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雨清 三等獎

摘要：

香港有一間圣誕老人學院，創辦者是兩個熱愛圣誕文化的香港人，他們每年都會去瑞典的一個小鎮參賽，和來自世界各地的圣誕老人交流，把對圣誕文化的熱愛帶回香港，他們相信圣誕傳說，認為孩子們是脆弱敏感的，需要專業的圣誕老人，所以回港辦校，致力于培養專業的圣誕老人，但事實卻不盡如人意。雖然他們也有自己的生存危機，但從來沒失去過一顆童心。

耶利瓦勒這一天的溫度是零下30度，這里的居民習慣了漫長的冬季。再向北走100公里，就能到達寒冷的北極圈。已經是2010年的11月了，這個風雪里的小鎮卻不像往常一樣寂靜。

廣場上四處都是節日的氣氛，孩子們圍著一個競技場跳啊笑啊，圍觀者在加油打氣，這里正在舉行著第七屆圣誕冬運會——一個鮮為人知的運動會，每逢11月，從世界各地趕來的圣誕老人都齊聚耶利瓦勒，競爭「世界最優秀的圣誕老人」的名號。

這一年的競爭者里有一張陌生的亞洲面孔，來自香港的胡鴻勝，他更愿意被稱作Santa Johnny，39歲。像其它參賽者一樣，他一身圣誕老人裝，戴著長及肩部的白色胡須和卷發，他在采訪中向我普及圣誕小知識，「你看那些胡須少少的圣誕老人，他們是「真胡須派」，不屑于像我們這樣戴假發。」他戴了黑色的手套，穿著棕色的靴子，全身上下嚴嚴實實，還帶著妻子親手做的圍巾。采訪的時候他總是露出調皮的表情，可現在，他看起來有點緊張和嚴肅，不過更多的是激動。

比賽開始了。

第一場是喝粥大賽，圣誕老人們坐在一排，比賽誰能夠最快喝完手里滾燙的粥，并且盡量不沾在自己的胡須上，和普通的粥不同，這是瑞典獨有的制法，比普通的粥更黏稠。現場時不時傳來觀眾的呼聲，Santa Johnny嚴陣以待，裁判一聲令下，他就如風卷殘云般迅速吃光了自己的那一份，這可能來源于他曾經作為香港大胃王得來的經驗。不過可惜，他不是最快的那一個，但還不錯，比第一名慢了兩秒而已。

除了喝粥，這場比賽還包括扔包裹（將椅子、鐵鍬等物扔到指定位置上，差距最小的勝）、滑雪橇和裝飾圣誕樹等等。在滑雪橇的項目上，圣誕老人們需要穿著滑雪鞋穿過有著厚厚積雪的廣場，再推著雪橇回來，最快的人贏得勝利。

Santa Johnny走起來有些重心不穩，他努力想要在滑板上保持平衡，但是他太心急了，不小心摔了一覺，他旁邊的圣誕老人，來自英國，跑掉了他的紅帽子，匆忙趕回去找。圣誕老人的服裝讓他們施展不開，Santa Johnny摔了好幾次，盡管晃晃悠悠地跑完了全程，第一次參賽的Santa Johnny還是落后了一大截，他滿頭大汗。

他很擔心自己能不能獲得名次，畢竟在此之前，他的老師是這個比賽的第一名。

圣誕老人冬運會創辦于2003年，這個想法來源于耶利瓦勒小鎮自己的圣誕老人希維特，他是個一生癡迷于圣誕文化的人，他的妻子也一樣，家中擺滿了圣誕有關的娃娃和裝飾品。他想要舉辦一場可以邀請世界各地的圣誕老人來分享歡樂的盛會，于是就有了圣誕老人冬運會，不過大多數參賽者都來自歐洲。

雖然這個來自瑞典小鎮的游戲對于Santa Johnny來說很陌生，但是做一個圣誕老人已經是他習以為常的生活。他很自豪的說，「我做這一行已經有20多年了。」

Santa Johnny的本職是香港的計算機工程師，有一個和睦的三口之家，如果不是20年前兒子說學校圣誕節缺了扮演圣誕老人的人，問他愿不愿意試試，他可能一生都不會和這個童話里的人物產生什么關系。

