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校

大學要畢業(yè)了，分配是一道關口。3年多的大學生活，這既是結(jié)果，也是起點，它決定著自己起跳的高度。

畢業(yè)臨近時，每個人都顯得焦慮不安，動作變形，曾經(jīng)良好的班級紀律，再也維持不住了。同學們成天抽煙喝酒混時間，表面上的滿不在乎，并不能掩蓋各自的惶恐不安。學校已明確了分配的方向是農(nóng)村中學，要求每個人報3個分配志愿。大家都在糾結(jié)，好不容易從農(nóng)村回來，大學學習3年半，難不成再回去？

我孤身一人在京，沒有家庭累贅，又剛?cè)朦h，怎么報志愿？自己陷入痛苦中。最后，我提交了一份志愿書：①延慶縣，②順義縣，③服從分配。事后才知道，我提交的分配志愿書是同學們中最“革命”的。平時表現(xiàn)好又深得老師喜歡的那些人，在這種真刀真槍的關卡，紛紛敗下陣來。我不比別人強，因為這份志愿書是違心的。但既然報了，我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去延慶，喇叭溝門，那是離北京城最遠的地方。

宣布分配方案那天，全班108人擠在一個大教室，每個人都很緊張，低著頭耷拉著臉，大氣不出，如臨法庭宣判。班主任開始公布分配方案了，一個一個地宣布，老師的聲調(diào)很從容。絕大多數(shù)人都分配到了郊區(qū)縣的農(nóng)村中學。老師每念一個人，我就緊張一分，不敢看別人，也不愿看。全部念完了，居然沒念我的名字，我以為搞錯了，一頭霧水。正忐忑不安時，班主任講，沒有念到名字的人，留校。

打死我都沒想到，自己會被留校。在那種歷史條件下，論革命積極性，論同學威信，哪條我都不占。后來我仔細盤點了幾個留校的同學，他們至少都有上述之一的優(yōu)勢。困惑之后是從來沒有的如釋重負，3年的大學生活，自己已成了一個有想法的青年知識分子。

我為什么被留校了，至今我自己都不知道。但大學3年多的努力以及自己的成長，應該是很重要的因素。40年后，再遇到當年的班主任時，我講了一句話，謝謝您，感恩一輩子。我沒辜負這份信任，在我們班，能夠同時在清華、北大講課的人，可能就我一個。老師笑了。