是誰的青絲牽不住腳步迷惘，不記得綠蘿裙處處憐芳草。

咸陽王已經成了墻上的一張畫像，每到三月楊白花還是兀自飄零，馮池鴛還是應了她的名字隨了他去。池上鴛鴦不獨眠。只是到死都不肯承認自己是為他傷了心神，抑郁難自，只說自己是太高興他終于死了。

到底是女人癡傻，男人忘情。這最后都到了陰曹地府，這一段情緣也不過是奈何橋上一碗不知道滋味的孟婆湯。生來的癡纏糾結，到底還是什么也不是。搞不清楚世人為何都為一個情字如此想不開，難道世間再沒有一件事更加值得費盡心神，哭笑由它？

馮池鴛你這個傻女人，你教了我這么久讓我忘情，怎么你自己還是放不開呢？兩年的歡好，一世別離，恨都恨了那么多年，風淡云輕的以為自己忘了這么多年，為什么一旦他的死訊傳來，你還是悲痛欲絕的樣子？既然是那么愛，當初又為什么這樣堅定地離開呢？白白浪費這么多可以在一起的時光，這個賬怎么算都劃不來呀。

金銀財寶燒給你有什么用，只有那個人才是你心里的盼望，你給我托個夢吧，要是你讓我做一個滿是楊白花飄舞的夢，我就去洛水邊找他的墳冢，把他燒給你。要是你還是心里舍不得他受苦，你就在那邊好好找他說說吧。

今天我把你埋在這洞外邊，你在里面呆得夠久了，我就是讓你看看著外面的世界究竟怎么樣了。你教會我一切，武功、琴棋書畫、舞蹈、易容等等，你說要讓我有資本做一個真實的自己，自由自在，不要看任何人的眼光和臉色。我想你應該是做到了，而且做得很成功，我不打算讓任何人對我指手畫腳，也不打算聽命于任何人。你說要讓我找一個好男人相愛一生，這個我恐怕做不到。你愛了，他也愛你，可是你們還是痛苦一生。我不能相信愛情是最美好的東西，我也不為愛情而活。

最后一炷香燒完我也就要走了，從小到大我的生活也只有這個山洞、你和山腳下的那個鎮子，我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和你說的是不是一樣。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看你，你就在天上保佑我就好了。

跟你說件事，昨天我下山找工匠來給你刻墓碑，我遇上一件有趣的事情。我當時心情不好，因為你死了。正在路上慢慢走著，一輛破馬車在面前疾馳而過，我看見里面有個被捆住手腳的女孩子還蒙著臉。一瞬間，那女孩子竟然用你教給我的柔術解開了手腳上的繩索，動作比我還要敏捷。我從來沒見哪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女孩子和我一樣有這樣的本事，于是我就跟著她。我知道你也會好奇，好多事情都是我回來告訴你的。

駕車的男人好像很緊張的樣子，還帶著點得意。可是他不知道，車后的女孩子已經醒來了，而且解開了繩索優哉游哉的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坐下來等著他。這個女孩子挺古怪，可是我好像挺喜歡她的。

到了快吃午飯的時間，那個男子終于駕車到了一家茶棚。那里在喝茶的幾個男子一見到他就很高興的上前打招呼，眼神交會處是止不住的興奮。

“哼，這個囂張的妖女，可得給她吃點苦頭。”

“小心點，她武功可是很邪門。”

“放心吧，我給她吃的東西里放了料，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還是你腦子靈光。”

“犯下這么大的事兒，還想跑？一定得抓回去問罪才行。”

“一定得給桑榆師兄和趙志平師弟報仇。”

一群男人在那七嘴八舌的說話，簡直像是一群聒噪的烏鴉。說得無非就是這個女子多么可恨，抓到她的袁飛是多么的能干。

你說現在的世道已經到了這么多男人用下三流的手段對付一個女孩子還覺得臉上有光的不看場面了嗎？聽來聽去，那伙人還是江湖上有名的崆峒派。你說可笑不可笑。

那個女孩子也是個和我一樣任性的人吧。大概是餓了，施施然像從煙霧里走來的仙子一樣，旁若無人的坐在他們那一桌開始吃起來。她吃東西的樣子可真好玩，也不摘面紗，把東西都送到面紗下面去。一雙美麗的杏仁眼滴溜溜的亂轉，皺皺眉頭，對這里的伙食大概不是很滿意。

張黑哥的手藝本來就不怎么樣，要是他小女兒下廚的話，那或許還可以吃一吃。

那群男子大概是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先是愣住了，有個家伙拿在手里的筷子和嘴里的肉一起掉在了桌上，臟死了。接著一個個警覺的站起來，拔出兵器在手。