位于亞熱帶的香港從不下雪，Santa Johnny從來沒有滑過雪，好在來之前他從曾拿過冠軍的師傅陳漢強（Santa Jim）那里學來了一些技巧。Santa Jim也是一個布偶師，他稱自己是香港僅存的三個會做大玩偶的師傅之一，他做圣誕老人已經30年了。

Santa Jim教了Santa Johnny很多比賽的竅門，比如怎么樣喝粥才能盡量不沾到自己的胡須。最終在那場比賽里，Santa Johnny贏得了第三名。

三年后，Santa Johnny又在丹麥的一項國際圣誕老人比賽中拔得頭籌。聲名遠播的香港圣誕老人Santa Jim和Santa Johnny漸漸獲邀參加了很多國際性的圣誕老人活動。不過關于圣誕，他們有更多的想法。

知名度的上升使他們的出場費提高了不少，Santa Jim說，「（出場費）大概一個小時3000（HKD）吧。」Santa Johnny也表示自己的出場費在一小時2000以上，而香港人扮的圣誕老人出場費通常低于1000HKD。每到圣誕節，他們的行程表就被排得滿滿當當。

香港的圣誕老人數量很難統計，大多數都是季節一到就來兼職。「專業的圣誕老人很少，」Santa Jim說。他和Santa Johnny都深深相信「我們不是扮圣誕老人，我們就是圣誕老人。一個專業的圣誕老人意味著你要相信圣誕老人的童話，享受這個過程，而不是將它僅僅作為一門賺錢的手藝。」

Santa Jim和Santa Johnny于2013年在香港創辦了一所圣誕學院，Santa Jim說，「也許圣誕季香港有很多的圣誕老人，但是他們很多都不夠資格。孩子們是非常脆弱和敏感的，他們需要真正專業的圣誕老人。」

這是香港唯一的一間圣誕學院，不過在西方國家卻有不少。美國主要的圣誕老人培訓地有國際圣誕老人大學，據它的官方網站顯示這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家圣誕老人學院，校長Jim Connaghan表示，他們已經有12間分校，目前有超過100個圣誕老人學生。美國還有一間歷史最悠久的查爾斯霍華德圣誕老人學院。

加拿大也有一間類似的學校在阿爾伯塔省的卡爾加里市，英國有托馬斯圣誕老人學院，而澳大利亞有藍石中心。

有意思的是，美國的國際圣誕老人大學會給順利畢業的圣誕老人頒發學士學位，連續兩次參加并且畢業的可以獲得碩士學位，參加兩次以上的則獲得優秀碩士學位，截止到2017年，他們已經有超過3500個畢業生。

和Santa Jim還有Santa Johnny的想法一樣，國際圣誕老人大學的校長Jim Connaghan也說，「建立學校的目的就是為了培養出真正專業的圣誕老人。」

香港圣誕學院歡迎所有對圣誕文化感興趣的人們，他們會教給學生所有成為一個專業圣誕老人應有的技巧，在日本有許多圣誕老人好友的Santa Johnny說，「我們也希望能夠建立一個亞洲的圣誕老人聯盟。」

遺憾的是，美國的圣誕老人學院項目雖發展得如火如荼，香港圣誕老人學院卻生意平平，目前他們僅有6個長期學生，Santa Johnny說，「我們會在報名截止后進行面試，合格的才能留下，會考核他們是不是擅長和小朋友相處，這是成為一名專業圣誕老人的基本技巧。」不過，學院網站的報名頁面在2013年后就不再更新了。

因為預算有限，香港圣誕學院也沒有固定的校址，課程一般來說會在黃埔租來的屋子中進行。

香港圣誕學院的6個學生中有的從事保安，有的是維修工人，有的從事其它的服務行業，他們都拒絕了筆者采訪的要求。

杰克是Santa Johnny的「半個學生」，是香港的一名小丑表演者，他并沒有報名參加香港圣誕學院，只是空閑時間會向Santa Johnny問一些和小朋友相處的小技巧。他說，「我是在一場圣誕表演上看到Santa Johnny的，也是這樣認識了他。Santa Johnny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每次去問他問題他都很熱情，我能感受到他對這一行的熱愛。」

