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盛三年的三月二十四那日天氣很好。

早上天剛蒙蒙亮，我就被窗外嘰喳的鳥叫聲吵醒。闔了眼正準備再瞇一會兒，忽然記起昨日聽娘說遠在青州的姨母和表姐素心今日要來，就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

剛推門進來的侍女盈香看到我這副急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前日陳家上門提親，是哪個賴在床上不起說不喜見客的？怎的今兒個明知有客要來，還這么著急起啊？”

我臉上一紅，急道：“好姐姐，快別打趣我了。我要快點梳洗，免得又給表姐嘲笑是懶丫頭了。”我可是還記得去年因為年前下了一場大雪遍地銀妝素裹煞是好看，我便起了玩心和侍女盈香凝香在雪地玩鬧了一陣。到第二日起床時只覺身上乏困便多睡了一陣，沒料到那日表姐突然來訪。雖然當時我強辯自己是“勤極而懶”，但還是被她取笑了一回。

“好，我的好小姐。”盈香一邊笑應著，一邊伺候我梳洗。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扭頭過去問盈香：“哥哥知道姨母和表姐要來嗎？”

“哎，小姐別亂動，頭發要歪了。”盈香急嗔了我一句，又接著說：“已經知道了，剛剛已叫凝香去回了少爺的。”

我哦了一聲，就沒再說話。

等去前廳向爹娘請了安又用過早飯表姐還沒到，我就先回房了。

正坐在窗前胡亂翻著《詩經》，就聽到前面有人通報說姨母和表姐到了。

我扔下書小跑著出了門。剛到了前廳門口，眼前站著的笑吟吟看著我的可不是表姐！

“表姐！”我歡欣地叫了一聲。

表姐亦歡笑著喚我：“蘭兒！”

我上前握住表姐的手，正要一同進前廳。突然發覺表姐正看著我的身后，臉上已飛起了一片紅霞。

我心下了然，轉過身拖長聲音喚了一句：“哥哥－－”

促不及防的哥哥不自然地輕咳了幾聲以掩飾臉上的紅云，催促我說：“快進去吧。”

進門我和哥哥先向爹娘問了安，哥哥因為要去練武向姨母行過禮后就先行離去了。我轉身向姨母盈盈一拜行了禮，“姨母安好。”

“哎，好好。”姨母握著我的手，滿眼含笑細細打量著：“蘭兒真是出落得越發出挑了，難怪整個新陽都說殷家小姐貌美聰穎，是個萬里挑一的美人兒呢。”我羞得滿面通紅，娘在一旁笑道：“只是旁人謬贊罷了，要我說蘭兒還不如素心呢。都十五歲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似的。前兒個有人上門提親，她不同意也就罷了，竟耍起小孩子性子硬是賴著床不起。到底素心長她半歲，行事作派看著都比蘭兒穩重多了。”

聽到娘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揭我的短，我又羞又急：“娘－－”

“好好，娘不說了，不說了。”娘寵溺地看著我，滿臉笑意。

爹因為醫館有病人也先離開了。我聽著娘和姨母拉家常實在是頭痛，就跟表姐使了一個眼色偷偷溜了出去。

我與表姐一同去了花園漫步。

正是初春時節，石子路旁種的垂柳有嫩綠的枝條細細垂了下來。我看著那綠實在可愛，就伸手想抓住頭頂的一條細柳。表姐看了笑道：“真是小孩子心性！年紀也不小了還這么頑皮，仔細將來嫁不出去。”

我也反笑她道：“這是哪家的小姐這么不怕羞呀，成天嫁呀娶呀的，是急著嫁人了吧……”

表姐羞得面紅耳赤，作勢要過來擰我的嘴，我笑著連忙討饒，和表姐笑成了一團。

一時覺得累了，我就和表姐坐在了湖邊的亭子里面歇息。

表姐坐下后就一直沒說話，只是笑看著我。

我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喚她：“表姐，看什么啊……”

表姐笑道：“蘭兒真是越發好看了，也由不得人家說你是新陽第一美人。我跟母親一路上可聽到不少有關妹妹的贊詞呢。”我紅了臉辭道：“姐姐自己不也是個百里挑一的美人兒，凈知道取笑妹妹。”

姐姐只溫婉一笑，過了半晌又問：“蘭兒，聽姨母說前日有人上門提親了？”

我點點頭，忿然道：“是鹽商陳家的公子。前些日子我同盈香上街去替爹采辦藥材，正撞到他強搶良家女子為妾，就當街斥責他幾句替那女子解了困。沒料那人無恥至極，沒過幾日竟來上門提親，真是癡心妄想！”

表姐憤憤不平，道：“當真是個無恥之徒！我最見不得這般隨意輕賤女子的濁物！”

我亦贊同，點頭道：“近一兩年來上門提親的倒也算不少，但都無非是些酒囊飯袋，貪圖美色之徒。若我嫁人，斷不會嫁此類紈绔之輩。我所嫁之人定是只娶我一個，還要視我如珍寶般終生愛護，不離不棄！”

表姐憐愛地看著我，嘆了一口氣才道：“你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旁人再想改也改不了。也幸得姨丈姨母開明，連婚嫁都由得你。只是我……”

我見她眼中有隱憂之色，忙問道：“姐姐可是有什么難言之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