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來告訴你……”

“你以為我不明白你們的意思嗎？就是想來看看我怎樣的人……結論是什么？”

“你太偏激了。”

“謝謝你的評價。”他嗤笑一聲，轉過身離開。

許晞微看著他的背影，充滿了無力的感覺。那個時候她不明白為什么陳北方會這樣難以釋懷，她以為他只是自尊只是驕傲，但后來她在聽過他的故事后，終于明白為什么那個時候的陳北方會這樣尖銳了，他只是用這樣的方式在保護著自己。那個時候的他，心里充滿了挫敗的感覺，他覺得秦臻不喜歡他，她是他的初戀，是他第一次想要靠近的女生，那么認真而真誠，卻又那么迅速地衰敗了下去。

而年少的他們，真的做不到用一顆成熟而冷靜的心態來面對欺騙和傷害。只能這樣，用冷漠用尖銳去抵御，他們都害怕受到傷害，所以才會去傷害別人。以為這樣，就真的保全了自己？但原來，他們都是傻傻的小孩。

不明白怎樣去喜歡一個人，怎樣才是對的。

那時候的他們，只是小心謹慎，卻又魯莽地，前行，行走。

全心全意地喜歡時，也全心全意地恨著。

3

陳北方執拗地覺得秦臻喜歡的人是莫倉廩。所有人都感覺出了他和莫倉廩的一觸即發的敵意。莫倉廩是在軍訓結束后回到學校上課。

第一堂體育課時，男生們聚在一起玩著籃球。籃球打到后面的時候幾乎成了莫倉廩和陳北方兩個人的比賽，他們只攔守對方，陳北方在控球的時候也不傳球，好像跟莫倉廩較勁似的左突右圍地強硬著要上籃投球。兩個人都有些身體碰撞，火藥味極濃。

女生們也成為了兩個陣營，站在邊上為莫倉廩和陳北方加油。

許晞微想要轉身找秦臻的時候，發現她并不在場邊。

在莫倉廩一個上籃投球的時候，陳北方抬手蓋帽，兩個人重重地撞在一起，然后在一片驚呼聲里摔倒在地。

許晞微第一個沖上場，她跑到莫倉廩身邊，急急地問：“你沒事吧！”這才看到莫倉廩的膝蓋上蹭出了一些血。

許晞微抬眼看了一下陳北方，他的眼神若有所思，冷冷地站起來也不顧比賽是否結束自顧自地走掉。

許晞微扶著莫倉廩站起來，有些埋怨地說：“干嘛那么拼命？”

他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笑得一臉燦爛：“剛才是不是很帥？我還贏了他一個球。”許晞微楞他一眼。

后來她去水池邊洗手的時候，看到陳北方也在，他的手臂蹭出了血，正對著水籠頭沖洗。嘩啦嘩啦的水聲，他的背影顯得有些落寞。

許晞微遲疑地從荷包里掏出紙巾遞過去一張，但，他頭也沒有抬地從她面前冷冷地走過，那一刻，有風撲面而來。她手里的紙巾就那樣緩緩地落在地上，那么明亮的陽光，刺疼了她的眼睛，她幾乎要哭了出來。

沒有人明白，她的心里有怎樣的難過。那些細微的，在陳北方冷漠里受到的刺疼，慢慢長成了一片荊棘，扎在了她的心里。他給她的永遠都只是一個背影，不管她想要怎樣的靠近，他們之間的距離，都是硬生生的。

在那以后，陳北方和莫倉廩再也沒有同場打過籃球。

不管怎樣，在面上，才拉開序幕的高中生活是平靜的。他們三個人像往常一樣，一同上學一同放學，說笑打鬧，騎著單車穿行在街道時，總是讓秦臻騎在最里面的位置。

因為剛開校的緣故，班主任對同學還不太熟悉，所以就決定她先認命班干部，等到半學期后再來由同學投票選舉。其實也就是根據中考的成績來敲定。秦臻的排名是班上的第二名，所以班主任讓她擔任學習委員。也是在那個時候許晞微才知道陳北方的成績竟然是排在全年紀的第一名，他被老師認命為班長。而那個臨時的體育委員蘇胥也轉了正。