杰克說，「聽Santa Johnny提起香港圣誕學院的時候我也覺得驚喜，但是因為我的收入有限所以并不打算報名。」對于杰克來說，一年兩萬港幣的學費還是太貴了，盡管這筆費用里還包括了可以去海外接受訓練和參加比賽的機會。

香港圣誕學院的生意差強人意，Santa Jim說，「我們并不是將它作為一門生意來做的，我們更像是慈善團體，除了教學生，我們每年定期去慈善機構給小朋友們表演，也要求我們的學生這么做。」

香港兒童之家的職員黛西說，「在圣誕節期間Santa Johnny和Santa Jim的行程非常滿，但是他們從來不會忘記來這里給小孩子表演，年年都是這樣。」

香港政府的人口調查顯示，基督徒占香港人口的十分之一，曾經是英屬殖民地的香港，圣誕節曾占據重要的地位，Santa Jim回憶道，「如果是十年前的香港，平安夜前一周就能感受到圣誕的氣息，走到街上到處都是圣誕的彩燈。但圣誕氣息一年不如一年了。」

Santa Jim說，「在香港做圣誕老人和在瑞典是完全不同的，那里的孩子都深深相信圣誕老人的存在，記得有一次我在瑞典，穿著圣誕老人的服裝，一個小朋友悄悄塞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今年很乖，我的愿望會不會實現呢？』，在香港，即使是過圣誕節，孩子們或許也更愿意玩手機吧。」

Santa Jim也是一個兒童節目表演者，他剛剛結束一套130集的「harry哥哥好鄰居」的兒童系列節目，在節目里他穿上自己做的玩偶服，扮成卡通人物和孩子們玩耍。

Santa Jim說，「我很喜歡小孩子，他們說喜歡和不喜歡都那么直接。」他說這句話時正坐在自己堆滿了娃娃和布料的狹窄辦公室里，笑起來就像坐在玩偶城堡里的小男生。聊到自己的年紀時，他說，「事實上我不記得我多大了，可能51或者52歲吧，我也不知道。」

Harry認識Santa Jim三十多年，也是他在香港電臺的同事，Harry說，「Jim（陳漢強）是那種清晰知道自己喜歡什么，并且能夠堅持做下去的人。在我心里他是一個玩偶制作的藝術家，他親手設計并且動手制作這些玩偶。在一個相對冷門的行業里，很多人或許堅持一段時間就做不下去了，但是他不是這樣，他自從開始走入這一行就沒有放棄過。」

Santa Jim所有的工作和閑暇時間都給了和小朋友們有關的東西，但他自己卻沒有孩子。

「因為我妻子不太想要小孩，」Santa Jim說，他停頓了一會兒，「不過還好，每天我的身邊都有很多孩子啊。」

Santa Jim和Santa Johnny隨身攜帶著氣球，Santa Johnny說，「這樣在街上碰到小孩子的時候，我們就可以隨時拿出來逗他們，那些孩子總是笑得很大聲。」把氣球扭成不同的形狀是兩人的絕活。

Santa Jim時常想起耶利瓦勒，這個離北極圈那么近的采礦小鎮，和香港不同，這里的冬天有化不開的積雪，也有他愛的「圣誕爸爸」和「圣誕媽媽」，他總是這樣親切地稱呼古稀之年的希維特和她的妻子。

他也忘不了每年圣誕冬運會結束的那個晚上，希維特帶著所有的參賽者走近小鎮外被雪覆蓋的叢林深處，他們會在那里舉行圣誕峰會：世界各地不同面孔的圣誕老人們圍坐在篝火旁聊天，運氣好的話，抬頭就能看到滿天的星星和絢爛的北極光。

事實上，他們說完全不同的語言，不能真的溝通什么。

「但是大多數時候，」Santa Jim停頓了一下，「我不知道怎么描述那個感覺，我們似乎能夠相互理解對方想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