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東屬于丘陵地區(qū),山勢起伏,連綿不斷,但并不算太高,村民很容易逃脫這種兩軍之間的追打,因而今天并不特別害怕。只是蠻子心里鬧不明白,這樣爭來奪去,像豬拱豬一樣,日子也并不見得有啥好,甚至于一年比一年更糟糕!
現(xiàn)在,時辰已經(jīng)快到晌午了。劉家凼有些愛打望湊熱鬧的村民,躲在山崖旁邊兒的松樹林下,或藏在草叢中,看那一隊隊人馬喧嘯而過,如同小時候當(dāng)娃兒時,坐看螞蟻搬家。雖然零星的槍炮聲打得人心顫抖,不時還有飛彈打落一些樹丫和松毛,落在他們身邊,但那是火力偵察,并不是專門對付村民的槍炮。這些山民自然心里醒豁得很。但是蠻子心頭還是忐忑不安,生怕隊伍進(jìn)村時搶東西,或是放火燒房子。這種事兒以前也是常有的。
塵土彌漫。馬鳴嘯嘯。
一隊隊陣形散亂的人馬開始穿過村莊,大有倉皇出逃之意。蠻子看見閃亮的刀光在太陽下異常刺眼。隊伍中夾雜著的那些騾馬,身上都馱著箱子,兵士在后面使勁吆喝著,趕著。也有些軍官模樣的人坐在騾馬上面。整個隊伍軍紀(jì)不整,但頭上卻也頂著蓋帽。這只能說明,其一,天上的太陽的確很大,其二,他們都急于逃命。幾輛破舊的軍用汽車,屁股后面直冒黑煙兒,還拖著長長塵土的大尾巴,摁著嘀嘀叭叭的汽喇叭聲,從寬敞的土路上急駛而過。蠕動隊伍的波浪,罵罵咧咧在汽車前面向兩邊散開,像蠻子犁田時翻動在兩邊的土壤。還有一輛箱式的白色卡車,左右車廂和車廂后面,都畫著很大的紅十字徽號。等它們都過去了,兵士又才重新匯合在一處,像兩股齷齪的水,繼續(xù)向前行進(jìn)。
耀眼的太陽,依舊在中天喧嘩。
蠻子對眼前路過的軍隊非常好奇,不轉(zhuǎn)眼望著山下,間或還聽見槍械撞擊石頭聲。更遠(yuǎn)處,有一支馬隊,咔嗒嗒,咔嗒嗒地從蠻子做活路兒的坡上駛過,但是不曉得為啥,他們卻都停了下來,又紛紛下馬,掉頭走了一段路程。不久,又重新上馬,朝著既定方向,飛奔下去,重新匯入到人流之中,向著遠(yuǎn)方更遠(yuǎn)處遁去。
蠻子就想:他們居然還曉得抄近路?一定是對劉家凼比較熟悉的人了!
是大少爺劉正豐嗎?蠻子心存疑慮。看來不像!他又想,要是劉正豐,村長應(yīng)該早知道了。
飛揚(yáng)的塵土,很快將整個隊伍藏匿起來,人馬的影子兒在塵土中時隱時現(xiàn)。
飛揚(yáng)的塵土,像一塊巨大的細(xì)紗帷幕徐徐落下,結(jié)束了這場驚慌失措的逃命的鬧劇。
村民們終于松了口氣,也多虧是場逃命呀!要不然搶東西,燒房子只是家常便飯了。
喧囂聲漸漸稀疏下去。群山依舊沉寂。白茫茫的太陽掛在中天,十分耀眼。松林里散發(fā)出腐殖質(zhì)的香味兒,更顯出十分悶熱。搖晃的樹枝不停地把陽光篩下來,又曬在人們頭上。靛青色的衣裳上面,就有了一些斑駁的陽光的花紋。人們并沒有急于走出松林,害怕還有小股部隊在后面掉著,更害怕大量的追兵殺到。一些人在打情罵俏,一些人在擺龍門陣,一些人在漫無目的地走動,一些人在草叢中睡大覺,做著白日的夢想。
時間一長,嬰兒幾泡尿一屙,就被餓哭了。剛開始只是一個聲音,奶聲奶氣的,隨后就有好些哭號聲。年輕母親們紛紛解開上衣,露出健壯的胸脯,給各人自己的小崽崽兒喂奶。
耀眼的太陽,依然向大地噴吐著毒辣的光芒。
蠻子身邊就有一位女人黃媽,起先還同他說笑,甚至動手動腳的,現(xiàn)在也掏出白花花的一只大奶子,讓孩子吸吮。蠻子眼前為之一亮,心里面噔噔直跳。由于那小孩兒吃得太急,被奶水兒著實(shí)嗆了一口,黃媽立即將他抱在胸前輕拍后背。蠻子就盯著那只大奶子想了心事兒,感到下面那桿槍已經(jīng)直立起來了。那小崽崽兒終于在母親的呵護(hù)下,打了個響嗝兒,又撲在母親胸乳前拼命吸吮。他的小手并不閑著,還抓住母親另外一只奶子玩耍。這個下意識的動作使蠻子興奮異常!他不僅想秀兒,更想未來的兒子了。他呆呆地望著黃媽那對大奶子,已經(jīng)忘記了和大家說話。
