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難忘玉米面
- 插隊的記憶
- 高世培
- 1650字
- 2017-11-09 18:30:59
六、七十年代,在我們這里,有相當長一段時間,城里人去糧店買糧,不用問,糧口袋里裝得最多的就是玉米面。細糧百分之三十五,余下的是粗糧,粗糧的多一半就是玉米面。幾乎家家如此,不管你是當官的還是老百姓。白面、大米算是細糧。細糧不經吃,一個星期吃兩頓白面饅頭,剩下的日子就得吃粗糧,也就是吃玉米面。燙面窩頭、起面發糕、玉米面糊糊等等,便成了每家餐桌上的主要食品。
玉米面多了不能老吃窩頭,想著辦法換花樣,那叫粗糧細做。多少摻一點白面,把玉米面和稀了,經發酵,對堿,攤在灶火上的餅鐺子里,把兩面的火候烙勻,做熟,叫“黃兒”。吃兩張黃兒,就一碗土豆、茄子、豆角、西紅柿、青椒熬成的大燴菜,喝一碗滾燙的綠豆稀飯,出一身汗,這飯吃得香甜,舒服。
六十年代末,時興吃用玉米面做的“鋼絲面”,顧名思義和“鋼絲”一樣,又硬又精,每把一米多長。怎么吃呢?先用溫水把“鋼絲面”泡軟了,控干凈水,上籠蒸,半碗菜,半碗“鋼絲面”,菜湯要多點,調著吃,在當時這算是改善生活,因為壓一斤玉米面做得鋼絲面要三分錢。“拿糕”算是地方土飯,先是往鍋里盛兩碗水,等水開了往里倒一碗玉米面,用手抓幾根竹筷子,在鍋里順一個方向使勁不停地攪,看著玉米面快熟了,添半碗開水,煮一會兒,再攪,等熟了就叫“拿糕”。拿糕蘸菜湯,準保吃個香!我小時候去公園里玩,公園的鳥棚子里養的有一種鳥兒叫八哥,八哥會說話兒。小孩子們問:“八哥吃得啥飯?”八哥說:“拿糕。”粗聲粗氣地和人說的一樣。用玉米面做面條兒需摻一半的白面,就這樣面還是發酥,平著把面團搟開,然后,切成三寸寬的長條,再摞起來切成筷子寬的細條,鍋里的面湯要寬點,煮著吃撈面,澆一勺肉沫兒、長白菜一起熬熟的面臊子,放點辣椒,那是上等的家庭飯菜。用韭菜、粉條、白菜、炒雞蛋拌成菜餡,用半發面的玉米面做皮,做成菜團子,又是菜又是飯,七八歲的孩子也能吃三個、兩個。
一九七三年三月,我隨火車押白糖去北京,在北京東站貨運休息室里碰見幾個裝卸女工正吃午飯。一個女工邊吃邊說:“這玉米面窩頭,孩子們不愛吃,嫌劃嗓子。”我思忖,在我們那兒,天天吃玉米面,也沒聽說劃嗓子。那個年代,北京也供應玉米面。
后來我到農村插隊,可以說一年四季,一日三餐,頓頓都離不了玉米面。早晨出工,早飯是玉米面做的攪面粥,實際上是多一半的玉米面,少一半的小米。中午飯是軟谷子糕。軟谷子和谷子長得差不多,離遠了不好分辨,走近了一看谷子穗是圓頭的,谷子桿是黃顏色的;軟谷子穗開杈,谷子桿呈黑紅色。軟谷子糕沒黍子糕好吃,但非常軟,村里人叫黑谷子糕。做黑谷子糕至少需加三分之一的玉米面,要不軟的拾不起來。晚上是稀飯窩頭,吃飯的人多,炊事員用手捏窩頭捏不過來,用大鐵勺子磕,一勺一個。插隊青年中的男同胞,一頓吃六、七個不成問題。用俗話講:“肚子就像讓狼掏了。”真能吃。
改革開放,人們的生活也發生了巨大變化。每天吃大米白面已不是夢想。八十年代,我曾聽說過一個故事,說美國總統里根的夫人南希,為了健康美容每天早晨吃二十顆新鮮玉米粒兒。當時,我覺得不可思議,每天到哪兒找新鮮的玉米呢?如今用新鮮的玉米粒兒做的罐頭,放在冰箱的冷藏柜中,想吃多少取多少,三天五日壞不了。飯店里松仁玉米、玉米魚丁、魷魚玉米,已成了人們調劑口味、美容養顏的大眾菜譜。插隊的時候我聽說,玉米在外國主要用作飼料。現在中國的玉米不也是主要用作工業原料嗎?據報紙上講,為了解決能源問題,我國要用玉米生產酒精,然后用酒精作汽車燃料。一是解決了農民賣糧難,二是降低了環境污染。真是天大的變化!
平常日子家里為了調劑生活,也要用玉米面蒸一些發糕,但發糕與以前的窩頭有著本質的不同。過去吃窩頭是為了填飽肚子,現在發糕里又是紅棗,又是葡萄干,又是白糖,又是多一半的白面,吃發糕是為了調劑口味、吃點粗纖維有益于身體健康。
有一次,我說兒子,你也吃一塊發糕,你看這發糕多么好吃。兒子說,吃不慣,劃嗓子。又是不可思議。八十年代在城市里出生的孩子,喝牛奶,吃白面大米長大,能理解大人吃玉米面的情感嗎?
2001年9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