“莫倉廩，聽你們初中班同學說你打籃球很棒，你就加入我們籃球隊呀！”課間的時候蘇胥跑到莫倉廩的課桌前。

“沒什么興趣！”他懶懶地回答。

“你會沒興趣？”許晞微八卦地轉過身去，壞笑著說：“是不是覺得籃球隊高手如云，你怕丟臉呀？”

“一邊去！”莫倉廩沒好氣地說。又對蘇胥說：“我真的不想參加。”

“是因為陳北方？”蘇胥脫口而出：“你們到底有什么過節呀？”

“跟他有什么關系？煩人！”莫倉廩大力推開桌子，椅子在地上拖出一個很長的聲響，他自顧自地站起來走出教室。在跟陳北方在狹窄的過道上相遇的時候，兩個人誰也沒有讓誰，肩膀碰撞在一起狠狠地擦肩而過。

許晞微的心里嘆了口氣。

而關于莫倉廩和陳北方的不合竟然衍生出好多個版本。版本1是他們是在爭奪誰是新一年的校草。版本2莫倉廩和陳北方同時喜歡一個女生，他們是情敵。這個版本在許晞微看來還算靠譜。版本3莫倉廩和陳北方很早就認識，他們是一對已經分手的同志。許晞微聽來這個版本的時候笑得幾乎要抽筋，她想要是讓莫倉廩知道他一定氣得吐血。她不得不佩服其他人的想象力和傳播速度。

課間的時候，甚至別班別的年級也會有女生來他們班教室外面想看看高一二班兩個花樣美少男。

不管怎樣，高中生活對于許晞微來說，也是嶄新的。莫倉廩好像變了些，不再上課伏在桌上睡覺或者看漫畫書。有時候許晞微在前面偷懶想要打瞌睡或者打開書桌板吃零食的時候，他就在許晞微的后面踹她的凳子，她回過頭去瞪他一眼，想要繼續偷懶的時候他就再踹，讓她不安寧。只是有時候不經意地回頭，余光會碰到陳北方，而他的目光卻永遠是掠過她的。她的鼻翼會微微地酸楚了一下。

原來喜歡一個人并難，難的是去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就好像你永遠只能站在一個角落里，那么黯然地看著面前華麗的舞臺。你知道你永遠不能成為主角，所以只能一再地隱忍自己的內心。每天早上，許晞微對著鏡子梳頭的時候，都要默默地整理自己的心情，她只允許自己把陳北方放在心里，不會允許自己把這個秘密說出來。

她不想讓已有的問題變得更加復雜起來。陳北方喜歡秦臻，莫倉廩也喜歡秦臻，而她不清楚秦臻的態度，有時候覺得她喜歡陳北方，有時候又覺得她喜歡的人是莫倉廩。她好幾次都想直截了當地問秦臻，卻又在最后的時候收了聲。她害怕知道答案。她更擔心的是，如果秦臻知道她喜歡的人是陳北方，她會怎么做呢？她相信秦臻一定會成全她的，她從小就是那樣讓著她，她也還是個孩子，甚至比許晞微還小了三個月，但卻一直那么謙讓著許晞微。

所以，許晞微不會說出來。怎樣，怎樣，也不說。

國慶節放假前，陸菁菁里找許晞微。

“我的生日，想請你們到我家做客。”她微笑著說。許晞微愣了一下，開校到現在她跟陸菁菁并不熟，她們之間也沒有講過幾次話，卻沒想到她會來邀請她。

“哪天？”

“三號，會有很多同學來……希望你跟秦臻還有莫倉廩也來。”