蠻子婆娘秀兒,好像意識到了啥東西,也停住和地保老幺、劉富、劉貴等人的打笑。秀兒回頭打望了蠻子一眼,又看看黃媽正在吃奶的小崽崽兒,看看他從開襠褲里鉆出來的小雀雀兒,心里面漫溢著一種本能的欲望。這神情瞞不住蠻子,每天夜里,當(dāng)秀兒要找各人自己做那種床上事情時,就是如此。因?yàn)樾銉壕p紅的臉上和快速起伏的胸乳,都說明了一切真相的秘密。蠻子就向秀兒使個眼色,于是,兩人雙雙來到離人群很遠(yuǎn)的小土坡背后面。
蠻子兩口子找到松樹下一處干草茂密的地方,兩人都沒有說話,飛快脫掉各人自己全部衣服,權(quán)當(dāng)了床單子,就準(zhǔn)備在草叢中交媾。他們都想早點(diǎn)兒要個兒子。三年了,秀兒都沒有懷上。兩人也不曉得這是為啥?想要個兒子的愿望,一直困擾著他們,只要有空,找準(zhǔn)機(jī)會,他們就干,心里也都明白,不需要多說啥漂亮話。話,只是用嘴巴說的;說多了,也就化了。因此山盟海誓多數(shù)也是假的,當(dāng)不了真,比起吃喝拉撒睡,虛幻得多。這就是山民的生活哲學(xué)。
蠻子望著秀兒雪白的胸脯,連青筋都隱約可見。于是,兩人的身體合二為一了。但是很快,蠻子就感到各人自己像飛行一樣快活,天也旋了,地也轉(zhuǎn)了,腦袋里一片空白,隨后呼吸急促,大口喘氣。秀兒雙手死死抱著蠻子的后背,就開罵:“總是這樣!爬開去!像頭豬!”蠻子也不答話,只“呵呵”笑了兩聲。秀兒埋怨著說道:“死豬!恁快嗎?就完了?沒有娃兒,總是你各人自己的責(zé)任!”蠻子依舊不答話,又“呵呵”干笑了兩聲。秀兒因?yàn)殂裤街磥淼膬鹤樱]當(dāng)真生氣。她微笑著說:
“等會兒,還來一盤兒!”
蠻子說:“呵呵!秀兒!我不行了,主要是怕別人在打望,偷看我們。躲躲藏藏的,總像干了一件不好的事情!”秀兒很生氣。她說:“打望就打望,他們還不是這樣,一天肏到黑!你各人自己,有多遠(yuǎn),爬多遠(yuǎn)!別碰我!今晚黑也不準(zhǔn),不準(zhǔn)再碰我……總是搞得我心欠欠的,難受死了!”蠻子曉得她說的只是氣話。他又嬉皮笑臉說:“呵呵,好,好!”不過,秀兒也覺得,要馬上懷上兒子那種事情,急也是急不來的。她說:“那我們就走吧,他們可能都下山啦!你肚子餓不餓?我遭餓慘了都。”蠻子有些氣憤,他說:“又餓又渴,已經(jīng)后背貼著肚囊皮了。可能沒有啥子事情了喲?”秀兒說:“那就只好求菩薩保佑我們了!”
遠(yuǎn)處,麻雀兒飛回來了,落在樹林叢中,好像并沒有發(fā)生過什么事情一樣,照舊吵來打去。這是一個信息,什么事情也不會發(fā)生,更是山民該回家的時候了。人們這才清楚,天都快黑下來了,天邊,甚至都能看見幾顆星宿兒,很亮。
蠻子看見,在劉家凼上空有一只鷂鷹,夢魘一樣,依舊自由自在地,在蔚藍(lán)色的天空之中盤旋。
于是,三三兩兩的人們,提著用碎花藍(lán)布或白被單包好的包袱,往山下走去;也有趕豬,抱鵝,提雞的人。那個奶孩子的女人黃媽,依舊慢條斯理走在人群后面,黃媽老公劉富則悶頭悶?zāi)X地走在她身后,他要考慮是不是應(yīng)該答應(yīng)村長剛才的請求,過些日子,讓各人屋里的女人,到村長劉鴻鳴家去當(dāng)奶媽。
本來劉富的婆娘去當(dāng)奶媽,他可以滿心歡喜答應(yīng)下來的,但是,劉富就怕村長劉鴻鳴那個老色鬼,把自己婆娘給奸了。然而,如果他不同意婆娘去的話,一向謹(jǐn)小慎微的劉富,又怕村長劉鴻鳴打擊報復(fù)。因此,等走過小橋的時候,嘩嘩的溪水洗凈了他心中的雜念,劉富已經(jīng)在心里答應(yīng)村長劉鴻鳴了。常言道:是禍躲不過。他要賭一把,畢竟自己婆娘黃媽,還跟村長劉鴻鳴丈人家有點(diǎn)兒竹根兒親哩。雖然拐彎抹角地沾親帶故,但總是親戚啊。未必村長劉鴻鳴色得來,連親戚都不放過嗎?如果那樣的話,可能他二兒媳婦,也就是二少奶奶李鳳華,也在所難免了。
半大的小娃兒們,開始噪山麻雀兒一樣吼叫著沖下山坡,去搶炮子殼殼兒玩耍,但并沒有找到幾顆,心里未免有些失望。他們心想:要打么,就多打一會兒嘛,反正也打不到老子。
三三兩兩的人們陸續(xù)進(jìn)村回家。狗兒又狂吠,公雞又啼叫,鴨子依舊在路上散步,再跳進(jìn)小溪中找活食兒吃。整個村莊又恢復(fù)了一絲絲兒生氣,也顯示出頑強(qiáng)的生命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