那崆峒派果然和書上說的一樣，兵器都是成雙的，而且還多樣。有雙劍、雙刀、雙叉連鞭子都是雙鞭，聽說還有福祿壽喜拳法，真是喜興。不過，這幾個弟子的功夫可就沒有那么喜興了。

撲上去的幾個人都被一條軟軟的白練打得不知道東南西北。小鴛，你說奇怪不奇怪，這個女孩的白練不像是從鞭法演化出來的，倒像是劍法一樣。這個可是你沒有跟我說過的，算是我在這個新奇的世界的第一項發現。

我沒有上去幫忙，這個女孩子一點也不需要。三下五除二就把他們給打趴下了。

“叫袁飛是吧？我說過在約定的時間到之前不要來惹我。”她的聲音挺好聽的。

“哼，妖女。”那個叫袁飛的看來很不喜歡那個女孩。

“你那個大師兄一定叫你不要來找我吧？”

“大師兄怕你，我可不怕你，大不了一死。”

“果然還是不知輕重。你大師兄知道我守信用，可是不知道你不守信用。”

“跟你這樣的魔頭，談什么信用。”

“崆峒好歹也勉強算個名門正派，怎么原來是這樣。虛無先生也是個不守信用的王八蛋嗎？”

“你說什么！”

“你罵得我，我還罵不得你師父？何況我又沒有說錯。徒弟是師傅的顏面，做徒弟的不守信用，一定是師傅上梁不正。”

“你！”袁飛面色漲得通紅，指著那女孩子說不出話。

“你傷得不輕，少說些話吧。”

“你這個丑惡的巫女。”

說到這里，杏仁眼里突然射出銳利的寒光，“你見過我的樣子？”

袁飛一臉得意，“哼，妖女一定是一副丑惡的樣子。”

“哦，是這樣嗎？”女孩子的語氣可是相當的不高興，“不過，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我都不高興人家這樣談論我的容貌。”

袁飛很不識時務的啐了一口唾沫表示自己的不屑，于是一只筷子不偏不倚的插進了他的右眼。

同伴們還來不及反應，袁飛已經抱著頭在地上打滾。鮮血混著泥土糊在臉上，十分駭人，腥甜的味道讓人幾欲作嘔。

那女孩子仿佛見慣了這樣的場面，眼睛眨也不眨，冷漠的寒光掃視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臉。

“回去給你們的人說清楚，不到時間不要找我的麻煩。這個家伙只是個警告，下回我可就不這么客氣了。”

小鴛，她可真無情，也真的威風，讓人覺得神秘殘酷又有魅力。那些不濟的男人們逃跑的速度往往超乎想象。女孩子神情輕松的也離開了，她騎了袁飛駕車的那匹馬，慢悠悠一路小跑著往回去了。

我知道她其實很漂亮，只是和你一樣有點怪癖，你不喜歡別人叫你的名字，她不喜歡人家談論她是不是漂亮。

他們都走了，也沒有人注意到我。我準備走的時候看到一雙眼睛正在望著我。那是一雙寒冷的眼睛，我其實不確定他是不是在看我，因為他的眼神是那么迷離，我會錯以為他的目光穿過我看我身后很遠的地方。這張俊美的臉上沒有表情。真可惜，本來是個萬人迷。不，是這張臉皮是張招人喜歡的臉皮。

小鴛你說世界上奇怪的人很多，要我見怪不怪。于是，我很聽話的準備視而不見，繼續走開。

“你是哪里學的浮云池上步？”那個冰冷的男子問的話依然是冰涼的，真的懷疑他什么時候會是熱的。會不會也有像小鴛說的陷入愛戀，熱得頭昏腦漲的時候。

“我不想說。”我確實不想說。

“你認識馮池鴛還是百里炙？”他有點步步緊逼的味道，這個有那么重要么？他認識你呢，小鴛。不過，百里炙是誰？

我不回答，他那么年輕，不會認識小鴛。會不會是仇人的兒子？反正不可能是朋友。人都死了，還有什么交情可言。

他的眼神很可怕，我也不甘示弱。有什么了不起，我有什么義務非得告訴你？

“能抓到我再來問。”我是故意挑釁的，他看來也很接受這樣的提議。

他也會你教給我的步子呢。你說是逃命用的，他拿來追我。不過，我還算是不辜負你的期望了。他沒有追上我，那眼神可是詫異得很。原來冰涼的眼神也有些些變化的時候。

對了，你的墓碑上我沒有寫你是咸陽王的王妃，我就寫了你的名字。馮池鴛之墓，蘇青陽立。我想你應該也是愿意的，我留了兩壇你最愛的青梅酒，回不了故鄉，喝喝故鄉的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