“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時間，我會跟他們說一下。”她遲疑一下回答。

“行。”她停頓了一下，又問：“秦臻和莫倉廩……他們，他們是什么關系？”

許晞微怔了一下沒反應過來，想明白后心里又好笑又好氣，他們三個人成天在一起，怎么沒有人來問她和莫倉廩是什么關系呀？難道就只誤會他們嗎？她笑了一下說：“我們從小住在一個院子里，感情很好。”

“他們……”陸菁菁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不死心地問。

“好朋友。”許晞微回答，她想這應該也是陳北方想要知道的答案吧，而陸菁菁會把這個答案轉告給他。她的心里糾葛了一下，腦海中閃現出莫倉廩的樣子，她到底希望秦臻跟誰在一起呢？她自己都不清楚。

騎著單車放學的路上，許晞微就把陸菁菁的邀請說了。

“不去。”秦臻直接地拒絕。

“你呢？莫倉廩？”她揚聲問。

“跟她又不熟！”他又說：“許晞微，你也要過生日了哦。”

“我？”許晞微想了一下，她平日里只過陰歷的生日，而陰歷每年都在變，她自己總是記不住，不過她根本不擔心，因為秦臻和莫倉廩會替她記得。

“是哦！”秦臻雀躍地說：“今年是十月十一日呢！”

“想要什么生日禮物？”莫倉廩問。

“想要歐洲十日游，最好還有像韓庚那么帥的男生做伴游……”

“做你的美夢去吧！”莫倉廩騎著單車靠近她，伸出手來輕輕敲她的頭。

國慶的那幾天他們每天都窩在莫倉廩的房間里，看書和打電玩。在二號的那天許晞微接到了陸菁菁打來的電話，問她明天會去她家嗎？她只好說明天要去親戚家。陸菁菁的語氣挺失望的，又問秦臻和莫倉廩能不能去。她也幫他們找了理由。她在電話里祝她生日快樂。

是在國慶開校后，從同學那里聽來了一個消息……在陸菁菁的生日會后，陳北方和她交往了。

而在許晞微生日的頭一天，她竟然收到了一封情書，寫信的人意外的是蘇胥。他說他喜歡她，覺得她漂亮、單純而可愛。

也許有的疼痛是要在最初的震驚后才能慢慢地深刻起來，關于陳北方和陸菁菁的事就像一枚小刀，輕輕地刮著許晞微的心臟。然后，一點一點地疼了起來。

他們說，陳北方和陸菁菁在初中的時候關系就很要好，只是兩個人誰也沒有表白，在陸菁菁生日那天，她終于對陳北方表白了，而他也早就喜歡這她，所以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了。

秦臻好像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有幾次當許晞微走進教室的時候，看到陳北方在秦臻的背后默默地注視著她，他的眼神里有疼痛，有憂傷，有很多復雜的情緒。許晞微的心里滴滴答答地充滿了無望的氣息。

蘇胥在給許晞微的情書里寫著：“你生日那天可以提前一點到學校嗎？我有禮物想送給你。”她有些詫異他竟然知道她的生日，也很詫異他喜歡的人是她，而不是秦臻。好像從小到大，所有的人喜歡秦臻更多一些，有時候她也是嫉妒的，甚至也暗暗地想要變成秦臻那樣的女孩，乖巧柔順，面龐溫婉，聲線輕輕巧巧，清純得讓人心疼，但她卻總是學不太像，只是一會兒就又露出大大咧咧的本來面目，會大聲地說話，會撒著腿的瘋跑，喜歡穿的永遠是襯衣和牛仔褲，為了省事一直留著利落的短發，會跟男生吵架甚至動手，會在坐公車時看到不讓座的人伶牙俐齒地奚落，也會跟著一幫的男生踢球和喝酒……以前的她，只是有些些的嫌棄這樣的自己，卻在遇到陳北方的時候，變成了更多更多的嫌棄。

所以蘇胥說喜歡她的時候，她的心里是感動的。

那天她讓她媽跟秦臻說有事，先走了。

“你有什么事？”周慧狐疑地問。

“……忘記帶作業本回家，早點去學校寫作業。”她心里嘆了口氣，看來有些謊是被大人逼著撒的，她不能告訴她真的理由，只能胡編亂造一個了。

“你們吵架了？”她問。

“沒有！”許晞微不耐煩地說：“我走了！”

她走到教室樓下的時候，仰頭看到二樓的欄桿著伏著一個人。晨曦里，朝她大力地揮了揮手，然后把手圈在唇邊大聲地說：“許晞微，生日快樂！許晞微，生日快樂！”他的聲音在空曠里響來開，她的心，暖了一下。她想原來她也不過是虛榮的女孩，也希望有一個男生能夠視她為珍寶。

她上樓的時候，蘇胥朝樓下奔來，咚咚的聲響在樓道里回響，她的心微微地有些緊張。

他們在走廊的轉角處遇到，他的臉上漾著很溫暖的笑容，遞過來一個包裝得漂亮的盒子，用絲帶打著蝴蝶結。

“謝謝。”她輕聲地說，接過來的時候有些遲疑地說：“可是……”

“不要有負擔，我只是想要和你做好朋友……”他急急地說。

“蘇胥，謝謝你！”她由衷地說。

“打開來看看，喜歡嗎？”

她小心地撕開包裝，看到的是一個水晶球，里面有一對憨態可掬的小熊。摁開開關，會有“獻給愛麗絲”的音樂響起，而小熊背后的風車轉動起來，水晶球里的會有雪花飛舞。

“真美。”她的手輕輕地撫上去，抬眼的時候對著蘇胥綻放一個笑容。他在她的笑容里失了神。其實她從未曾注意過他，他是個很普通的男生，單眼皮，小虎牙，笑的時候嘴角會有梨渦，性格平平。她那么清楚地知道，她對他除了感激，別無其他。

聽到走廊有聲響的時候，他們不再說話，默默地進到教室。

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他們兩個人。一前一后地坐著，他轉過身來朝她笑，她也笑了。她突然覺得十六歲的生日其實也很美好，因為這個世界上終于有一個男生是真心喜歡她的。

秦臻跟莫倉廩一起進教室的，一見都她，秦臻就問：“怎么提前走了？”

“恩。”她含糊不清地說。抬頭看了莫倉廩一眼，他今天有些沉默。

“放學后我們給你慶祝生日吧！”秦臻抬手抱抱她：“生日快樂！”

“我能不能邀請一個人？”她聶諾地說。

“誰？”秦臻詫異地問。

她把蘇胥給她的信遞給秦臻。她接過去看過，然后轉過頭問她：“你喜歡他？”

“不，不是喜歡，是覺得感激吧……秦臻，你經常收到情書，但這是我第一次，你也知道這是第一次有男生寫情書給我。”她輕聲地說。

“晞微，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可愛，會有很多男生男生喜歡你……可以不讓蘇胥來嗎？”秦臻猶豫著說，把信折疊起來還給許晞微。

“為什么？”她不明白地問，在她看來，秦臻應該是不會反對的。她只當蘇胥是朋友，并無其他。

“我們習慣了三個人……”秦臻輕聲地說，回過頭去看了一眼莫倉廩，又對許晞微說：“我們的生日不是都我們三個人一個過的嗎？”秦臻的理由很牽強，但許晞微也沒有再說什么。

那一整天莫倉廩在后面特別安靜，沒有踢她的椅子也沒有用圓珠筆捅她的肩膀。課間的時候她轉過身莫倉廩說話，他都是不冷不熱的態度。這讓許晞微有些生氣。

“莫倉廩，生日禮物！”放學的時候，三個人一起去車棚取單車，她笑嘻嘻地問他。

他懶懶地回答了一句：“沒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